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哼！天使獸

　　如果騰訊沒有發(fā)明QQ，如果我們考了同一所高中，如果大學去了同一個城市，我們之間可能會簡單一些，結局或許會不同。

　　初三下學期的時候，我擁有了第一部手機。

　　“在嗎？袁偉，你在干什么？”

　　“我站在我家陽臺上啊”

　　“為什么要站在那兒呢？”

　　“因為沒吃飯”

　　“那是為什么？”

　　“我在喝西北風”

　　“哈哈哈哈哈哈哈”

　　……

　　數(shù)學老師在臺上講著中考復習題，我們看似認真地望著黑板，憑借同桌間的默契，嘴唇不動就足以互相溝通。

　　“C，我賭兩塊糖”

　　“切～那我選B”

　　“哼”

　　“十塊糖換一塊德芙巧克力哦”

　　“什么”

　　“德芙巧克力”

　　“成交！”

　　2009年，我生活里的賭局，總是一邊倒地使我成為贏家。

　　除了每天從成績上碾壓袁亦臻，我還經(jīng)常提出過分的愿望。

　　冬天來了，雪花簌簌。握著筆，趴在課桌上，呆呆望向窗外。無聊地開始喃喃自語：“我想吃橘子，就那種酸酸的黃橘子，為什么冬天就沒有橘子賣呢”

　　袁偉的家就住在集市對面的小區(qū)，樓下就是菜市場，他那天中午跑了半個鎮(zhèn)、找了七八家店，找來了兩個青橘偷偷藏在口袋里。

　　下午我回到學校，一進門就看見綠綠的青橘，明晃晃地站在我的書桌上。那樣綠的橘子，后來我再也沒有吃過。

　　……

　　果凍、巧克力、糖果…那都是中學時代我們倆課桌上的?？?，好像彼此是十分牽掛的另一個自己，親密無間到，我都沒有發(fā)現(xiàn)那是感情。

　　后來，我們考上了同一城市兩所不同的高中，我們的媽媽各自放下工作租了房子，開始了三年的陪讀生活。

　　每個月學校放假回鎮(zhèn)上，兩家人都會在火車站遇見。

　　男孩兒和女孩兒的成長有點兒不一樣，女孩子總是慢慢長大，男孩子卻總是在某一年突然就長高長大了。

　　“小袁又長高了，都比我家非非高了呀”，每次車站邂逅都能聽到我媽媽發(fā)出由衷的贊嘆，與此同時，我必會投過去鄙視的眼神，砸在他洋洋得意的臉上。

　　“不要摸我頭啦，討厭！”

　　假裝踢他一腳來彰顯我的憤怒。

　　“哼，傻大個！”

　　我后來才知道，原來一個男孩子的青春期，曾經(jīng)會如此期盼快快長高，更出乎意料的是男孩子長高以后竟然會從丑小鴨變得那么帥氣。

　　很多年里，他偶爾會在QQ上給我發(fā)他的自拍照片，炫耀他初露端倪的臉部輪廓、逐漸白皙纖長的手臂和關節(jié)分明的手指……然后，總在我的吐槽貶損中一笑了之。

　　一次搬家，我負責把家里的照片打包，一些大尺寸的集體照因無法塞進規(guī)范的相冊里而散落一地。我蹲下一張一張拾起，驚訝地發(fā)現(xiàn)一張與眾不同的小學照片。

　　是我和四個女孩子的合影，拍攝時攝影師提議讓我們一起站上學校的滑梯，大家高高低低間隔在梯子上，一個身子向左，一個向右，交錯分布，完整展現(xiàn)每一個女孩兒。比起那個年代大多數(shù)排排站合影的固定模式，這張照片在我心里的藝術成就堪比春晚上的《千手觀音》。

　　欣賞之余，定睛一看，好像有半個多余的人影在滑梯下面，小小的身影高高地仰著頭，下巴對著鏡頭，一臉嚴肅地皺著眉。

　　我才發(fā)現(xiàn)我和袁偉原來在畢業(yè)照之前，早就有了合影，被抓拍的小男孩兒，一身牛仔裝，一只手戴著半漏手指的黑色針織手套，高高向上仰望著。順著他的視線，他望著的人正是站在最高處的我。

　　那時穿牛仔的小胖子早已變了模樣，巴達獸進化成了天使獸，風馬牛不相及的兩個形象竟合二為一了，這簡直太魔幻了。

　　哼，“傻大個兒”

　　哼，天使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