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一木道長醒來差不多的時間,武青泉也醒了。
腰酸背痛,這是他醒來時的第一個感覺。然后睜開眼,眼前仍是一片漆黑,空氣中有些潮濕霉變的氣味。
他坐起身----這背,怎的涼冰冰的,又冷又硬。
咦?昨晚睡覺的時候他明明是睡在床上,現(xiàn)在怎么是躺在地上?被子呢,褥子呢,枕頭呢?這又是哪里?----這里既不是他的房間,也不是何九的房間,可以肯定,絕對不是之前任何一間客房。這里明顯大而空曠一些。
他站了起來。腰間沉甸甸的,長劍還在,他心下略略安慰。伸手入懷想掏出火石打火,可是懷里空空如也,鑰匙、火石等盡皆不翼而飛。武青泉暗自有些吃驚,不知如何著了一木道長的道兒,被他弄到了此處。
昨天的飲食都是和他分開的,各烤各的魚,各喝各的水,水里沒有放竹葉或樹葉。
除非,他在碗里抹了迷藥?
或者,睡覺時他吹了迷香?
他想不出來還有什么可能。
一木道長究竟是什么居心、什么企圖,對他做這些事呢?倘若是想和自己搶那個武林盟主的位子,既然自己被他給迷昏,何不干脆將自己殺掉,卻將自己只是給扔進一間黑屋子?而且,他的兵器還在,身子既沒有被點穴,也沒有像岳叢峰一樣被捆綁得像個粽子。
提一口氣試了試,真氣十足,身子雖然有些酸軟,但是功力都在,并沒有喪失內(nèi)力。
這么做有何意義?
他的脖頸忽然有些癢,他伸手摸了一下,摸到了一只軟軟的東西,應(yīng)該是一條小蟲。他拿手指把它彈開了。他皺了皺眉:陰暗潮濕的地方蟲子總是比較多。
他定了定神,雙手摸索著向前走了幾步,沒有碰到什么,然后他改向右行,這次差不多走了四五步,他摸到了墻壁。順著墻壁又走了十幾步,可以摸到對面的墻了。拐彎接著走,不久腿上碰到了一物,一摸之下,卻是一張桌子,在桌上又摸索一陣,摸到有燭臺。燭臺倒是摸到兩個,可是沒有火石,打不著火也是沒用,武青泉一陣失望。
桌子、燭臺......忽然間,武青泉靈光一閃,心忍不住怦怦亂跳:這莫非是那個風(fēng)火山莊花園涼亭下的密室?這樣一想,他先是一喜,喜的是知道臺階和出口的大致位置;隨即又是一驚,驚的是出口的鋼板是否被扣住,石桌是否壓在上面?----如果是,那可說什么也出不去了。
頭天晚上武青泉曾經(jīng)做了一個在這個密室被困的噩夢,他在夢里幾乎窒息的感覺到現(xiàn)在還歷歷在目。但是現(xiàn)在可不是做夢啊,他使勁捏了捏自己的大腿還有臉----不是夢,真的不是夢。
他的心陡然一沉。抬頭看左上方出口的位置,似乎隱隱可以看到一丁點光亮,他雙手摸索著前行,果然不久便摸到了有臺階,他登時一喜,略略寬心----果然和他想的一致,但隨即便是惴惴不安----不知這洞口出不出得去呢?
他輕手輕腳走上了樓梯的上端。上了十幾個臺階便到出口了,手已經(jīng)可以觸到了鋼板,他先拔出長劍----武青泉打算試探一下鋼板舉不舉得起來:如果能舉起來,說不定一木道長就躲在旁邊,倘或向他偷襲,得手的幾率還是很高的。
但是他心里也覺得這個想法不怎么有說服力:一木道長干嘛費勁躲在上邊偷襲他呢?想要他的命,根本無需理會自己,只要鋼板扣上,石桌壓上,除非是神仙,否則插翅也難飛出去......只需個三五天,活生生餓也餓死了,又何須冒險與自己動手呢?
