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自從上大學后,宋謹言便很少回宋家了,誰讓他那么不受宋家人待見呢。不過正如他意,他樂得自在,也不用偽裝,虛與委蛇,省得渾身泛起雞皮疙瘩。
怎么開心怎么來,恰是他的人生主題。
記得大學第一年,他放寒假的時候,大年三十回宋家過年。那時他走在大街上,雙手插兜,圍著個深灰色大圍巾,感受著空氣中的寒涼,閑散地走著。順著路燈,抬眼望去,遠遠的,看到的是,整個宋家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無不燈火通明,好不熱鬧。
待走近了,他卻覺得,分外孤清。
呼出口氣,驅(qū)散了那點子傷春悲秋的落寞情緒,他眼神變得深邃,嘴邊掛著邪笑,又變成那個玩世不恭的紈绔子弟。
跨過院子,路過花圃,再跨入宋家的大門,迎接著滿室的衣香鬢影,爾虞我詐,他的嘴邊不住溢出嘲諷之色。
“喲,大姐,換新發(fā)型了,怎么了,留不住姐夫在家留宿,又在換著花樣想出新轍了?!?p> “瞧你這張臭嘴,哪壺不開提哪壺,快坐著去,要開席了?!彼吻迦艨壑m花丹指假裝嗔怒道,臉上表情倒是沒有多大觸動。
“二姐,臉上皺紋多了些喲,要注意保養(yǎng)呀?!?p> “哈,有嗎有嗎,我可是天天跑美容院呀,你這張毒嘴呀,撿些好聽的話來講講?!绷智宸济约捍蚨嗔瞬D蛩岬亩垢愕哪橆a,還是頗有些自信的。
宋謹文穿著西服,在上首正襟危坐,表情有些嚴肅,“都坐下吃飯吧?!?p> 大家依著各自往常的座序,紛紛坐下。只是這次,席間突然多了個八歲左右的小女孩,怯生生的,就坐在劉桂芬的旁邊。
宋謹文清了清嗓子,啟動嘴唇,說道:“這是桂芬前夫的女兒,叫松枝,今后就住在宋家了?!?p> “喲,拖家?guī)О褋砹?,看我們宋家錢多是吧?!彼吻迦粜毖鄞蛄恐桥?,還有那緊身窄腰禮服,打扮得珠光寶氣的宋家夫人劉桂芬,也不知她大哥看上她哪點,天下好女人多了去了,這窮教書的能有多大價值,想必是床上功夫了得吧,要不然離過婚,還拖家?guī)Э诘?,她大哥怎地一點也不介意呢。
松枝第一次參加這么大的宴席,滿屋子陌生的人,穿著錦衣華服,烏泱泱向她看過來,她十分害怕,不住往劉桂芬身后躲,想要避開眾人的視線,奈何她媽拉著她的手,不讓她躲避,低聲呵斥著,
“坐著別動。”
松枝只好低著頭,呆呆地望著桌面,心里頭卻是七上八下,如坐針氈。
“那敢情好呀,屋里又多了個小孩子,又熱鬧些喏,大哥,是吧?!?p> 宋謹言上下打量了下那個小女孩,就低下頭開始玩自己的手機了。
“吃飯吧?!彼沃斘拈_口道。
于是,一次不算太熱絡(luò)的飯宴便開始了。男人們借著酒席,談?wù)撝涡问?,順便連帶著各自的生意合作,也一并融合進去。女人們就著口紅印,一下一下,品嘗著玻璃杯中醇香葡萄酒,一邊吃著佳肴,一邊注重著禮儀美態(tài)。只有小孩子是不大關(guān)注太多,難得一次不用受太多束縛,他們還不敞開了肚皮,放開了吃,在一旁聚在一起,一邊大口吃著東西,一邊小聲地嘰嘰喳喳,好不開心。松枝默默的,坐在角落里,只吃著桌前的一點菜食,并不敢多吃,舉手投足都透露著小心翼翼。劉桂芬給她夾了幾筷子,便自顧自吃飯,不再管她了,轉(zhuǎn)身與他人交談,就連她什么時候離席,都是不多大關(guān)注的。宋謹言酒飽飯足后,懶得與他人交際,便一個人離開,去后花園透透氣。
剛剛離開充滿暖氣的客廳,剛步入后花園,宋謹言渾身打了個哆嗦,想要回去拿圍巾,又不想與那些人打照面,便索性懶得回去。剛好吹吹冷風,醒醒酒也好。不想,剛剛走到一簇簇凌霄藤前,園子中央的秋千架上,依稀是坐著個小女孩樣子。原來還有人比他不怕冷,他在腦海中搜索了以下,這不就是他那大哥的繼女,他白白撿來的侄女嗎。那女孩就那么靜靜坐在秋千架上,也不動彈,她抬頭看著天空,可空氣中除了寒冷,一無所有。宋謹言借著枯藤的遮擋,默默站在不遠處,不再上前,他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一個小女孩,好像所有的語言在現(xiàn)實面前,都顯得蒼白無力。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各安天命吧。他轉(zhuǎn)身,繼續(xù)進入自己的聲色世界,那才是他熟悉的生活,至于落寞,是不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