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宋運輝的廣州之行
86年底，宋運輝的岳父劉總工年齡到線正式退休。
劉總工可以說兩年前就開始逐步退出了金州廠的大舞臺，到退休時，他雖然依然占著總工位置，可那位置形同虛設(shè)。同樣占著研究所的位置，但研究所在他手下僅僅造起一幢漂亮的三層樓，其他研究人員、研究項目等都沒到位，研究經(jīng)費更不必說。劉總工的退休，猶如落入湖泊中的秋葉，輕飄飄在水面上點出一層微波，無聲無息，水面很快恢復(fù)了平靜。
宋運輝也看見，同樣級別，另一個總廠副廠長也前腳后腳地退休，卻是座談會、茶話會、歡送會，大聚小聚，熱鬧非凡。宋運輝可以想象岳父面對如此的反差，心情會是如何。
還好水書記最近正因為宋運輝發(fā)在部里的三篇文章而春風得意，為了照顧宋運輝的心情，他最后還是為劉總工組織了一場小型的歡送會，總廠和分廠的領(lǐng)導(dǎo)們給水書記面子也都有參加。這些都讓宋運輝感觸頗深，他再一次意識到，官位和權(quán)位的重要性。
圣誕這個洋節(jié)日到來，虞山卿請了幾個年輕要好的在家搞了一個圣誕派對，宋劉夫婦也在應(yīng)邀之列。虞山卿會來事，家里用拉花蠟紙裝飾得紙醉金迷，桌上是隨意取用的可口可樂、青島聽裝啤酒和張裕紅葡萄酒，香煙是紅白相間的萬寶路，還有上海弄來的反季西瓜，據(jù)說貴到九毛錢一斤。糖果、餅干、瓜子更是不用說，來者還一人一份德芙巧克力。
劉啟明在總廠辦公室工作了一段時間，面上的事情應(yīng)對得更加自然，她和宋運輝挽手而來，儼然是這些聚會的年輕人中最亮眼的一對。此亮眼不是因為穿得多么高貴時尚，而是因為宋運輝的官職最高，而她也是在總廠辦公室這樣重要的部門工作，眾人都要敬他們?nèi)帧?p> 結(jié)束聚會，從熱鬧溫暖的虞山卿家走出，經(jīng)過冰冷的寒夜街道，回到自家裝有科長樓不具備的暖氣片的更溫暖的家，兩人看著空曠得除了書還是書的家，一時默然，相比虞山卿的家，他們倆的家，大，卻簡陋，簡陋得寒酸。就連宋運輝此時都在猶豫，不知道自己這樣的堅持是否是對的。
他因為從事出口工作，見識過遠比虞山卿家奢華的所在，可是，那些都離他遙遠，即使奢華得猶如天宮，他也不會太在意。只是，虞山卿近在咫尺，虞山卿家的奢華，讓宋運輝汗顏，尤其是他偷偷發(fā)現(xiàn)妻子劉啟明將那塊德芙巧克力放入口袋中，沒有吃又不舍得扔掉的做法，他更覺內(nèi)疚，他沒能力給予妻子更好的生活。他心里很亂，一夜輾轉(zhuǎn)反側(cè)。
“小輝，我才知道虞山卿的妻子懷孕好幾個月了，我們比他們結(jié)婚還早一些，咱們再加把力?！?p> 接下來連著幾天，宋劉夫婦每天晚上都去劉總工家吃飯，岳父剛剛退休，這次是徹底地要過清閑寡淡的日子，他們小輩也想著多陪陪父親，別讓他因驟然間太過失落。連著幾頓飯都是劉母做的，非常豐盛，其中經(jīng)常見到大補之物。弄得宋運輝都不好意思吃，劉母則慈祥地為小姑爺夾入碗里，劉啟明俏臉通紅，這本就是自己和母親說好的，這時候也沒什么言語，不僅僅是宋運輝，就連她自己也找來了食補的偏方打算吃一段時間。
元旦過后，宋運輝要奔赴廣州會見一位港商，他想起運成向他提起過他那個一次未見過的遠方哥哥宋運開此時就在那里，所以趕忙向運成要來了對方的聯(lián)系方式，爭取這次去能見上一面。很快他就聯(lián)系上了宋運開，雙方敲定等宋運輝忙完正事后見面，電話中宋運開這個當哥哥的非常熱情，讓宋運輝一定要安排出一晚上的時間給他，要帶他去家里吃飯。
為此，在臨行前他特地讓妻子準備一些AH的特產(chǎn)，多是一些農(nóng)產(chǎn)品。當與他同行的下屬看到宋科長帶著一大包裹的東西時都有些詫異?！八翁?，這些是給那個外商帶的？”
