膠州府衙內(nèi)。
“審訊了這幾日,柴充的證詞是如何說的?”朱時端坐堂上。
“回大人,柴充認(rèn)罪了?!碧孟伦模悄嵌粻顮?,華生眉和公孫福。
“認(rèn)罪?”白巾心生疑惑,看向朱時,“不是說并非暗探?”
朱時對于這個消息卻好似絲毫不意外,“惠州的羅浮茶都已經(jīng)成陳茶了,府上采買的人何在?”
“大人,老奴在呢。”一位庶仆站了出來。
“今日堂上沏的是什么茶?”
“回大人,是惠州羅浮茶?!笔痛稹?p> “這二兩份例的羅浮茶本官從初春喝到盛夏了,怎么還有?”
“回大人,老奴,老奴看大人頗為喜愛這茶,上月差人,又采買了些許。大人若是想要喝些別的,還請大人吩咐老奴?!边@庶仆有些意外,往日里,這位州府別駕大人,從未在意過杯子里喝的是什么茶。
“好會辦差啊你,府衙里的茶喝完了,你擅自就做了主,問也不問?”朱時面無表情,說話仍是慢悠悠地,可庶仆聞言,已聽的跪下了。
“老奴知錯,老奴知錯,請大人責(zé)罰?!?p> “你知什么錯?”
“采買大事,老奴不敢擅專,老奴再也不敢了。”庶仆瑟瑟發(fā)抖。
“大人,這也不是什么大事,您——”公孫福覺著朱時這火發(fā)的有些過,府衙上的茶,用什么不是用,怎的還事事都要過問。可話沒說完,華生眉就攔住了他。
“惠州羅浮茶,雖不名貴,卻產(chǎn)量極少,安南各府府衙,只每年一月有二兩份例。整個膠州,除了我,當(dāng)是只有都護(hù)大人有五兩份例,連柴長史都未能得一二。你這羅浮茶,是哪里買的?難不成是都護(hù)大人銀錢不夠花了拿朝廷份例出來變賣?”朱時摩擦著厚繭,慢條斯理,未使臉色,那庶仆卻抖的越發(fā)厲害。
“大人,大人,小人知錯了,小人知錯了,小人再也不敢以次充好,小人不敢了,求大人放過老奴,求大人寬恕老奴啊!”庶仆越說越怕,幾度哽咽落淚。
“府衙采買,不是我的私府采買,你混為一談也就罷了,二兩份例的茶你也要做手腳,誰人知你究竟貪了多少?府衙之中,皆是朝廷的東西,貪瀆之事,是朝廷大忌。來人,押入大牢,仔細(xì)審問。”朱時輕飄的說道,順手指了一位看著順眼的,“往后府衙采買,你來掌事?!?p> “剛剛說到哪了?”朱時看了一眼公孫福。
堂下公孫福與華生眉相視而望,公孫福有些后怕,總覺得這位朱大人與往日不同。不僅最近對府衙內(nèi)的案子頗為上心,幾次三番的叫自己與華生眉前去回話,對府衙采買也知曉的這么清楚,今日居然還當(dāng)庭問責(zé)。且僅僅是品個茶,就找到了一位貪瀆的下人。幸好剛剛?cè)A兄?jǐn)r了自己一把,也幸好大人似是沒聽到,也沒深究。
“回大人,剛剛說,柴充認(rèn)罪了?!惫珜O福答。
“認(rèn)的什么罪?通敵叛國?”
“供狀上只說與丁二交互圖紙,由其賣于潛藏在膠州內(nèi)的東洋人,婁大人定了賣國之罪?!?p> “丁二本就可以從承制院拿到圖紙,他怎的不直接拿去賣,還要從柴充那里兜個圈子?”朱時笑笑,端起茶杯,又搖搖頭,“來人,換杯白水?!?p> “這,供狀上沒說,許是那東洋人,是丁二通過柴充認(rèn)得的?”公孫福說完,自己對這個猜測都不自信,丁二是承制院的,東洋人最接近的也應(yīng)當(dāng)是承制院的人才對。
“那東洋人在哪?姓甚名誰?住在膠州何處?可曾抓到?若未抓到,可有畫像?可發(fā)了海捕文書?可張貼了告示?”朱時說完,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華生眉。
“大人的意思是,這份供狀,乃是,那位大人刑訊逼供所得?”華生眉問。
“這!華兄!”公孫福急了,誰人不知宗正大夫遭歹人刺殺是朱大人救下的,眼下朱時乃是婁大人面前的紅人,華生眉竟在朱時面前如此質(zhì)疑婁潺。“大人,華兄一向多疑多慮,一時口不擇言,大人莫怪罪。”
“二位平日里喝些什么茶?”朱時好似沒聽到這二人的話。
“回大人,午子仙毫,味甘性平,量產(chǎn)極多且價格低廉,于我二人甚為合宜。”
“午子仙毫為漢中盛產(chǎn),與膠州相距甚遠(yuǎn),可見華狀爺當(dāng)真喜愛這茶,千里迢迢的也要喝?!敝鞎r就這樣沖著華生眉淡淡的笑,看不出喜怒,“改日我可要托人給狀爺帶回來一些才是?!?p> 華府內(nèi)。
涼亭中擺了一個案幾,幾碟熱菜,酒剛溫好,散著陣陣飄香。
“華兄,今日那朱大人,究竟是何意?”
