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現(xiàn)在可不想去攬月樓,一來怕付嫖資,二來又怕遇到黑衣女。
倒不如去趟萬法樓撞撞運氣,說不定玉掌柜消了氣,能讓他再進一次呢。
那幾本書攪得他心癢難耐,若不弄個清楚,往后總是個心病。
繞了半圈來到萬法樓,見玉掌柜還如往常一樣,正瞇著眼打盹。
店里站著三人,盤坐兩人,對比其他店鋪人來人往,仍顯得十分冷清。
顧懷謹躡手躡腳,準備繞過玉掌柜,不告而入。哪想姓玉的睡夢中猛一抬腳,險些絆了他一個狗吃屎。
“玉掌柜,多日不見,向來可好?”顧懷謹觍著臉笑道。
“向來都好,唯獨今日不好?!庇裾乒裱燮げ惶?,懶懶回了一句。
“之前多有得罪,玉掌柜大人大量,就饒了晚輩吧?!鳖檻阎斏罹弦还员砬敢?。
“老子像大量之人嗎?”
“不像!”顧懷謹無奈,只能轉(zhuǎn)身回走。
剛走出兩步,就聽玉掌柜在身后喊了一句:“七日后,若老子未回,這些書都歸你了?!?p> 顧懷謹轉(zhuǎn)身問道:“前輩也要進藏云谷?”
“少管閑事!你是讀書人,就該著作等身,若有一日提筆,記得多寫個名字,楚人玉九秋。”
“你是楚人?”
顧懷謹心中詫異至極,楚國滅了兩千余年,竟還有人自稱楚人。
玉掌柜抬起眼皮,看了看天,見暮色正好,不禁吟道:
“煮酒燒紅葉,暮色伴山翁。風雨梅花夢,云雪照刀弓?!?p> 吟完,舔了舔嘴唇,可惜沒酒!
顧懷謹是行里人,一首詩聽下來,只覺英雄遲暮,凄涼滿天,頓時再鞠一躬,說道:
“我記下了,楚人玉九秋,著詩一首,可傳萬世?!?p> 玉掌柜哈哈大笑,直到笑出眼淚,才開口說道:
“書生就是書生,一首詩如何流傳萬世?
記好了!
慶和三十二年秋,楚人玉九秋指分藏云谷,毀天地五萬年山水之氣,破人間三萬載權(quán)勢格局!”
顧懷謹心里驚濤駭浪,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再鞠一躬,轉(zhuǎn)身就走。
“慢走!”玉九秋又來一句。
顧懷謹只得慌忙轉(zhuǎn)身,聽他吩咐。
“這個小玩意,得來有些年頭,替我轉(zhuǎn)交吧。吃了她許多年酒,權(quán)當酒資了。”
玉九秋說完,拋出一件女人穿的小衣,正落在顧懷謹懷里。
顧懷謹皺了皺鼻頭,心說好重的脂粉氣,像是剛從女人身上扒下來的一般。
“哈!拿錯了?!庇窬徘锢夏樢患t,又拋出一件甲衣,還是女人式樣。
顧懷謹拋回小衣,揣好甲衣,再不多留,直奔賭坊而去。
賭坊門口,黑衣女子仍在,攤位上的靈草礦石還是原樣,一個也未見少。
顧懷謹看了一眼標價,心說這女人想錢想瘋了,這個價格能賣出去才怪。
他不敢多待,只將甲衣雙手奉上,說清緣由,慌忙拱手告辭。
女子接過,隨手扔在一邊,溫聲道:“藏云谷大事將近,九少爺還是少出門為好?!?p> “多謝前輩指點!”顧懷謹作揖致謝。
今天真背,他想,鞠了一天躬!
“臘月將近,希望那時,九少爺能放我進山,喝杯喜酒。”女子似笑非笑。
“一定一定!”顧懷謹說罷,紅著臉走了。
“真希望能活到那時!”
女子呢喃了一句,可惜九少爺已走得遠了。
顧懷謹回到山門時,太陽已然落山,滿月正緩緩升起,頭頂那片星云也逐漸有了模樣。
“九少爺,當心吶!”門房葛正提醒了一句。
顧懷謹心里大驚,葛正也有問題?他是葛通的大伯,葛遠的父親,那么姓葛的一大家子都有問題?
鞠躬吧,他想,反正也不差這一個。
九少爺鞠了躬離開,葛正心說讀書人就是知禮,回去得好好教育孫子,讓他多向九少爺學習。
顧懷謹心里想著事情,悶頭慢走,沒上幾個臺階,就聽有人說話:“九少爺,吃好了?”
九少爺一個激靈,見前面一襲白衣,心說原來葛正是叫他當心秋月白,忙擠出笑臉問安:“秋女俠好!”
“九少爺好本事吶,沒幾日的功夫,就能跟趙無回、洛九玄稱兄道弟了!”
秋月白先顧懷謹一步,邊走邊說。
“都是兩位兄臺平易近人,在下能有什么本事?”顧懷謹笑道。
“我看那兩個,一個癡,一個傻,都不如九少爺呢?!鼻镌掳卓┛┬Φ?。
她笑的好冷,顧懷謹不禁打了個哆嗦,壯著膽子問道:
“我與仙子遠日無怨,近日無仇,仙子何苦為難于我?”
秋月白停下腳步,居高臨下看著顧懷謹,輕聲道:“世間事,哪有這么些緣由?”
“你不會喜歡我吧?”顧懷謹大驚失色。
整個靈云山的氣溫暴跌,就連山頂?shù)念欀静即蛄藗€哆嗦。
“哈,開個玩笑?!鳖檻阎斠荒_踩空,差點跌倒。
“一點都不好笑!”
秋月白繼續(xù)前行,溫度也隨之升高。
“你找錯人了,趙無回、洛九玄護不住你靈云山?!?p> “那該找誰?”顧懷謹追問道。
“白玉樓!”
“又是女的?”顧懷謹說罷直想抽自己兩耳刮子。
果然,氣溫又降了下來。
“你看不起女人?”
“豈敢豈敢!我只是沒聽過此人。”
“沒聽過也很正常!白玉樓是靈犀宮掌門大弟子,修為卻差的離譜?!?p> “怎么個離譜法?”
“他八歲筑基,八十歲還在筑基,而今八百歲依然是筑基?!?p> “筑基能活八百歲也很高明。”
“非他高明,是他師父高明,每過百年便要為他續(xù)命一次?!?p> 顧懷謹心想,你師父更高明,死了四百年還能收你為徒。
“如果來得及,明日去找他。有他出面,可保靈云山萬無一失。”
“只怕他高高在上,未必會搭理我?!鳖檻阎敒殡y道。
“他是個老好人,有求必應(yīng)。”秋月白難得笑了一次。
氣溫驟暖,清風徐來。
顧懷謹忽然很想看看帷帽下是怎樣一副笑臉,能當?shù)闷鹨恍μ烨澹?p> 一路再無他話,二人來到演武場,秋月白抬頭看天,說道:
“若我此去不回,轉(zhuǎn)告我掌門師兄,叫他開了山門,入世行醫(yī)去吧?!?p> “秋女俠既有預(yù)感,藏云谷就別去了吧?”顧懷謹勸道。
“該來的躲不掉,該去的也逃不了,世間事,總歸無奈居多?!?p> 顧懷謹煩悶難當,心說一個個的,裝什么孫子?愛死不死!
老子大閉山門,再不行,就躲到崖底。
“九少爺再為我念首詩吧!”秋月白輕聲道。
“紅顏薄命的嗎?”九少爺嗆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