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奶糖
周小羽的辯解無懈可擊,當哥哥的無可指責。
即可擔起問路大計。
“老三,你待著,我去問路,別亂跑,昂!”羅小山叮囑道,關愛之情溢于言表。
周小羽乖巧的應承一聲,“好的,哥!”
羅小山也不卸下肩頭的提包,前走幾步就截住一人,直戳戳地問道:“唉,那個,那個輕機廠3號倉庫在哪?咋走呢?”
被問路的是一個中年男人,穿著和羅小山差不多,洗的發(fā)白的藍色卡基布外套,對襟罩衫下面是鼓囊囊的棉襖,下身藍色褲子同樣洗的發(fā)白,一看就是個地地道道的莊戶人。
去路突然被阻擋,中年男人警惕的后退一步,打量幾眼羅小山,聽話只是問題,但還是雙手做推搡狀,嘀咕一句并不真切的話語,就繞過羅小山和他的包裹,快步走開。
哪有這么問路的,省了“師傅、大哥”諸如此類的尊稱不說,猛扎扎地當街一橫,要是大姑娘小媳婦,即使喊不出“搶劫呀”的尖叫,一句“臭流氓”肯定是裹挾著唾沫濃痰打臉了。
指望老二探路,不靠譜。
周小羽需要給老二提點一二,“二哥,城里的地方,自然要問城里人,你問一個和我們一樣的莊戶人,他能知道嗎?”
羅小山回頭,沖著周小羽憨憨笑笑,疊聲連說:“就是,就是,好久沒進城了,都懵住了!”
環(huán)顧四周,以貌取人,周小羽要找一位衣冠楚楚,最好是腳蹬黑皮鞋的人,這種裝束的肯定是城里人。
車站進出口不斷地涌進涌出人流,一個個行色匆匆。
心儀的沒發(fā)現(xiàn),一個胸口別鋼筆,戴眼鏡的男人,一下子躍入眼簾。
這個太城里人了!
羅小山急吼吼地大步向前,背負的提包甩來甩去,快要攔住他了,但是一股出站的人流突然涌來,裹挾著眼鏡和鋼筆,分秒遠去。
羅小山晦氣地朝地上啐一口,沒有氣餒,再次逡巡往來人群。
周小羽看著不落忍,提著包小跑過來,“哥,離這里遠些問吧,這地方全是上車下車的旅客,都急著趕路呢,哪有工夫給我們指路呀?”
“嗯!”羅小山狐疑地看一眼周小羽,嗔怪道:“剛才咋不提醒我呀?”
周小羽歉意著笑笑,“我也才發(fā)現(xiàn)呀!”
兩人向車站斜對面的十字路口走去,路口西北方向有一幢五層樓,底層有櫥窗,應該是個商場,門口人流進進出出,熙來攘往。
周小羽說:“二哥,就去商場門口問,外面問不到了,可以問里面的營業(yè)員!”
羅小山則說:“直接問里面的營業(yè)員,城里上班的,肯定知道!”
兄弟二人規(guī)整一下肩扛手提的包裹,向商場走去。
今天不是禮拜天,商場里客流依然很大,一部分人就是從車站出來的。
背著提包,身形臃腫,而且,門口掛著那種非常笨重的厚棉布門簾,隔離室外寒冷,同時也一定程度上造成門口時不時的堵塞。
二人幾乎是蹭著門簾擠進了商場大門。
進門是一截過道,購物出門的都會在這里拾掇一下物品,才會離開。
就近第一個柜臺是賣點心和糖果的,放眼望去,談不上琳瑯滿目,玻璃柜臺面上一溜擺著七八只開口朝里的透明糖罐,讓周小羽眼睛一亮。
傳說中的大白兔牛奶糖。
位置顯眼,但是柜臺前駐足的顧客一個都沒有,可謂門庭羅雀。
周小羽的包輕,沒什么累贅,迫不及待地疾步過去,貓腰瞅著一罐子大白兔,稀罕的像個小孩子。
羅小山哼哼哧哧,倒也緊隨其后,看到老三孩子一樣,盯著糖罐目不轉睛,肚子一挺,用胸前的提包撞了一下周小羽,“老三,咋還像個瓜娃子一樣,饞糖呀!”