“他想拉攏你我?!比A生眉飲了口酒,燭燈下望著公孫福,“他何時處置一個庶仆不行,非要當(dāng)著你我二人的面?”
“華兄的意思是,他在借那庶仆的事,暗示你我?”公孫福還是沒明白這其中的含義。
“公孫兄可還記得那庶仆犯下的是何罪過?”
“貪瀆之罪啊——華兄是說,那柴充,其實(shí)也是貪瀆之罪?”
“公孫兄甚為聰慧?!?p> 公孫福這才明白,“可,這么說來,婁潺刑訊逼供一事豈不就是真的了?”
“這是自然?!比A生眉夾了一口小唐菜,“公孫兄別只顧著聊,快些吃,今日我這菜做的可是不錯?!?p> “華兄,哎你別吃了華兄,”公孫說著,“這朱大人竟將此事告知咱們,他不是救了婁潺嗎?他不是和婁潺一伙的嗎?”
“公孫兄,嘗嘗這個,油浸筍殼魚,我前幾日費(fèi)了好大力氣捉來的。”
“華兄你別打岔,”公孫福一句話未說完,華生眉又夾了一只白芍花竹蝦在公孫福碗里,“華兄,他背靠婁潺這棵大樹,拉攏你我做甚,還將此事告知你我,這,到底意欲何為???”
“我暫時還不知他為何拉攏你我?!比A生眉放下筷子,望著公孫福。
“可華兄這模樣,已是決定接受這個拉攏了?”
“他既將此事告知你我,你覺得如果我二人不同意,咱們還能活嗎?”華生眉笑了笑。
“這朱時好狠的心!要是你我二人不同意,他就會將你我知曉婁潺秘密的這件事說出去,婁潺必然要?dú)⒘嗽蹅儨缈凇N覀冞@是被脅迫了啊,被脅迫跟他上一條船,還不知道要做什么!”公孫徹底聽明白了,勃然大怒。
“華兄你還笑得出?被人脅迫了你還笑?你不氣嗎?”
“公孫兄有沒有想過,他是如何知道柴充究竟是何罪行的?”
“這,無非就是婁潺告知他的唄。”
“絕不會是如此,”華生眉搖頭,“婁潺是何人?那是皇戚,他這等人,怎會真心實(shí)意的將朱時看作自己人?怎會告知朱時自己做了些什么?他也不過是將朱時做棋子罷了。”
“那,華兄的意思是,朱時本就知道柴充的罪過?”
“柴充之前與婁潺未有任何過節(jié),婁潺為何貿(mào)然給柴充扣這樣一個帽子?其實(shí)不過是因?yàn)閵滗谀z州忙活了許久一無所得,上天送來個柴充給婁潺,讓他好交差,婁潺順勢而為罷了?!?p> “華兄,我覺著,或許這柴充,不是上天送的,是朱時送給婁潺的?!惫珜O福打斷了華生眉。
華生眉收住了笑,點(diǎn)點(diǎn)頭,頓了頓,“也許,也是送給我的?!?p> “華兄,我信你說的,也信你的判斷,無論你做何抉擇,我都必將跟隨你?!惫珜O福望著華生眉,語氣堅定。
“無論他出于何種緣由,可他確是扳倒了柴充,也算是幫我報了仇。無論他想要拉攏我做甚,只要不涉大善大惡,我都會替他去做。權(quán)當(dāng)還他一個人情。”
膠州府衙內(nèi)。
白巾又騎坐在欄桿上,啃著青梅,氣定神閑。
“今日這么乖巧,堂上的事情,我明明知曉柴充供狀上寫了什么卻沒告訴你,你不氣?”朱時品著新茶說道。
“大人言重了,小人哪敢跟朱大人生氣?!?p> “呦,陰陽怪氣的勁還在,還是白巾?!敝鞎r最近越來越喜歡這樣逗著白巾開心。這樣一日一日難熬的時候,似是只有這件事做的毫不費(fèi)力,就可以預(yù)見想要的。
“今日不去漓泉坊,我請你去儲玉坊,走,咱們也找找樂子啊白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