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桌上擺著幾只用來擲點數的骰子,用小木塊制成,外觀涂了一層黑漆,每一面的點數都描了紅,做工還算精致。
這些是江辰回來的路上,從一位老貨郎那里買過來的。
他在琢磨著,怎么把這些小東西改造一下,以便自己擲出去的時候,會出現想要的點數。埋頭尋思了許久,覺得最好的辦法就是找點小鉛塊,想辦法塞進去。
房間里是沒有鉛塊的,那就只能出去買。至于哪里才能買到這種高級材料,不妨找身邊的度娘,知呼男神寬子問一問。
主意打定,江辰這便出了門。
樓上來回找了一圈,沒有尋到寬子的蹤影,真是好生奇怪了。
江辰不死心,打算往樓下去看看,誰知還沒走到樓梯口,就聽樓下傳來了爭論的聲音。
江辰停下來,往下一看,是一個讀書人裝扮,一襲青衫上面赫然破了幾個窟窿的少年,正立在柜臺前,與站在里面的姚翁在你來我往,子曰詩云……
至于兩位爭論的焦點話題,無外乎僦錢幾何。
江辰駐足片刻,已然聽的明白了。
那位穿得很后現代的少年,分明是囊中羞澀,又不肯屈就附近的悅來客棧,就找上門來,頗有讀書人氣度的與姚翁辯論起來,動輒“君子亦有窮乎?然也!”,或者“君子憂道不憂貧”,又或“君子誠之以貴,信義著于四海”……這位可真夠貧嘴的。
望著那個破衣爛衫的少年,江辰覺得倒很對自己的胃口。如此滿口子曰詩云,明目張膽的強行鉆空子的家伙,他心中頓起了惺惺相惜之情。
江辰不動聲色下了樓梯,輕輕踱步到了少年身后。
見兩位還在爭論的面紅耳赤,便伸手捂住嘴,咳咳了兩聲。這招很奏效,爭論立即停了。
姚翁納悶著抬起頭,那少年側轉過身,都紛紛把奇怪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直到此時,江辰才看到了少年的模樣。
這是一個面如冠玉的小郎君,清秀的如從漫畫中走出來,美中不足是年紀輕輕的略顯稚嫩了些,身子單薄了些,面目輪廓瘦了些,像線條還不夠飽滿的素描。
不過小郎君的眉宇之間,卻透著一股淡淡的風雅的書生氣質,只是微微努起嘴笑起來的樣子,有那么一點壞壞的……
然而比起榮府里的那兩個沒腦子的小紈绔,僅僅是氣質方面,不知道甩了有幾條街。
“咳咳!”江辰又捂嘴咳嗽兩聲,裝出一副氣虛公子的樣子,望向了姚翁,淡定開口道,“姚翁,你既放心不下,這位兄臺的僦錢,可先行掛在我的賬上。”
“這……”姚翁看似有些掙扎,“可是這位公子身上牙牌都沒有……”
江辰不以為然:“無妨,適才姚翁已經見識了,盜匪豈有如此的文采風流。如果這位兄臺果真是盜匪,我一力擔著便是!”
“多謝兄臺,竟仁義至斯!”沒等姚翁再往下說,面前的少年就急著俯身施了一禮,朗聲道,“不才呂靈犀,心有靈犀之靈犀,敢問兄臺高姓大名?”
“呂靈犀,我記住你了!”江辰呵呵一笑,“我叫江辰,燦若星辰之辰。”
“見過江兄!”
“見過呂兄!”
兩人互相施了一禮,江辰正要開口,寬子正好邁進門來。
他撇下呂靈犀,將寬子招呼了過來:
“寬子,這位呂兄是我的朋友,你這就好生伺候他住到我的隔壁。哦對了,呂兄的衣衫破了,你先去我房間一趟,把我的一身干凈衣衫拿給他!”
“是,公子……”寬子瞄了一旁的落魄書生一眼,弱弱答應著。
“還有,事畢之后去我客房一趟,有事交代與你!”
“是,公子!”
一行三人魚貫上樓。
姚翁在后面望著幾人的背影搖了搖頭。
江辰坐在房間里等了約有一炷香的功夫,寬子過來敲門了。江辰招呼他到身邊,指了指圓桌上的幾只骰子,側過臉道:“你可知,哪里可以買到很小的鉛塊?”
“公子,附近的藥鋪里就有賣!”
“你這就去買點鉛塊回來,我要將它們塞進這些骰子里……你應該懂了?”江辰給了他一個神秘的微笑。
“小的懂……”阿福點頭,又摸了摸頭,納悶道,
“公子,像這等講究技藝的活計,用不著你親自動手去做。我認識附近的一位工匠,技藝堪稱巧奪天工,把這個活計交給他,豈不是……”
江辰痛快點頭:
“說的有理。其實本公子呢,這不是閑來無事,想動手DIY一下下,說起來就是一種對多彩生活的體驗,你不懂的。既然你這么說,那便把這些骰子拿走,去交給那位工匠便是!”
阿福應了一聲,抓起那些骰子,又接過江辰遞過來的一兩銀子,玩了一出快閃。
房門剛被他帶上,敲門聲再次響起。
江辰起身,走過去開了房門,看見呂靈犀站在門外,急忙笑著將他讓了進來。呂靈犀已經換上了自己的一身干凈衣裳,整個人的氣質又原地提升了幾點。
“呂兄,隨便坐!”江辰坐回原位,又很隨意的伸手示意道。
呂靈犀也不客氣,在他的一旁瀟灑落座,拱了拱手道:“江兄,在下此番落難,幸虧有你相助,在此謝過了!江兄放心,在下日后必有厚報!”
“呂兄客氣!”江辰不在意的擺了擺手,望過去道,“對了呂兄,適才看你如此后現代的裝扮,莫非是在趕考途中,有了什么遭遇?”
聽到這話,呂靈犀嘆了口氣,自嘲似的笑了笑:“說起來,都怪我沒聽老人言,這事就說來話長了,我慢慢與江兄道來……”
呂靈犀用了幾乎一炷香時間,才把自己在趕考路上的遭遇講述完畢。
原來,這位呂公子乃是岳陽人氏,出身書香門第,祖上出了一位進士,在當地小有名望。此番赴京趕考,原本其家翁做了一些安排,可是這位聽不進去,帶足銀兩,牽過家里的一頭驢就獨自上路了。
這位打算早早動身,沿途賞賞春景,順便去一些地方詠懷古跡,簽到打卡,磨蹭著就到瓏京城了。又聽說都城的風物宜人,想著早一些到了,可以盡情的四處轉轉,也算不虛此行。
可是天不遂人愿,當過了應山地界的武勝關,經過雞公山腳下時,詭異的冒出來了幾個剪徑的兇漢,將他身上的一應細軟搜刮的干干凈凈,包括自己的牙牌、信牌,以及可以證明自己貢士身份的公函。
沒有了這三件物事,也就堵死了回去的路,因為這位經過武勝關時,看到了張貼在城墻上的幾張通緝令,上面還有畫像,通緝的就是雞公山里的兩伙盜匪??词仃P口的軍爺明言,沒有牙牌一律概不放行。
這位呂公子悲催的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但是退路已然給斷了,只能往前走。于是這位從沒吃過苦的書香公子,一路走來,堪稱吃了天大的苦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