第三十八章 有人篡位
安必道嗜酒,倒不至于如命。
正常情況下,半斤八兩下肚,除了臉頰紅似猴屁股,走路周正絕不會扶著墻走;嘴對瓶口喝猛酒,幾毛錢的劣質(zhì)酒也是奢侈品,安必道舍不得,其他人更不會慷而慨。
所以安必道的酒量,遠(yuǎn)不止半瓶酒醉。
可是現(xiàn)在,安必道言行舉止醉態(tài)畢露,李偉功心下腹誹不已:一笑泯恩仇,何其修遠(yuǎn)?老安借酒向自個兒宣泄情緒呢!
“老安,今兒到此為止吧,明后天我備酒,讓你嫂子弄兩個菜,我陪你喝著說這些!”軟話消冰寒。李偉功篤定老安是借酒撒氣。
“別呀,老李,你不喝酒全村人都知道,陪著我喝?”安必道頓一下,眼眸一抬,一個酒嗝?!斑€不是我一個人干喝。你斟我喝,那像什么話?”
安必道有點過分了。李偉功漸漸地面露慍怒。
“老安,有啥不痛快,直接道!”
“直接到(酒桌上猜拳,前兩拳不定輸贏,雙方需唱喝出哥倆好等友好拳令后,接下來方才正式猜拳論輸贏)?
你不喝酒更不會劃拳,還讓人直接倒,好歹得戴個哥倆好的帽吧!”安必道偷換概念,耍起了酒桌上的規(guī)矩,欺負(fù)老李沒上過場子!。
“老安!”李偉功壓低嗓門,如虎低吼。
見李偉功面目漲紅,眼眸里兇光灼灼,安必道微仰身姿,擺出被突然竄出的老鼠嚇了一跳的樣子,噗嗤一笑。
“好了,好了,老李,不逗你了!”說著,兀自長嘆一聲,隨后悠悠說道:“老李,你是不知道呀,這段日子,我亞歷山大呀!自打三羅子出事,我就是過街的老鼠,人人喊打。
朗朗乾坤,天可憐見,三羅子就是真有個三長兩短,也不是我把他攙扶著上了煙囪的呀。你揪住我不放,硬要對峙個子丑寅卯,村里和這事完全不相干的也特么圍追堵截我。
我若真是罪魁禍?zhǔn)?,報案呀,讓公安來逮我呀!還不都是閑得蛋疼,無事生非!”
信道之人似乎都擅長擺弄面部表情,老安此刻滿面悲戚戚,嗓聲嘶啞,黯然低徊,真像是蒙受了不白之冤,無以開解而委屈憤懣。
李偉功盯著他的老臉,任由他大倒苦水。
膀胱憋了放水,心里苦了倒水,其結(jié)果都會舒坦。
“老安,這會氣順了吧?”李偉功暖聲說。
老安沒有正面回應(yīng),而是岔開話茬,面對了李偉功,煞有其事地問道:“老李,你知道嗎,這幾天老有人半夜敲我的門?”
“半夜墻門?”李偉功很是狐疑。
“也不是半夜,好幾次了,每次和你剛才來的時候差不多。
我知道他是誰,所以才讓娃娃入夜就扣上門,但凡有人敲門,一定先確認(rèn)是誰,經(jīng)我允許,才能開門!”老安故作高深。
“老安,有話直說吧,別賣關(guān)子了,很晚了!”老李再次動了起身回家的心思。也確實有點困了。
再說,老李不歸屋,那死心眼的婆娘就會一直納著鞋底把郎等。
“你安生坐著,抽煙抽煙,提提神!”
李偉功無奈,擔(dān)心這會執(zhí)意離去,老安又會邪氣陡生。
謀劃正事還沒有討論完結(jié),這會走了,怕是再來續(xù)接,這貨指不定又要故伎重演,敷衍搪塞。屆時,真就是好酒好菜七碟子八碗,老安恐怕也是金口難開,拒絕給他舌綻蓮花了!
安必道這德行,李偉功領(lǐng)教甚少,但是印象深刻。
李偉功點燃煙,示意他繼續(xù)。
“接連幾天敲我門的是徐安國!”安必道似有深意地瞄一眼煙霧裹面的老李,等著他的反應(yīng)。
“徐安國?”李偉功不以為然,但是聯(lián)想到此人是上任隊長徐世存之子,不禁覺得老安話里有話。
“他敲你的門,你給我說這些有啥意思?”
