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已至,庭竹又青翠了些。
“住進(jìn)湓江地低濕,黃蘆苦竹繞宅生?!?p> “兄長剛從儲玉坊回來,不應(yīng)當(dāng)高興些嗎?”屋頂傳來了一陣聲音,卻不見其人。
“儲玉坊原是柴充照看,本有不少他的暗衛(wèi)府兵,現(xiàn)下一時無主,我想將儲玉坊交給你去做。”
“兄長何意?”
“你也體驗體驗我昨晚的快樂啊?!?p> “兄長會打趣了,看來兄長的那位幫手,卻是比我有用些?!眮碚呗曇舻统亮撕芏啵靶珠L,若那夜你我真的死了,該有多好?!?p> “若死的只有你我,該有多好?!敝鞎r頓了頓,“儲玉坊雖是柴充私下運營,可我猜那位都護(hù)大人很有可能知道這家坊子,甚至?xí)腥耸衷诜蛔永?。近幾日我會多去幾趟,都護(hù)大人在意我,他的人手自會現(xiàn)身,你做干凈些?!?p> “他的人會傷害兄長嗎?”
“死于你我而言,不是解脫嗎?”朱時反問道。
“儲玉坊那位瀟鈺,是個聰明的,說不定能幫的上你。”朱時又叮囑了一句。
“兄長喜歡她?”來人輕笑了一聲。
朱時沒有答話。
儲玉坊。
“二位大人又來啦?!睘t鈺盈盈一笑,手執(zhí)一面瓷青六角棕竹團(tuán)扇,上面隱隱還有些題字,輕搖輕擺。
“上回來沒瞅著這扇子啊?!卑捉頊愒谥鞎r耳邊輕聲道。
“那天夜里我說我喜歡竹子?!敝鞎r嘴角不經(jīng)意間流露一絲絲笑,隨即又收了回去,換了個浪子的樣貌:“看來確是上等的姑娘。”
“瀟鈺姑娘安好?”
“大人掛念,奴家自是好得很?!睘t鈺說著話,眼睛卻只盯著朱時。“大人今日吃點什么?”
“炸煸蘑菇?!卑捉砀谏砗?,沒好氣的說了句。
瀟鈺朱時相視一笑,三人一路穿過前廳酒室,上了后院二樓雅室。
“殺人了!殺人啦??!”
三人正說笑著,突然聽到前廳酒室出了動靜。
朱時心里一驚,沖白巾使了眼色。
白巾立刻意識到可能是朱時的人,沖出門外,翻身下了樓,直入后庭。
儲玉樓是個環(huán)形的樓,一樓的前廳是零散的酒室,后庭是內(nèi)廚和倉房。事情就出在后庭的內(nèi)廚,白巾離遠(yuǎn)了看了一眼,回了二樓雅室。
“大人,死了一位蒙面男子,在后庭內(nèi)廚,據(jù)坊子里的庶仆說,不是儲玉坊的人?!?p> 不是儲玉坊的,這幾個字讓朱時頓感渾身冰冷,血液逆流,衣袖下的手用力掐著那塊厚繭,卻還是盡力鎮(zhèn)定:“快別說了別嚇著瀟鈺姑娘,這滿坊子的人,怎的眾目睽睽就死了一位?”
“瀟鈺姑娘,你待在這,且別出來,還不知曉這歹人逃了沒有,樓下魚龍混雜的,可別傷著你,在下出去看看就回。”朱時輕聲說道。
“是嗎?”白巾摘下蒙面人的面巾,輕聲問朱時。
朱時搖搖頭。
盡管朱時面不改色,可白巾感受得到朱時的顫抖,這一刻發(fā)作的厲害,幾度抽泣。
白巾第一次感覺到了朱時的畏懼,他害怕這個人是那個人,哪怕是眾目睽睽,可差點沒能控制住自己。
但幾乎是片刻,朱時就恢復(fù)了原本的那個樣子:“太過駭人了,將尸首快些抬走,報官,找忤作來。”
人群中有人認(rèn)出了朱時,“這位是州府別駕朱大人,快些聽他的,快報官?!?p> “這真是,擾了各位的興致了,各位快些散了吧,府衙很快就會來人了。”朱時抱拳陪笑,送走了滿院子的人。
坊子里的庶仆大半都到了,將內(nèi)廚圍了起來?!澳銈兎蛔永镎剖碌哪镒雍卧??”朱時問。
“回大人,娘子今日提早歇著了,在二樓。”庶仆答。
“這樣大的事還睡得著?”白巾問道。
“大人!”白巾話音未落,有位庶仆急匆的趕來,“娘子,娘子在二樓,死了。”
朱時聞言,暗叫一聲不好:“瀟鈺!”
