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媽聽著姐姐王夫人說的這兩番長言，心里不由信了幾分，目光也望向那掛在香案上的菩薩佛像，默念起菩薩保佑四字。
“無奈兄長最終還是應(yīng)下了這門親事，老太太自是心里歡喜的。我猜想兄長之所以答應(yīng)，一來是因為疼愛兒子，攸哥兒是頭一次入仕，少不得要多方打點(diǎn)。兄長是武官出身，這事自然是要求到史家頭上的。二來是當(dāng)年欠著林如海一個人情，其實在我看來，就算當(dāng)初攸哥兒不拜師林如海，成為進(jìn)士應(yīng)該也不成問題。只能說這一切太湊巧了，就像是命中注定了的一般?！蓖醴蛉擞行╊j然的看著王攸寫給自己的那封書信，復(fù)又說道：“這孩子我疼的有時候要比寶玉還親，我想妹妹你也應(yīng)該和我一樣吧?！?p> 薛姨媽重重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贊同不已。
“自打上個月我和你二人一并從王家回來后，我一直在想嫂子最后那一句話的意思。她的原話是這樣的，‘難道這京都里除了你們榮國府就沒別家有姑娘了不成？可為何我們夫妻二人始終不定，你就沒想到這一層嗎？’，這句話之后，兄長也是緊跟著說嫂子所說的也有他的意思。我當(dāng)時沒多想，只當(dāng)是嫂子覺得我僭越了她，一時動怒，說的氣話?？墒潞笙雭?，直令我毛骨悚然。不過唯一確定的一點(diǎn)是，在兄長和嫂子二人的原本打算內(nèi)，林丫頭是坐不得攸哥兒正妻的位置的。妹妹自可以在心里猜猜究竟是怎樣的一股力量，迫使著一位朝廷一品大員和一品誥命做出這樣不合常理的改變。”王夫人面色凝重且含蓄的說著。
有道是‘一語驚醒夢中人’，薛姨媽只覺得晴天霹靂，恐懼也自心底不斷涌出，令她坐立不安，當(dāng)即從榻上站起身來，忙問道：“姐姐，怎么辦？這可如何是好？要是......”
王夫人早知道薛姨媽會是這個反應(yīng)，因為當(dāng)時她想到這一點(diǎn)時，足足連著幾個晚上沒睡安穩(wěn)，甚至常常做噩夢，復(fù)又指著王攸寫給薛姨媽的那封書信寬慰道：“你也別太往心里去，有道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還有攸哥兒這句‘盛時常作衰時想，上場當(dāng)念下場時’，足見咱們王家已經(jīng)意識到這個危險了。我想依兄長的能耐，定能使我王家化險為夷。比如說這次北上鎮(zhèn)邊，假使兄長最終得勝凱旋，那么就算那股力量是出自上天，又有何懼！保不齊王家能憑此從伯爵晉封侯爵，彼時才是你我之又一大幸事也?！?p> 未及薛姨媽說話，王夫人繼續(xù)道：“我們身體里流的是王家的血，就是將來有一天死了，那么墓碑上也會刻著我們的姓氏，供給子孫后輩們奠念。手心手背固然都是肉，可若是手心受了傷，卻是不那么容易好。算算日子，慢的話，攸哥兒應(yīng)該是明年開春就能回京述職，快的話，想來元宵節(jié)后就能回來了。至于攸哥兒會如何做，我也不想多管，就是將整個園子給拆了，我也認(rèn)了，橫豎里不過是再花上千百兩銀子，唯有寶玉他不能動，實在氣不過，也必須等老爺回京再論，省的讓別人瞧了笑話，說到底還是那丫頭自己惹出來的禍?zhǔn)??！?p> 薛姨媽想了想，也只好默認(rèn)了王夫人這個辦法，可是一驚一乍之下難免犯起了頭疼的毛病，在稍作歇息后，便與王夫人說明了今兒前來的第二個來意，正是王攸書信中談及的張德輝父子二人吃里扒外，要送及官府一事，王夫人渾不在意的說道：“這事你找個心腹人證，著他跟著璉兒去趟衙門就妥了。”
其后，薛姨媽又和王夫人聊了一些瑣碎家常之小事，以作緩解心神之用，此處不多贅述。
且說王家后宅內(nèi)，石夫人坐在堂間正中的椅子上，正面露微笑著看著手中的信箋，如獲至寶一般久久不能釋手。
此時的這間堂屋內(nèi)，恭恭敬敬的站著許多丫鬟和管家媳婦，每一個人臉上都是流露出興奮之色，這不僅僅是不久前每個人都獲得了賞錢，更多的是因為‘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而這次得道的是太太的親子，自家的大爺——王攸。
“太太，仁大奶奶和信二奶奶過來請安來了！”
“太太，兩位姨奶奶正在門外候著，說是要進(jìn)來給您請安！”
“太太，石三他娘和老子夫妻二人跪在院子里請罪呢！說是教子無方，辜負(fù)了太太一片心意，自請明年開春去城外田莊去種地以贖罪?！?p> 石夫人有些不耐煩的抬起頭，朝著站在門口邊上的兩個通報婆子看了一眼，后者急忙唬的垂下腦袋，只聽得石夫人說道：“先讓他夫妻二人回家去，吩咐他們也不要太苛責(zé)三兒那小子，這眼看著天就要黑了，這又是大冬天的，就是想要贖罪，總不能都帶著病啊，傷啊的過去?！?p> “是！”一個管家媳婦答應(yīng)著先出了門傳話去了。
“要請安的，讓她們都進(jìn)來吧?！笔蛉朔畔率种械男殴{，命道。
話音剛落，門上的猩猩氈子便是被人掀起，從外面陸續(xù)走入四名女子，黃姨娘是石夫人當(dāng)年未出閣之前伺候的大丫鬟，加之本分懂規(guī)矩，頗得石夫人信任，可年過四十的她許是早年間受了不少罪，吃了不少苦，竟看起來要比石夫人還要蒼老一些，反觀秦姨娘三十出頭的樣子，加之王子騰喜愛和沒少恩澤，自是要嬌俏艷麗些。
再看王仁媳婦和王信媳婦二人，前者和秦姨娘歲數(shù)相近，此女還是當(dāng)時鳳姐之父，王子騰之兄王子期在世時親自給長子王仁挑選的，彼時其父任朝廷欽天監(jiān)屬官，然而十年前今上御極，少不得要裁撤一大批官員，其父不幸在名單之內(nèi)。后者年方二十有一，是個鄉(xiāng)紳人家的小姐，對于王家來說可有可無，王子騰也就隨他夫妻二人去了。
王家看似赫赫揚(yáng)揚(yáng)，步步高升，可是在王攸高中之前，早已陷入了青黃不接的地步。主要原因就出在身為王家第三代人王子騰的身上，十年之中，從京都大營內(nèi)的一個小小把總連跨十二級，直升正一品的當(dāng)朝大都督。
這樣的升官速度固然說的上是一飛沖天，可帶來的弊端卻是令得京都王家兩房這些年一直處在亢奮的狀態(tài)下，久久不能自已。一直到王攸高中探花，整個王家內(nèi)部的平衡才被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