安必道對老李稀松平常的反應(yīng)很是不滿,正一正身姿,俯身桌面,諱莫如深地說道:
“老李,啥意思?父債子討來了呀!”老安說得詭異隱晦。
李偉功懵懂不解,似有所思,但終不得要領(lǐng),只能笑笑表示自己很無知。
“前些日子,三娃在醫(yī)院里躺著,大家看到這娃可憐,都憂心著是死是活。真正在意事情經(jīng)過,揣摩你家煙囪的,說實話,沒幾個人有這份閑心!
但是徐安國牽心的很,那天你攆著我們護(hù)送三娃去醫(yī)院,徐安國跟前跟后殷勤的很,剛開始,我也被他迷惑了,問東問西,想來是因為鄉(xiāng)里鄉(xiāng)親,我也就沒往壞處想!
可是三娃已經(jīng)都出院了,他還在跟我透問,而且那天在大街上攛掇其他人堵我的就是他!”
“問你啥?”
“問我啥?這還不明白?
他問我,三娃好端端地怎么就從隊長家的煙囪上跌下來了?”
李偉功還是不明所以,疑惑道:“你直說不就是了!”
“咋個直說?說我跟三娃一起喝的酒,然后他就爬上你家煙囪了。全村那么多煙囪,他單單就看上你家的煙囪了?
隊長家煙囪是萬花筒呀?
老李,不是我說你,帶領(lǐng)大家干活爭先進(jìn),你是大拇指,要說這政治敏感性,你不成,充其量是這個——”說著,安必道不屑地把無名指舉在李偉功眼前,還彎曲點幾下,嘲諷不言而喻。
李偉功一把拍開,問道:“那你是怎么說的?”
“嘿嘿!”
安必道詭異一笑:“我什么都沒說,一幫子人把我堵在中間,我都什么也沒說!”
“……”李偉功。
“想一哈,這事能說的清楚嗎?就是現(xiàn)在三娃站出來,給全村人一一解釋說,他的事情和你我,和煙囪沒有任何關(guān)系,完全是他酒后妄為。已經(jīng)挑撥起來的好奇心,怎么能輕易壓下去呢?
尤其是我爺爺早先就是個神漢,我呢,看著那些七七八八的玩意,又好奇心癢手犯賤,人前顯圣把玩過了,到被人聯(lián)想著捏住了把柄!”安必道無奈說道。
“我還是不大明白,這些之間有什么關(guān)系嗎?”許是夜深困倦,老李一臉懵呆。
借著酒勁,安必道此刻依然神智敏銳,“實話實說,這事鋪開了來說,真的說不清楚,好在三娃人沒事,這是我們最大的幸運。但是遺害卻一時半會不會消停?!?p> 聽到舊事重提,安必道又言說的如此嚴(yán)重,李偉功有種危機(jī)四伏、如臨大敵的感覺,但是眼光四射,敵人又在哪里?
“老安,說了半天,我是越聽越糊涂了!事已至此,有什么問題,你撿要害的說!反正,三娃之事,又不是我和你謀劃的,天趕地湊的,怨天可以,但是不要尤人!”
“這個事情不重要,重要的是,徐安國這哈慫不依不饒的硬要揪住這個事,給你弄事呢?”安必道終于一語中的,倒出心中擔(dān)憂。
“給我弄事,弄啥事呢?”李偉功大為不解。
“哎——”
安必道對老李的智商和反應(yīng)很是無奈。
言及至此,這么明顯了,咋還一副小白鼠樣,無知癡憨呢?
不過,安必道沉吟片刻,對李偉功的表現(xiàn)表示非常理解。
當(dāng)即決定,還是直言相告心中所慮,這般循循善誘下去,憑李偉功這種憨直不屈的秉性,怕是著了魔障,也難見幡然自省的那一天。
自悟得道,
別人牽引著恍然大悟,縱然是醍醐灌頂,檔次和酒醒差不多,印象不深刻,醒悟不剜心。
安必道正色道:“老李,徐安國目的不是要弄清楚事情真相,他意在替徐家人出頭,要從你手里奪回隊長之職呀!”
安必道說得直白,反響卻是死水一灘。
沒有臆想中的暴跳炸雷,安必道頓覺自己的鋪陳不夠老道,烏云密布尚不夠瓷實,驚雷成了啞炮。
李偉功對有人圖謀自己寶座的舉動,一副意興闌珊的樣子,肝火都不曾猝生。幽幽說道:“就這么個破隊長,值得徐家人如此煞費苦心嗎?”