說著,喉管一滾,不為人知的咽了一口吐沫。
周小羽沒搭理,抬頭問已經(jīng)走過來,隔著臺面看著他的中年女營業(yè)員:“大姐,大白兔奶糖多錢一斤?”
女人眉眼一展,笑容滿面地答道:“五毛一斤,要多少呀?”
羅小山一聽,就要拱著周小羽走開:“路還沒問上,買的啥糖?”
“糖買上,路不就問上了!”說著,閃身避開羅小山的推搡,笑呵呵對營業(yè)員說:“大姐,來三斤!”
羅小山見周小羽動了真格,板著臉訓斥道:“工分都沒掙下幾個,花錢倒是大手大腳!”說著,肩膀一垮,卸下提包,騰出一只手,就要阻攔開始掏錢的周小羽。
大姐眼看著掏錢的周小羽態(tài)度堅決,已經(jīng)手腳麻利地把大白兔奶糖裝袋過秤,絲毫不理會羅小山的阻攔。
這個時候,促銷員應該是有話術的,應該拿下金主身旁的伴當,讓這筆交易更穩(wěn)妥一點。
沒有,羅小山的阻攔輕若鴻毛,完全不必在意。女人對欣喜異常的詢價者很有信心。
“二哥,大白兔奶糖呀,五毛錢一斤,這么大一袋,才一塊五,你到哪里去找這么便宜的大白兔去呢?”周小羽顯然用前世的物價來衡量了。
“要買你買,我不買!”拗不過,羅小山板著臉站立一旁,袖手旁觀。
說實話,大白兔奶糖香甜綿軟,看著都誘人。
一聽這話,周小羽沖著二哥訕笑一下,瞬間明白,羅小山也饞,只是不想掏錢。
不跟這個時代的苦哈哈一般見識。
“大兄弟,三斤,看好了?!贝蠼惆岩呀?jīng)裝袋秤過的奶糖,再次放進秤盤,提醒周小羽確認一下。
“沒問題,大姐,給你錢!”周小羽沒去看秤盤,從褲兜里掏出買車票找回的錢,取出一塊五,遞了過去,“大姐,你數(shù)數(shù),別少給您了!”
一旁的羅小山已經(jīng)被大白兔奶糖俘虜了,但是聽到周小羽的說辭,很是匪夷所思的多看了他幾眼,心里嘀咕道:這老三,咋回事,別人找他錢,他不數(shù),自己付錢,倒是提醒人家仔細數(shù)數(shù),莫非……讀書人的臭德行!
“好我的大兄弟,一看你就是個實誠人,錯不了!”營業(yè)員大姐說著,眼神快速下垂,復有抬起。
“大姐,麻煩問你個事?”周小羽接過糖袋,謙恭地問道。
“啥事,大兄弟,你說!”營業(yè)員大姐左右看看,見沒有其他顧客,立刻擺出一副樂意效勞的樣子。
“輕機廠3號倉庫怎么走?”
“哦!”
略一沉吟,大姐揚眉說道:“出了商場門,過馬路,斜對面向南一直走,下一個十字路口,右拐,走到頭,端端的就是輕機廠大門!”似乎是為了更加明確一點,大姐肚子緊貼柜臺,高揚著手越過柜臺,朝著商場大門方向,煞有其事地指點道,“3號倉庫應該就在廠子里面,你門口問問廠子里的人,肯定就尋見了!”
“從這兒到那,遠不遠?”周小羽又問道。
大姐貌似盤算路程,少頃,說道:“不遠,年輕人腿腳快,歇歇緩緩,差不多一個小時就到了,沒多遠!”
……一個小時,沒多遠……有沒頭搞錯?周小羽當下眉頭一皺,倍感前途艱辛。
“大姐,公交車在哪坐?”
“……”營業(yè)員大姐一臉茫然。
“有沒有di?”周小羽緊接著又問道。
求問沒有得到有效回應,周小羽恍然自知失言,想想那輛一路上嘎吱作響的班車,還有剛下車滿眼土里土氣的街景,此時的縣城里,公交和的士堪比天外來客。
面目上卻不動聲色
大姐臉面上的茫然之色漸漸濃郁,看著面前
眉清目秀的年輕人,木然搖頭。
但是身為一個城里人,見識怎么能屈居鄉(xiāng)下人呢?