“我有個親戚在廣州，這次去帶了些特產(chǎn)?！?p> “沒想到宋處還有廣州的親戚，住那地方，日新月異的，比咱們金州可好多了?！?p> 來到廣州，與港商的洽談很順利，宋運輝這些年積累的經(jīng)驗發(fā)揮了重要的作用，即然對方感到滿意，而金州廠的產(chǎn)品價格離底限還有一些距離，皆大歡喜。幾人回到系統(tǒng)內(nèi)在廣州的招待所，他給下面的人放了一天的假，自己電話聯(lián)系了宋運開。
一個小時后，一輛掛著軍用拍照的吉普車停到了招待所門口，宋運輝已經(jīng)在此等待。一位硬朗的青年軍裝男子從駕駛位走了下來。洪亮的嗓音響起，“是小輝嗎？”
宋運輝趕緊迎了過去，笑呵呵道“我是宋運輝，是運開哥吧？”
“哈哈，咱們兄弟終于見面了，聽二成提過你好多次，這是咱們第一次見面，快上車，你嫂子在家快做好飯了，今晚咱哥倆好好喝點。”
此時宋運輝的幾個下屬正好收拾好東西準備出去找地方吃晚飯，他們看到宋運輝上了那輛軍車。
“難道那就是宋處在這邊的親戚，嚯，你看那軍車的拍照了沒？號數(shù)很小啊，這是軍隊大領(lǐng)導(dǎo)的吧？”
“怪不廠里都說宋處家的背景很深，有在外省做大官的親戚，沒想到在部隊里也有厲害的親戚。怪不得人家能升的這么快，剛剛下車接他那人，好像是個連長吧？”
“是，我看清楚肩章了，上尉?！?p> 宋運開一路飛馳，這年代就算廣州這樣的大城市也沒有堵車的說法，他們驅(qū)車二十幾分鐘就來到了一處部隊家屬樓，宋運開來到一處關(guān)卡處，出示了證件被放行。宋運輝看著這嚴密的把關(guān)，感覺怎么也不像一個連長該住的地方。
“運開哥，咱們這是要去你家？我看前面怎么像是高級干部樓？”
“你嫂子剛生完孩子沒半年，我岳母不放心我們倆口子自己帶孩子，這段時間就一直住在我岳父這，我岳父是師長?！?p> 宋運輝聞言不由為運成這一家的家世背景吃驚，宋運開的岳父是軍隊的師長，那就是對等地方上的廳局級干部，含金量比金州廠這樣的國營企業(yè)的一把手還高。
宋運開一家子將宋運輝迎進門，雙方互相介紹招呼一番后，軍人多數(shù)都是急性子，也不喜歡拐彎抹角地聊天，直接拉著宋運輝上桌喝酒。宋運開和他岳父喝酒都是海量，宋運輝這只弱雞酒量不佳但也好好陪這爺倆喝了幾杯。吳凱琳匆匆吃過一口就把帶著女兒的媽媽替換過來，宋運成這個侄女起名叫做宋婕，名字是宋運開和老丈人一起想的，婕同音于捷，有勝利的意思，很符合軍人的取名標準，同宋運開的兩個小舅子名字如出一轍，凱旋，凱勝。
因為宋運輝幾杯酒喝得都急，飯沒吃到一半就醉了過去。宋運開的丈人吳師長撇撇嘴，“你這個弟弟酒量不行，還沒凱旋他們哥倆好，沒勁?！?p> 宋運開聞言和岳父碰了一杯，“嘿，我也不知道這個弟弟酒量這么差，剛剛看他前幾杯喝得痛快，以為挺厲害的?！?p> 吳凱琳抱著女兒走出房間，笑著打擊他們爺倆，“得了吧，爸，你們厲害可以找二成喝去，當年人家和運開戰(zhàn)友喝酒，連喝三杯，氣都不換?！?p> “嚯？小開，你弟弟喝酒很厲害？”
看見妻子夸自己弟弟酒量好，宋運開高興地就像夸自己一樣。
“爸，你還真別不信，有一年我過年回家，我們哥倆偷偷瞞著我爸喝酒，我沒喝過那小子，我第二天沒起來，人家照例早上出去晨練呢?！?p> “行，這回你爸他們進京了，我下次去京城開會，肯定和親家爺倆好好喝喝?！?p> 當宋運輝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第二天上午，吳師長家喝的白酒都是質(zhì)量上佳的高度酒，后勁足得很。此時吳師長和宋運開都已經(jīng)不在家，留了一個司機等候宋運輝。
他與吳凱琳和她母親告別后，坐著軍車返回招待所，這一趟宋運開家之行堪稱云里霧里。宋運輝到現(xiàn)在都有些不好意思，從見到宋運開到醉倒恐怕都沒過兩個小時。作為一個男子漢，著實有些丟人。
他回頭反思，以他的為人，怎么可能在這種場合喝多了呢？這點控制力都沒有，這本該不會發(fā)生的。至于為什么？只有他自己最了解。
水書記，虞山卿，宋運成，宋運開.......省的面對，一醉解百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