“哼,說得輕巧!”老安對李偉功不屑一顧的表情,報以嗤之以鼻。
立馬連珠帶炮:“你也不想想,當(dāng)年,你從徐世存手里接過隊長一職,哦,不,事情不是這樣的……”
安必道稍稍回想,臉面即可笑意漣漪:“你是被上面領(lǐng)導(dǎo)一邊倒,火線委任的。想想那場面,紅旗飄飄,熱火朝天,戰(zhàn)天斗地的場面,想想都過癮,可是,徐世存就是在那種情況下,突然被罷免的。
這老家伙估計自己都沒想到,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冷不丁地被領(lǐng)導(dǎo)當(dāng)著村民的面,一把彈掉了烏紗帽,顏面跌地摔八瓣,擱誰不會羞臊的無地自容?!?p> “這是他自取其辱,要不是上面領(lǐng)導(dǎo)忍無可忍,至少會給他個回旋余地的!”李偉功接話說道。
“話是這樣說,但是畢竟人都是要面子的呀!況且,那次丟官之后,徐世存在全村簡直成了尸位素餐的活靶子,你不也給我說過,上面領(lǐng)導(dǎo)一旦針對那些個不好好干工作的隊長或是干部訓(xùn)話,就拿俆世存和你說事,你是風(fēng)光了,可俆世存顏面無存,還動不動就被人扯拽起來,埋汰幾下。
也就這幾年,俆世存好像才被領(lǐng)導(dǎo)徹底遺忘了,反面典型里把他給剔除了!”
安必道話說的俏皮,李偉功呵呵一笑?!拔乙膊幌脒@樣,別人的嘴我能管???痛打落水狗的事,我可沒干過!”
“別得了便宜還賣乖?!卑脖氐篮俸僖恍Γf道:“你干得越好,俆世存就窩心的越厲害!起初那幾年,你沒看他那慫樣,走路都順著墻跟子走!丟了頂帽,敢情就是丟了褲子光了腚!
至于嗎?”
“至于呀!”李偉功悠然長嘆。
“對呀,你想想,雖說俆世存在任時沒干出啥名堂,但是隊長能當(dāng)四五年,也不是什么慫人,可眼睜睜憋著一肚子窩囊氣,蟄伏這么多年,這口氣是一定吆喝出來的,好比我,剛才那通惱騷扒拉光了,也就神清氣爽擯棄前嫌了,可是俆世存幾十年來都沒有吆喝出來呀?你覺得他是那種得過且過的人?”
“所以,他把希望寄托在兒子徐安國身上,意欲重整旗鼓,好讓徐家人再續(xù)前緣,重新?lián)P眉吐氣?”李偉功現(xiàn)在是真的明白了安必道今夜的良苦用心。
“對頭!”
“要說徐安國吧!”李偉功沉吟一下,中肯地說道:“這人年富力強(qiáng),腦瓜子也活絡(luò),干個隊長應(yīng)該沒啥問題!就是在一些婆婆媽媽的瑣碎事情上,有得理不饒人的毛病!也不是啥大問題?!?p> 安必道拍案驚絕,朗聲道:“這就對了,徐安國肯定是受了他爹的熏陶,還有徐家人的教唆,真要是個周正人,也沒啥,問題是,我總感覺他心底不純,思謀著接手隊長,其用意就是替老子出氣,壓制你!”
李偉功示意安必道別太激動,本想調(diào)侃說皇上不急太監(jiān)急,但覺不妥,只是輕按雙手,示意他聲音小點,這會再把婆娘驚醒,估計他也得受株連。
“大不了,讓徐安國去當(dāng)了,這么多年,我也該卸任了,其他隊都換了好幾茬,就我還在干,開會弄個啥的,被人盡禮讓著靠前,很不自在呀。
我又不是定海神針,一戳幾十年,都快朽了!”
李偉功言語間的得意惹來了安必道的莫名驚呼。
“喂喂喂,說啥呢,就是你卸任,也不能讓徐安國當(dāng)呀,上面能行,隊里人能答應(yīng)嗎?你看看我們隊現(xiàn)在,不能把大好局面交給徐家人踢踏掉呀!”
李偉功覺得話說到這份上,簡直離題萬里。
糾偏!
“老安,我們在說怎么包干到戶的事,扯這么遠(yuǎn)做啥呢?”
“不說這,討論那么多謀劃,不是瞎扯了嗎?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只有四隊隊長依然是你李偉功,我才這么費酒費煙大費口舌的!
否則!”
“否則怎樣?”
“智叟安即可變成閑散野人!”
“地球離了我照樣轉(zhuǎn)!”
“四隊離了你會倒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