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不速之客(六)
蕭白映揮出的劍氣是以術(shù)法所化,落在明溯身上并沒有什么聲音,只是仿佛一道風(fēng)吹過,掀起了他的發(fā)絲衣角。
黑暗中,一道紫光從走廊盡頭的房間內(nèi)射出,直直沖向蕭白映。
蕭白映有些懵,趙長安等了許久發(fā)現(xiàn)自己還沒散,也有些懵,唯一不懵的是明溯。
只見他面如金紙,踉蹌著后退幾步,靠著柜臺,緩緩坐到地上,手里還緊緊抓著沒吃完的半只雞。
“明老板?”
趙長安伸手想扶他,但她是幽靈體,雙手穿過明溯的身體,什么都觸碰不到。
她有些慌。
“人家不是都說你上天入地?zé)o所不能嗎?怎么連個凡人都打不過呢?哪有人接劍氣是用身體擋的?”
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明老板,從在冥界酒肆初相遇,然后共用同一個身體到現(xiàn)在,她見到的明老板一直都是笑著的,雖然有些貪財小氣,有些記仇,還總是忽悠她,可從來沒有讓人覺得,他是脆弱的。
她想哭,可她是個陰靈,流不出眼淚。
“我什么時候說過自己擅長打架了?人家說什么你就信什么,還真是又傻又笨!”
明溯艱難地維持著正常的吐息,還不忘吐槽趙長安,一句話說完,臉上的血色又失了幾分。
“你是不是要死了?”
趙長安哭喪著臉,道:“你死了我怎么辦???你能不能不要死啊?!我還沒有復(fù)仇,我家里人還在受苦,而且我連來生福運(yùn)都沒了......”
“我哪有這么容易死?!?p> 明溯有氣無力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對趙長安道:“讓阿瞳停下來,再打下去,蕭白映會死的?!?p> 趙長安回頭,看著不遠(yuǎn)處纏繞在一起的紫白二光,愣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若是貿(mào)然上前,恐怕還沒說話,就被一劍劈散了,當(dāng)然也有可能被正在氣頭上的阿瞳一爪子給撓散。
看出她的困窘,明溯撐著身體,努力轉(zhuǎn)向那個方向,低低喚了聲:“阿瞳?!?p> 聲音很輕,像是一片枯黃的樹葉,落在萬年如一日的平靜湖面上。
不等待漣漪散開,那個身法詭異的黑衣小姑娘,便如影子一般,快速從戰(zhàn)斗中抽離,回到明溯身前,眼睛卻仍是死死地盯著蕭白映,瞳孔內(nèi)如同涌動的火山巖漿,濃郁的紫色重重疊疊,怒氣翻滾。
蕭白映拄著劍,身子靠在一旁的柱子上,微微喘氣。
他身上被數(shù)處重創(chuàng),若是再戰(zhàn)斗下去,不出三招,就會命喪于此。
雖然有一定的心理準(zhǔn)備,但蕭白映還是沒有料到,這個小姑娘竟會如此厲害,自己用盡全力,也只能勉強(qiáng)保命。
看來,今天能不能活著走出酒肆,還很難說。
“讓他走?!?p> 明溯努力抬起手,卻也只是觸到了阿瞳的裙邊一角,握住,搖了搖。
阿瞳沒有說話。
“唔——”
一聲低吼,從窗外傳來。
緊接著,一只巨大的貓型生物破窗而入,額間一只眼睛圓睜,魁梧有力的三條尾巴挾裹著勁風(fēng)之勢朝明溯等人掃來,凡尾巴過處,桌椅板凳俱成飛屑。
阿瞳背起明溯,輕輕一跳,離開了貓哥的尾巴橫掃范圍,趙長安這次倒機(jī)靈,緊跟著阿瞳躲開。
化身成年期的貓哥并不戀戰(zhàn),找到重傷的蕭白映后,將其往自己背上一扔,又從破開的窗子跳了出去,在盛京城高低錯落的房屋上幾個起躍,巨大的身形消失在夜色深處。
“送我回房。”
明溯趴在阿瞳肩頭,氣息微弱,“這么大動靜,老羅和冬至應(yīng)該醒了,趙長安的身體還在房里,不能嚇著他們?!?p> 阿瞳聞言,冷哼了一聲,卻還是乖乖地背著明溯回了房間。
于是第二日,老羅和冬至面對大堂的一片狼藉,聽到了這樣一個解釋:昨夜店里來了小賊,不僅想偷銀錢,還偷了廚房里的半只雞,多虧掌柜的發(fā)現(xiàn),與賊人搏斗一番,雖然損壞了數(shù)條桌椅板凳,但好歹沒讓那小賊得逞,并且保住了半只雞。
最后,掌柜的因?yàn)樽蛲眢@嚇過度,大病一場,需要靜養(yǎng),有事沒事都不要去找她。
說到底,冬至和老羅都是打工的,店里的損失和他們沒什么關(guān)系,聽到阿瞳這樣說,雖然好奇,但也算能接受。
只是在沒人的時候,冬至不止一次地問老羅:“你說掌柜的都能和那歹徒搏斗了,怎么還會驚嚇過度呢?怎么被嚇著的呢?難不成是那歹徒太丑,搏斗之前帶著面紗,打一半面紗掉了,所以才被嚇到?”
