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法國日（2）

　　又一次響起的熱烈掌聲和戰(zhàn)友們不約而同的稱贊，令德內(nèi)爾酸澀難忍，好在這樣的尷尬終于要結束了。從人群外圍擠過來一個軍官——光輪廓就讓德內(nèi)爾感到熟悉——激動地喊道：“果然是你啊，戴澤南中校！”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他的老部隊第95摩托化步兵團的副團長米歇爾·韋伯中校。

　　“韋伯中校！”在這里遇到老部隊的戰(zhàn)友實在是讓人高興，尤其是他的出現(xiàn)還將德內(nèi)爾從這尷尬的“粉絲見面會”中解救出來，“我們團怎么樣了？”

　　“情況很不樂觀，損失相當大。”韋伯的語氣一下子變得沉重了，“1營被你帶走，在布洛涅打光了，2營現(xiàn)在基本上就是一個連。3營情況能好一點，麥克維勒上校把重武器損失殆盡的4營人手編進3營，讓他們至少在人數(shù)上保持了完整?？偟膩碚f，現(xiàn)在我們團只剩了不到600人?！?p>　　“軍官有誰犧牲？”

　　“德普羅伊參謀長殉國了，3營長也是，現(xiàn)在由我代行該營指揮。麥克維勒上校也身負重傷，2營長在戰(zhàn)斗中失蹤，現(xiàn)在2營歸他們的副營長指揮?！?p>　　“你們現(xiàn)在在哪里？”

　　“在第12師后面，等你們和第16師的炮兵上了船，就輪到我們了?！?p>　　“那么你們應該今晚也能到英國?！钡聝?nèi)爾將港口憲兵的判斷傳達給韋伯，“據(jù)估計，今晚能撤走2000到3000人，我們只有不到150，就算第12師的那個團齊裝滿員，再撤走我們團這600人也很有希望?！?p>　　“希望如此，你們登船還有多久？”

　　“我不知道，韋伯，已經(jīng)快四個小時沒有新的船抵達了?！?p>　　“還來得及的話，不如跟我回95團看看？”韋伯中校向德內(nèi)爾發(fā)出邀請，“你被調(diào)走之后，我們才真正意識到靠譜的戰(zhàn)友有多重要，現(xiàn)在上到團長下到二等兵，都想你想得要命！”

　　德內(nèi)爾發(fā)自肺腑地說道：“求之不得，韋伯，我也很想念你們，背靠你們作戰(zhàn)的輕松也讓我懷念。成了獨立作戰(zhàn)部隊之后，什么都需要自己考慮。每次戰(zhàn)斗結束之后光轉移傷員就夠我抓耳撓腮了，要是以前，我直接派幾個人用車把傷員拉到團部救護站，什么問題都解決了?！?p>　　和在場其他軍官告別之后，德內(nèi)爾便同韋伯一塊去找自己的老部隊。兩人沿著海灘防波堤走了十幾分鐘，便到了95團官兵排隊等候上船的地方。一到彼處，韋伯便以夸張的語氣向眾人宣布道：“看看誰來了？”

　　萎靡不振的官兵紛紛抬起頭，看向韋伯身旁那個瘦高的軍官，隨后立刻發(fā)出了驚呼：“戴澤南中校？”“一營長？！”

　　“好久不見，戰(zhàn)友們，見到你們活著真讓我開心！”

　　德內(nèi)爾和士兵們打過招呼后，跟著韋伯一路到了團部連的位置，團長麥克維勒上校一聲不吭地躺在擔架上，看到德內(nèi)爾過來就立刻伸出手。德內(nèi)爾急忙加快腳步，在上校的擔架旁單膝跪下，俯身問道：“您傷到哪里了？”

　　“腹部?！丙溈司S勒每說一個詞都要忍受巨大的痛苦，因此格外惜字如金。

　　韋伯在一旁為麥克維勒做了解釋：“兩天前上校觀察敵情的時候，一發(fā)迫擊炮彈在他附近爆炸，彈片打穿了腹部，腸子流出來，又被軍醫(yī)塞了回去。”

　　或許是錯覺，德內(nèi)爾發(fā)現(xiàn)當韋伯開口的時候，團長的神態(tài)明顯有些不悅，仿佛在跟后者鬧別扭。

　　“我們會讓德國佬付出百倍的代價，上校，請安心養(yǎng)傷，康復后還來指揮我們戰(zhàn)斗?！钡聝?nèi)爾握住麥克維勒虛弱的右手，勸慰著這位老上級。

　　麥克維勒默不作聲地點點頭，又強忍疼痛問道：“你要回來？”