大姐旋即笑呵呵地說道:“大兄弟,我看你們哥倆大包小包的,是去走親戚?”
“嗯!”
周小羽點點頭,說道:“我大哥在輕機廠上——上班,我們?nèi)タ纯此?!?p> “啊呀,輕機廠是個好單位呀
,待遇好,食堂里伙食也好!”大姐一個驚呼,大不咧咧地說道,“你咋不打個電話,讓他來接你們呀?”
很想問一下,電話在哪?一想,還是算了,這個時候的電話,都是郵局的寵物,大街上肯定是沒有公用電話的。
“謝謝大姐,不了,我們走著去!”說著,周小羽從糖袋里摸出兩顆糖,單手捋碼掉一顆的糖紙,笑著就塞進嘴里,轉頭去尋羅小山,這才發(fā)現(xiàn),羅小山不知什么時候不見人了。
轉頭沖大姐呵呵一笑,“我這二哥,沒進過城,別弄丟了!”
“在那邊呢!”大姐呵呵回笑,揚手朝門口一指,“門口等你著呢!”
周小羽再次笑笑,快步向一臉不悅的羅小山走去。
“二哥,吃糖!”尚未近身,周小羽就豪氣地遞上奶糖。
羅小山瞪一眼,劈手奪過,嘁哩喀喳揭掉糖紙,順手一丟,奶糖同時也被塞進嘴里,回味香甜的喜笑顏開了起來。
“唉,咋亂扔垃圾呀!”
“……”羅小山面目一僵,不明就里。
周小羽彎腰撿起糖紙,前后顧盼,尋找垃圾桶,突然發(fā)現(xiàn),水泥鋪面的商場地面上,塑料袋、碎紙屑隨處可見,就是沒有垃圾桶。
揉搓一下,塞進褲兜。
羅小山已經(jīng)背著碩大的提包出了商場大門。
……
按照大姐的指點,兄弟二人避讓著自行車和行人,出了商場大門,就向商場斜對面徑直穿過去。
兄弟二人在路徑選擇上分歧突出,周小羽是按前世的交通規(guī)則,認為應該自商場大門口,橫著走到對面,然后走一個直角,再到斜對面。
羅小山譏笑周小羽,斜斜走過去少走路,平白無故繞一圈,吃飽了撐的。周小羽還是堅持自己的走法。
“你剛和那慫婆娘諞的歡呀,要走你走,我是不走!”
看來,剛才那大姐對老二的置之不理,惹他生氣了,在自家兄弟面前騷人面皮,過了!
但是,但是這和遵守交通規(guī)則有什么關系。
“老二,按我說的走,要遵守交通規(guī)則,注意安全!”
“行!”羅小山冷哼一句,立馬卸下肩頭的兩只大提包,就要往周小羽的肩頭挎,滿臉的不屑。
周小羽連忙躲開,妥協(xié)地嘟噥道:“好好好,按你說的走!”
貌似取了兩點之間的直線走,實際走起來,卻因為時不時呼嘯而來的自行車,兩人手忙腳亂地避閃著,并沒少走幾步路。
嚼了一顆糖,原本不怎么餓的肚子,這會突然感覺饑腸轆轆。
前行沒幾步,周小羽提議,吃點飯再趕路。
剛才買糖,現(xiàn)在又要下館子,羅小山突然發(fā)覺這個才開始學著掙工分的老三,上了幾年學沒上出啥名堂,怎么就變成個胡吃海喝、死要面子的哈慫玩意呢?
大街上人多,扯著嗓門斥責顯然不好。
羅小山遏制怒火,沉聲道:“老三,餓了,提包里有饃饃,別想著下館了!你有糧票嗎?我可記得來的時候,爹沒給我們糧票呀!”
說到糧票,周小羽眉頭一緊,沉吟片刻道:“哥,稍等會!”
“又咋了?”羅小山被老三折騰的頗不耐煩。
“剛才,我買糖的時候,那個女的沒收糧票?”周小羽疑惑地說道。
羅小山?jīng)]好氣地說道:“沒有!”
“你確定?”
“你給的錢,你不知道,我從哪里知道?”羅小山很是無奈。
周小羽惶惑的嘀咕道:糧票已經(jīng)取消了?
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