“也不對?。∽蛱焱砩线B月亮都沒有,天那么黑,應(yīng)該啥都看不到才對。那到底是為什么呢?”冬至百思不得其解。
“瞎想個啥!有那閑工夫趕緊去西街把張木匠請過來,給這爛窗戶修修!這冷風(fēng)一陣一陣的,快凍死老子了!”
老羅回答道。
“成,我這就去!”
冬至腳步輕快地出了酒肆。
......
蕭白映夜探酒肆,不僅沒找到證據(jù),還差點(diǎn)和這個美麗的世界告別,被貓哥馱回家后,昏睡了一天一夜,才清醒過來。
醒來之后也沒閑著,兩只手纏了繃帶沒法寫字,便指揮著自家妹子坐在窗下,寫信。
他說一句,蕭越兒寫一句。
末了,加上一句:速回。
“哥,你看這樣寫行嗎?”
蕭越兒放下筆,將寫好的信展開在重傷臥床的蕭白映面前。
后者點(diǎn)點(diǎn)頭,想了想,又讓蕭越兒加上一句:若不重視,徒弟性命危矣!
寫好的信交給靈鴿,如果不出意外,三天之內(nèi)就能收到回訊。
蕭白映的求援對象是他師父,也是鎮(zhèn)靈司首尊,文初信。
文初信的名字,對于其他各界來說,或許不足一提,但是在端朝,其術(shù)法修為完全可以躋入前十的行列,屬于修者群體中響當(dāng)當(dāng)?shù)娜宋铩?p> 三十二歲擔(dān)任鎮(zhèn)靈司首尊至今,栽在他手中的妖邪,大大小小加在一起,沒有上千,也有數(shù)百。
這人一生未娶妻,只收了三個徒弟。
大徒弟柳忘塵,淮陰人士,是個孤兒;二徒弟沈如歌,當(dāng)朝郡主,以女子身,承襲亡父爵位;最小的徒弟,被他認(rèn)為生平所見修煉天賦最高者,也就是蕭白映。
雪白的靈鴿撲打著翅膀,從蕭府的高墻內(nèi)飛出,帶著蕭白映的美好愿景,胖胖的身子劃過冬日的晴朗藍(lán)天,一會兒飛高,一會兒飛低,歡快地朝身在南方山城辦案的文初信飛去。
“嗖——”
一支金色的光箭,精準(zhǔn)無誤地射中靈鴿的心臟。
“咕咕——”
被人偷襲的靈鴿暗罵一聲,小眼睛一翻,身體直直地掉了下去。
青石街,招財酒肆。
林茉拎著只肥嫩的白鴿,冷著臉跨入門檻。
冬至迎上來還沒說話,就見后者把那只鴿子往自己懷里一丟,一邊徑直往樓上走,一邊說:“讓老羅把它燉了,給你家掌柜的補(bǔ)補(bǔ)!”
“哦哦,好的?!?p> 冬至懵逼地抱著鴿子,有點(diǎn)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姑娘怎么知道我們掌柜的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