　　“還要看上級的命令，不過我一定請求再調(diào)回第95團?！?p>　　聽到這話，麥克維勒嘆道：“難，難！”

　　韋伯也深以為然：“這次戰(zhàn)役結束后，陸軍必定拼命組建新的機械化部隊，裝甲兵和機械化步兵的軍官缺口會很大，國防部沒有道理不把你轉到機械化部隊里去?！?p>　　“我也只是紙上談兵罷了?！?p>　　“紙上談兵就夠了?！表f伯苦笑道，“我們連紙上談兵都做不到?！?p>　　寒暄過幾句之后，德內(nèi)爾便根據(jù)麥克維勒的傷勢，向他提出了建議：“您這個樣子沒法再有效指揮軍隊了，還急需治療。為什么不安排韋伯指揮部隊，您先跟我們撤離呢？我們這就安排人手將您帶到48團1營的登船去?！?p>　　“不，我留在團里。”麥克維勒突然頹喪了許多，“我丟下太多傷員了……”

　　韋伯無奈地對德內(nèi)爾說：“我也勸過，但是上校的態(tài)度很堅決?！?p>　　“其他傷員呢？”

　　“基本都丟了?！?p>　　德內(nèi)爾留神看了一下周圍，還真就沒見到別的傷員，于是立刻反應過來，大體猜到了麥克維勒為何這樣自責：他恐怕失去行動能力而被士兵帶回來的唯一傷員。

　　“上校也命令我們把他丟下，是我抗命，和別人用擔架把上校抬回來的?！表f伯苦笑道，“現(xiàn)在上校還生我的氣呢！”

　　真是一個令人尊敬的軍官。想到這里，德內(nèi)爾便下定了決心：“既然這樣，那讓我也抗命一回，反正去年我也沒少讓上校生氣，再多一次也沒什么大不了的。韋伯中?！?p>　　“別這樣尊稱了，戴澤南?！?p>　　“好吧韋伯，你找兩個士兵，跟我一塊把上校抬到隊列前頭?！?p>　　韋伯感激地點點頭：“我部隊里有幾個收攏的48團的士兵，正好讓他們跟你回去?！?p>　　“把我放下，這是命令！”麥克維勒上校有些惱怒地拉住德內(nèi)爾的袖子，可絲毫無法阻止后者的行動，“我要處分你！”

　　“我現(xiàn)在是第48團1營的營長，要處分我也得是我們不知道在那里的團長、或者被俘的朗克托準將處分，您就先歇著吧。”

　　等48團的幾個士兵被召集過來，德內(nèi)爾向韋伯告別之后，直接帶著他們抬起麥克維勒的擔架向臨時碼頭走。巧得很，他們剛到，就有一艘法國海軍的小型驅逐艦（或者按海軍的標準說法：“雷擊艦”）靠港。排在第48團1營前面的士兵正在登船，德內(nèi)爾趕忙一個箭步?jīng)_上去，詢問指揮登船的憲兵：“我們這里有個負重傷的軍官，是第95團的團長，請先讓他上船?！?p>　　麥克維勒既是重傷員，又是高級軍官，憲兵當然不會阻攔。于是正在登船的第16師的士兵接手擔架（不敢讓別人上船，怕賴著不走），麥克維勒上校便按照慣例安置在了驅逐艦的下層艙室。那里比較穩(wěn)當，傷員還能好受一點。

　　完成了這些事之后，德內(nèi)爾越看越覺得面前這艘驅逐艦眼熟。

　　“這是哪條船??？”他忍不住向碼頭上一個非常年輕的海軍候補軍官問道。

　　那個軍官回答道：“是驅逐艦熱風號。”

　　好么！還真是“熟船”！

　　“你認識船上的槍炮長雨果·尼維勒嗎？”德內(nèi)爾再次開口。

　　“我就是，長官?！?p>　　“那咱們握個手吧?！钡聝?nèi)爾向一臉懵逼的尼維勒伸出右手，解釋了自己的身份，“我就是防御布洛涅搖籃要塞的營長讓·戴澤南，感謝你們有力的支援！”

　　“分內(nèi)之事，長官！”

