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魘所言的斷情,竟是要花自量在十月與沈綰之間選擇,無論選誰,他和十月往后都無法安然相愛,殺人誅心……
“自量!你究竟選誰?”無魘逼迫花自量即刻作出決定,“若不選,我便兩個都殺!”
“不要……我……選……”
花自量心中煎熬,他看著十月,腦海中便想起千年前,他與沈綰的點點滴滴,那是他曾細致到每一分情緒都要照顧妥帖,深深愛過的人。
他看著沈綰,腦海中便浮現(xiàn)出十月的一顰一笑,他們同生死共患難,彼此承諾一生相許,一想到分離便心痛不已。
要他如何能選?
“自量……”司業(yè)想說些什么,卻被無魘以幾條水柱形成的結界困住,連聲音也無法穿透。
這是無魘為花自量準備的,屬于他一人的選擇。
滅仇劍發(fā)出嗡嗡的響聲,像是不滿花自量的猶豫,叫囂著它嗜血的意圖。
無魘解開沈綰與十月被封住的神識,兩人逐漸蘇醒。
沈綰從未見過這般陣仗,驚呼道:“自量,救我。”
十月環(huán)顧四周,不明白發(fā)生何事,卻明白眼前局勢不利,默不作聲,只是看著花自量,唇邊揚起淺淺笑意,手中暗自凝結神力。
無魘卻在她耳邊輕道:“你們倆如今命懸一線,還是別輕舉妄動?!?p> 她順著無魘的眼色抬頭,看見懸掛在她與沈綰之間的滅仇劍,她出手沈綰必死,只得收起神力。
無魘頷首,對花自量喊:“徒兒,她們倆的命可都在你手中,趕緊選擇一個吧?!?p> 十月聞言大驚,問:“二殿是你師父?”
花自量望著十月點頭,這一眼中多少心酸無奈,多少愛恨糾葛,難以言明。
可十月卻看懂了,她知他頗深,“小花,你可是有什么話要問我?”
“千年前……”他欲言又止,問什么呢?問她為何隱瞞千年前的事?問她有何企圖?問她自己該如何選擇?
“千年前……小花,一千年前你本不愛我,你確實愛她。如今你既然全都知曉,我也盼你能做一個選擇?!笔抡Z氣輕和,目光盈盈,她向來是這般,給足花自量自由,溫柔至極。
她卻不知這般溫柔,卻也致命。
無魘催促著花自量:“她已親口承認,你還猶豫什么!既然你無法選擇,便由為師替你選!”
說話間,無魘操控滅仇劍,劍身高高揚起。
“我選沈綰!”花自量驚呼,滅仇定在空中。
“你說什么?”無魘眼中滿是贊許,有意發(fā)問。
“我選沈綰?!彼f這話時低著頭。
“你選沈綰活,便是十月死?!?p> “是。”他回答無魘時抬起頭,目光落在十月身上,“情深緣淺,注定辜負。”
十月早有所料般,望著他唇邊依舊笑意淺淺,“千年前你選的也是她?!边@一次她與小花才算真真正正地坦然相對,“你答應過,在我死后你依舊平安喜樂,風流倜儻,不許食言?!?p> “決不食言?!彼讨耐匆а勒f出這四字,眼眶卻不禁濕潤。
“傾你一生,人鬼不論,助幼扶弱,無愧于道?!彼f話的嗓音明顯地哽咽,早知離別傷人心,千言道后復萬語。
“傾我一生,人鬼不論,助幼扶弱,無愧于道?!睖I珠滾燙,滑過他的臉頰。
她想為他擦拭眼淚,剛伸出手,卻被淚水模糊了視線,他們望著彼此,目光焦灼,一刻也不愿分離。
“每年春至,為我種一株迎春吧?!?p> “好,年年歲歲迎春至?!?p> 無魘見目的已達成,兩人再這般話別下去,恐怕越發(fā)難舍難分,廣袖一揮將沈綰打回人間,滅仇偏斜朝十月砍去。
花自量死死盯著眼前一切,只見十月憑空消失,思慕盞閃現(xiàn)硬生生抗下滅仇一劍,盞身裂開一道深紋,他當即變化一條藤蔓纏住思慕盞,拉入懷中,又引一道雷破開困住司業(yè)與守凈的結界。
他將思慕盞拋給司業(yè),喊道:“帶十月走!”
話音剛落,無魘冰刃襲來,他喚火舌抵擋,司業(yè)與守凈趁機逃離二殿。
無魘怒極,喚出水龍,花自量的火舌眨眼覆滅,他剛要追出,二殿四周墻體瞬移,攔住無魘去路,四面墻急速交換,仿佛整個二殿在旋轉(zhuǎn)一般。
“不愧是天生修道之才,僅是方才見過司業(yè)使五行相輔的打法,便能舉一反三?!睙o魘回首夸贊。
花自量對這夸贊不以為意,冷聲道:“你指使問道差點殺害佟掌柜此為第一樁罪,后放出女鬼殺害鄉(xiāng)野村民此為第二樁罪,再唆使慧兒屠殺百姓此為第三樁罪,利用霾并傷他性命此為第四樁罪,屢次傷害無辜甚至擄來沈綰此為第五樁罪!”