想到這里,武青泉幾乎有點絕望,但他試還是要試一下的。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內(nèi)力暗運,盡皆傳送至手上,猛的向上一拍,只聽“錚”一聲響,鋼板彈開來,登時光亮耀眼,武青泉大喜過望,揮劍過頂,挽了幾個劍花,以防一木道長在旁伺機偷襲他要害,他如沖天一鶴般躍了出來。
他邊揮劍護住身周,邊如陀螺一般滴溜溜旋轉(zhuǎn)著落到地上。穩(wěn)穩(wěn)站定,卻根本沒見到一個人影。他這一番死里逃生的感覺,半日內(nèi)真真假假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兩次,此刻直如劫后余生,恍若隔世,心中說不出的歡喜。但是他隨即想起將他給弄暈、把他放進密室的人(他認為顯而易見是一木道長),不由得怒火中燒,提劍便走向山莊的客房,他要找一木道長算賬。
他徑直踢開一木道長的房門,屋內(nèi)空空如也,一木道長并不在房中。自己的房門倒是開著,他只瞟了一眼,頓時心中“咯噔”一聲----他看到了“一木道長”的尸體趴在自己的床上,背部有個明顯的傷口。他心中砰砰亂跳,心道:“一木道長他是怎么死的?我可沒有殺他啊----”這島上昨日只剩下他兩個活人,是以他想當然的覺得那具尸體是一木道長。成守劍的尸體一木道長原本扳過來身子,但是一木道長受到驚嚇之時本能的一推,因而武青泉看到的成守劍的尸體是趴在床上的,與一木道長初看到成守劍以背相對的姿勢倒是不同。
他上前來走得近了,忽然看清尸體的發(fā)色烏黑,而一木道長卻是花白的。武青泉一怔,緩緩扳過來尸體,這一看之下不禁毛骨悚然,饒是他見多識廣、藝高人膽大,泰山崩于面前也不改色,此時見到成守劍的臉上爬著蛆蟲,也忍不住“啊”的大叫一聲,向后連退幾步,臉色變得煞白。
他喘息片刻,疾步出了房門。剛走了幾步,忽然想起一事,回身再去看別的屋子。何九的房內(nèi)沒有人,封長平和封三娘的房里卻平平整整擺了他夫妻二人的尸體相對而臥,武青泉一陣毛骨悚然,只覺得時間靜止、身上的血液都凝固了一般。想起他兩個死得更早,成守劍既然已經(jīng)臉上生蛆,他夫妻兩個只怕更加不堪,他眉頭微皺,也就不再上前去細看。
再往后看,岳叢峰、徐鐵、吳通、唐青云的尸體各自在自己的房間。岳叢峰是昨天才死的,纏在身上的繩子還綁得跟個粽子似的,沒有松開,武青泉看著岳叢峰死不瞑目猙獰的臉孔,心下有少許歉然:“你頭上這致命的一劍有可能是我刺的......誰讓棺材蓋下邊有暗器開關(guān)呢,這可怪不得我......”
吳通的尸體也在他房間的床上。他是十三個人中死得最早的,尸體早已腐臭,蒼蠅圍著他的尸體嗡嗡打轉(zhuǎn),蛆蟲亂爬。武青泉一陣惡心,憋了氣關(guān)上門。
徐鐵的尸體也是不堪入目。他雖然死的時間比吳通遲好幾天,但是他的尸體當時在海里浸泡了半日,蒼蠅、蛆蟲也都滿臉。武青泉屏住呼吸遠遠看了一眼,就沒上前。
唐青云的尸體好一些,畢竟死的時間短,沒有那么不堪。武青泉掩住口鼻略看了看,趕快出了門,接著看別的房間。
田在山、洪海棠和常樂天的房內(nèi)都是空空如也,沒有尸體在床上。洪海棠與田在山是先后自刺后跳海自盡,尸骨無存,此處見不到自然很正常,但是常樂天的尸體卻沒有在此出現(xiàn),另外何九、江峰的尸體也沒有出現(xiàn),那是什么緣故?他們的尸體應(yīng)該都在停尸房的棺材里啊。
武青泉略一尋思,想起他三個人都是中毒而死,不禁恍然,心下冷笑道:“一木道長這老鬼倒也不傻,知道他三個身上有毒,生怕沾到,因此沒把他們尸體給抱出來。嗯,江峰的棺材蓋還釘上了釘......這也難為這老鬼了,尸體腐臭成這樣,他也抱得下去、下得了手......”
一木道長把這些尸體抱出來干什么?是為了嚇唬自己?-----不不不不不,這理由實在有些匪夷所思。自己受到驚嚇是不錯,也不至于如封三娘般嚇死,一木道長這般大費周章似乎不智。然而怎么解釋這些冒出來的尸體才不牽強?莫非,有風(fēng)火島的人昨晚乘船偷偷上島,將自己兩個弄昏迷,再搬出尸體來嚇他二人?......也不對啊,風(fēng)火島的人之所以搞這些也就想把他們一船來的十幾個人都殺光,何不趁著兩人無知覺一劍一個、斬立決?
現(xiàn)在一木道長在哪里還是個謎,會不會已經(jīng)被風(fēng)火島的人給殺了?那自己為什么沒被殺----也許是因為他們堅持“一日殺一人”,留自己的命到明天?
可是為什么把自己丟進那個涼亭下的密室?
武青泉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身上一陣陣發(fā)冷。他疾步向外沖出去,他只想到大日頭下曬一曬,曬暖和了,他再四處去找找一木道長看看。
他沖出山莊,穿過花園,眼看就要跑到大門口,忽然瞥見涼亭里一個人影閃動,正躬身掀開那密室的鋼板。
那人正是一木道長,原來他沒死......
這情景,和他前晚噩夢里所見一模一樣。
武青泉又驚又怒,掌風(fēng)霍霍,排山倒海般向他拍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