　　碼頭的負責人往這條一千多噸的小型驅逐艦里塞了700多人，壓得船都向一邊歪。熱風號的艦長不得不命甲板上的士兵們低下頭，隨后把所有的槍炮都往一邊指，才勉強讓船回正了些。

　　在他們登船后，48團1營就成了距離碼頭最近的部隊。

　　雨果·尼維勒向德內(nèi)爾敬禮道別，隨后艱難地擠上了驅逐艦。德內(nèi)爾也就帶著那幾個48團的士兵回到了自己的營里，讓費樂坦把這幾個士兵安排到各個已經(jīng)縮編成排的連中。

　　這些事完成后，德內(nèi)爾命令所有人休息：“我剛剛問過，咱們還是比較缺船，估計得到天亮下一波駁船才能到，所有士兵休息，軍官輪流值夜！費樂坦第一個，瑪麗第二個，我第三個，艾維爾斯最后！”

　　他又像往常一樣，把麻煩的工作交給軍官，其中最麻煩的又留給了自己，對此瑪麗和艾維爾斯早已見怪不怪，營其他的官兵們倒是很受感動，心懷感激地接受了他的照顧。

　　48團1營的士兵就直接躺在沙灘上，枕著包裹睡覺。雖然睡眠條件很差，疲憊不堪的官兵們還是很快進入夢鄉(xiāng)。

　　直到海峽中傳來一聲悶響。

　　“這不是轟炸的聲音，德國轟炸機還沒有飛過我們頭頂呢！”“那是什么？！”

　　“冷靜，士兵們！”德內(nèi)爾趕緊爬起來安撫躁動的官兵，“無論是什么，挨炸的都不是我們，不是嗎？”

　　話雖這么說，德內(nèi)爾還是趕緊爬上數(shù)米高的防波堤，舉起望遠鏡看向海峽中間，正看到一艘尾部冒著火的艦艇正步履蹣跚地轉向逃離。

　　“怎么回事，長官？”同來眺望的憲兵緊張地詢問道。

　　“應該是德國潛艇在襲擊我們的船只?！?p>　　德內(nèi)爾面色凝重地放下望遠鏡遞給憲兵，憲兵抓住鏡筒觀察海峽，很容易就找到了遇襲的目標：“是我們的驅逐艦，長官，但太遠了，無法判斷龍卷風號還是熱風號——臥槽！又一個！”

　　即使沒有望遠鏡，德內(nèi)爾也不難看到在一片昏暗的海面上突然出現(xiàn)的火光。不同于第一艘遇襲的船只，這次遇襲船只的火勢遠勝于前者。出于對麥克維勒上校安危的擔憂，他立刻從憲兵手中奪回望遠鏡，看向了遇襲的艦艇——顯然也是一艘驅逐艦。

　　更禍不單行的是，德國的夜間轟炸機突然出現(xiàn)在了戰(zhàn)場上。敵機以燃燒著的艦艇為目標投下炸彈，幾輪轟炸下去，那條驅逐艦就徹底消失在了海面上。

　　“…………”

　　“戴澤南，是你嗎？”身后突然傳來韋伯的呼喚聲。

　　德內(nèi)爾立刻放下望遠鏡，揮手回答道：“是我！”

　　“上校上的是哪條船？！”

　　“熱風號?！?p>　　“不是剛剛被炸的這條吧？！”

　　“這你讓我問誰去？但是兩條船都遭到了雷擊?！?p>　　“這……”

　　韋伯無比懊喪地把軍帽甩到地上：“居然是我們把上校坑了！”

　　“一樣的?！钡聝?nèi)爾嘆了口氣，“晚上吃魚雷，白天吃炸彈，總得選一樣。戰(zhàn)場上的事，沒個準的?！?p>　　————

　　5月31日凌晨，法國海軍的熱風號和龍卷風號在搭載士兵前往英國途中遭到德國魚雷艇（并非德內(nèi)爾猜測的潛艇）的襲擊，均遭重創(chuàng)。龍卷風號重傷返回多佛爾，但熱風號遇襲時正好有德國轟炸機巡航，魚類命中的煙霧令其暴露，德國轟炸機隨即投彈，炸沉了這條船。

　　共有59名船員和600余名陸軍官兵遇難，僅有200余人被隨后趕來的其他船只搭救。

　　由于劇情需要（德內(nèi)爾還要趕上其他一些事情，要是就這么走了的話，他的部隊會在法國投降之前被發(fā)送回布列塔尼，再參加自由法國運動就有些麻煩了），本章令熱風號比史實提前沉了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