“你犯下這五樁罪,不配為地府神官!”
“如何?這是要論為師的罪?”無魘竟露出歡喜的神態(tài),眼角淚痣詭魅,“你有此氣魄,為師深感欣慰,只是憑你如今的法力,還差得遠!”
“就算拼了性命,我也要你為所害眾人贖罪!”
參天巨木自二殿內(nèi)勃然生長,枝繁葉茂似要撐破二殿,每一枝條便是一條長鞭,攻勢猛烈,無不能及之處
無魘在枝條中閃身穿行,他修水系法術,水生木,他若施法,反而助長巨樹之勢,此一舉便限制了他的術法。
“聰慧有余,但涉世太淺?!闭f話間無魘操縱滅仇劍,在殿內(nèi)幾番飛旋,斬斷枝條無數(shù)。
斷枝再生,又遭斷枝,反反復復,一時難辨高下。
花自量進步神速,非無魘所能料,多次交手,他敗在花自量手中乃是必然,他卻不選擇速戰(zhàn)速決,反而耐著性子與其纏斗。
滅仇劍殺性極重,留于世間定是禍害,花自量凝火訣,火化虎形,一口將滅仇咬住便不再松口,滅仇劍屬金,火克金,然水克火,無魘喚出水龍盤旋與火虎之頂,火勢漸小。
花自量催動巨樹抽發(fā)枝條,盡數(shù)投入火勢之中,木生火,火勢漸旺。
無魘再施法術,只能助長木勢,只得收回水龍。
火虎咬住滅仇劍,一口一口將其吞噬,滅仇在火勢中嗡嗡作響,卻已是徒勞,下一瞬便應聲碎裂。
滅仇劍中百萬怨靈如獲新生,爭先恐后地逃竄,尚未來得及歡喜,卻遭一把業(yè)火,焚燒干凈。
“痛快!”無魘竟為花自量歡喜。
枝條快速攀上他的手腳,將他束縛,花自量立于樹頂,垂眼看著他。
“你于我有師恩,我不殺你?!?p> “我并未教過你什么。”
花自量飛身落至無魘身前,“幼時你教我做人,是我唯一的親人,方才你表面和我纏斗,其實在教我法術,一直以來你從未想過害我?!?p> 無魘抬頭看他,回想起初見時只知哇哇啼哭的幼兒,如今已長成翩翩少年。
“但你犯下的所有罪過,必須償還,我不殺你,但我會將你交給司業(yè),你我?guī)熗角榉郑酱藶橹??!?p> “罪過?”無魘并不覺自己有罪,“鬼祟作亂乃是天性,即使沒有我,往后他們依舊會為禍人間,而你能收服他們,便是功德,于你修道有益?!?p> “你也覺得鬼性本惡,人鬼殊途?”
“人鬼何途,這是你今后需要考慮之事。向大善即為善,好罪惡即為惡。你有自己的道路要走,莫要再留戀凡塵俗事。”
他又在無魘身上看到幾分往日師父的模樣,他不解:“難道你做這些只是為了斷絕我與十月的情?”
“你與她不該生情,我要你斷情,此后你才可潛心修行。早悟大道,便能早日造福蒼生,這也是我與你的緣法。”
“口口聲聲說著為了造福蒼生,卻縱惡傷人,殘害蒼生,這難道不是本末倒置!”他厲聲與無魘理論。
無魘亦厲聲斥責:“幾十條人命與今后千千萬萬條性命相比,幾個惡鬼的生死與你今后的功績相比,孰輕孰重,你不知道嗎!”
“我不知!”這一切因他而起,怪無魘嗎?他不知。
收斂了情緒,他對無魘緩和口氣:“性命不該這樣比較,眾生皆平等,造福蒼生靠的并不是多高的修為,而是愛,愛人,愛己,愛眾生,大愛無疆?!?p> “愛?”無魘聞言更是厲色,“難道你還愛那十月?”
花自量并未回答,但其眼中透著堅定,他堅信自己所修之道,定是大愛之道。而他必須和所愛之人在一起。
無魘大喝:“愚蠢!”聚力掙開枝條束縛,朝花自量撲身而去。
枝條織成網(wǎng),攔在花自量身前,阻擋無魘,無魘卻不管不顧地沖上前,抓起花自量一只胳膊,不斷凝結水咒,催生巨樹。枝條被強大的水系法術沖亂原本的長勢,越長越多,堆砌在兩人身邊,逐漸纏繞形成一只繭。
兩人被繭包裹,花自量幾次想收回巨樹,可巨樹被無魘的水咒催動得不受控制。
“你便在此中好生反思,一日不想明白,我便一日不放你出去?!?p> 花自量嘆息:“如此耗費神力,你又能撐到及時?”
“即使命喪于此,我也要你悔悟!”
該悔悟的不是他,花自量心中想道,無魘已生執(zhí)念,這執(zhí)念竟是要他斷情修道,不禁苦笑,他該如何使無魘悔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