膠州府衙內(nèi)。
“連著死了八個姑娘,一個蒙面的,掌事娘子也死了,一晚上,眾目睽睽,十樁命案?!惫珜O福下座如是說,帶著些氣憤。
“八個姑娘,六個是那晚席面上的?!敝鞎r道。
“什么席面?”公孫福與華生眉面面相覷。
“都護(hù)宴請宗正大夫那晚的席面。”白巾站在朱時身后說道。
“那席面是柴充安排的?”華生眉問。
“不錯?!敝鞎r答。
“那席面牽出了朱家軍那二位少副帥的事,難不成,是——”公孫福話說一半,突然想到堂上坐著的身份,沒再繼續(xù)。
“二位是想說是朱家的人做的?”朱時笑了笑,“倒不是沒有這可能,但朱家軍營里人,當(dāng)是直接渾拿著刀,砸了這坊子更有可能吧?!?p> “這么說,朱大人有更懷疑的對象?”公孫福問。
“都護(hù)大人?”華生眉突然開口。
“是誰,可要你二人去查,否則我這府衙養(yǎng)著你二人何用?”朱時端起茶杯,“午子仙毫?二位嘗嘗?”
夜深。
“你為何將這事告知他二人?”朱時騎坐在欄桿上啃著西瓜。
“知人善用,用人不疑,若是事事都瞞著,那我拉攏他二人做甚?”朱時坐著嗑著南瓜籽米,“我將郎婆婆請到府上來了,紫米饅頭以后日日都有,郎婆婆還會做熟南瓜籽米,甚是好吃,你嘗嘗?”
“說好的午子仙毫我想喝,結(jié)果你全賞了他二人,就讓我吃這炒熟的南瓜籽米?”白巾很是不悅,“大人真懷疑都護(hù)?”
“那蒙面的是婁潺的人,掌事娘子和那八個姑娘,應(yīng)該全是柴充的心腹。膠州這地界,還有什么勢力想殺這些人?”
“大人怎知那位是婁潺的人?”
朱時沒做聲。
“大人的幫手告知的?!?p> “大人說不疑心于我,說只我一個幫手,卻連何時與另一位相見的都不告知我?!卑捉碛行┧崃锪锏?。
“其實也不排除有他人行動的可能,比如說朱家?!敝鞎r岔開話題。
“若是朱家該如何做?”
“白巾,若是朱家會更好。眼下惠州戰(zhàn)事迫在眉睫,即便折了二位少副帥,陛下還是要倚杖朱家軍。臨陣換將是大忌,我們現(xiàn)如今動不了朱家,可若是此事依舊與朱家有關(guān),陛下對朱太公的疑心就又會多一分?!?p> “大人,你不用與我解釋這么多,我知曉現(xiàn)下的境遇。惠州大戰(zhàn),無論如何要勝,當(dāng)是比我的事重要?!卑捉碇乐鞎r在顧忌什么,“大人,這件事上我沒有疑心過你,你自做你的事,我信你?!卑捉頂[擺手,想到了一個問題:“都護(hù)為何要殺這些人?”
“現(xiàn)下我還不知曉,或是這些人知曉什么內(nèi)情?或是只為了挑釁我與婁潺?”
“大人有沒有想過,什么內(nèi)情會讓都護(hù)派高手在眾目睽睽之下殺人?”白巾停下了手上吃著的西瓜,酒樓堂食府的后庭內(nèi)廚,人來人往,可不是個殺人的好地方。
“必定是,非要今晚殺的理由。”朱時也停了手上嗑南瓜籽米的動作,思考著白巾的問題。
“大人有沒有想過,這樣情急之下的殺人滅口,會否有人逃跑?”
“漏網(wǎng)之魚?”朱時幡然醒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