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高樂將軍在5月30日抵達阿爾及爾,包括前空軍總司令維勒明在內(nèi)的諸多法軍高層在當天中午的午餐會上繞過了吉羅和朱安,直接向這位抗戰(zhàn)領袖表達出愿意接受戰(zhàn)斗法國領導的意愿,全然不在意英美代表陰鷙的神色。
而對于吉羅和朱安而言,這些高層將校的舉動也略顯傷人。他們?yōu)榱朔乐姑绹嗽偕?,并沒有將二人已經(jīng)借由德內(nèi)爾同戰(zhàn)斗法國達成默契的情況告知眾人,結果戴高樂一來,這群家伙立刻就不把他們當回事了。
對于這種直接體現(xiàn)人心向背的境況,德內(nèi)爾不便予以置評。
如今就連北非上層都充斥著對自己身份不加掩飾的“戴高樂主義者”,早就對洛林十字心馳神往的普通民眾態(tài)度自然更加明晰。正因如此,還對遏制戴高樂主義抱有不切實際幻想的英美兩國想盡辦法,力圖將戴高樂隔絕在法國民眾之外。
但英美又不敢將戴高樂軟禁起來,因此所謂的“隔絕”完全就是個笑話。下午四點鐘,戴高樂“心血來潮”,要到郵政廣場上為戰(zhàn)爭死難者獻花,美國衛(wèi)兵想以安防為借口拒絕,卻被陪同的德內(nèi)爾輕易駁得啞口無言,只能放行。
當巨人般的戴高樂出現(xiàn)在街頭上時,法國人和阿爾及利亞人立刻就認出了他那雄偉的身姿,接著就是歡呼,震耳欲聾的歡呼,數(shù)不清的熱情民眾洶涌而來,拼命把手伸到戴高樂面前尋求握手。
負責守衛(wèi)(以及監(jiān)視)戴高樂的美國兵頓時被擠得七零八落、狼狽不堪,不得不請求上級的支援,于是過不多久,一個法國憲兵連隊急匆匆地趕來,在戴高樂和德內(nèi)爾身邊維持秩序、疏散人群。
到這個時候,德內(nèi)爾才哭笑不得地察覺到,自己右側袖口上的扣子被狂喜的法國人民在握手過程中盡數(shù)扯去,更離譜的是,金絲線繡的將星都被拽散了一顆。
“這玩意這么不結實的嗎?”德內(nèi)爾頗感驚奇地舉起手臂,向戴高樂展示了一下二十多厘米長的線頭,“當年咱們的尉官‘小長條’可沒這么嬌氣?!?p> “將軍嘛,又不需要在戰(zhàn)壕里摸爬滾打,用樣子貨湊合湊合罷了。”本就心情不錯的戴高樂看到這一幕也笑了,“你這可好,解放北非的功還沒算呢,先讓人摘了顆將星去!”
德內(nèi)爾環(huán)顧四周,真切地感慨道:“要是能讓我在巴黎遇到這景象,別說是摘一顆,就是全摘了都好啊!”
戴高樂在公眾面前的現(xiàn)身給了心思各異的北非當局最后一擊,當?shù)厝丝駸岬臍g迎證明了雄辯的事實,那就是法國人民絕不會接受一個將戰(zhàn)斗法國排除在外的“抵抗政府”。
一個證據(jù)就是,從5月30日開始,便有立志報國的當?shù)厍嗄晁奶幋蚵爲?zhàn)斗法國第一旅和第二旅的位置,他們租了輛卡車,滿大街地找拉爾米納和勒克萊爾的部隊。在聽說他們的駐地遠在突尼斯荒野之中時,他們幾乎毫不猶豫地踏上了東進之路。
在民心一邊倒的情況下,戰(zhàn)斗法國的盟友(以及對手)徹底失去了抵抗的欲望,1943年6月3日,雙方在政治上達成了協(xié)議,英美和北非法軍幾乎全盤接受了戴高樂那本就十分合理的要求,新的法蘭西抵抗政府馬上就要成立了。
但在軍事上,戴高樂和艾森豪威爾又一次起了沖突,艾森豪威爾堅決要求戴高樂保證亨利·吉羅對北非法軍的領導權,以便在盟軍發(fā)起西西里登陸時維持一個穩(wěn)定的后方,并盡最大可能為盟軍提供援助。
戴高樂在建議的內(nèi)容上和艾森豪威爾并沒有任何分歧,他本來也不打算剝奪吉羅的指揮權,但美國遠征軍司令干涉法國人事問題無疑觸犯了他的逆鱗。他不容商量地拒絕了艾森豪威爾的提議,重申了法蘭西的主權獨立。
艾森豪威爾頓時有些不滿,他不斷強調北非穩(wěn)定對盟軍的重要性,并不斷暗示法軍的裝備和后勤幾乎完全依賴美軍,似乎美軍因此就獲得了對法軍的“指導權”。
但戴高樂也一步不退,他針鋒相對地質問艾森豪威爾道:“上次大戰(zhàn)比利時、塞爾維亞的裝備完全依賴法國,意大利和羅馬尼亞重武器的四分之一由法國提供,在1917年秋到1918年春,美國遠征軍的鋼盔水壺、輕重機槍、汽車大炮、坦克飛機全都依賴法國,難道那個時候的我們就可以對盟國——包括美軍的人事問題指手畫腳嗎?”
艾森豪威爾頓時啞口無言。
關于軍事問題的討論由此陷入僵局,直到中午休會期間,德內(nèi)爾以“個人身份”拜訪艾森豪威爾,向他坦誠地敘述了戰(zhàn)斗法國的觀點。
“你的想法我能理解,艾克,但是這個要求任何一個法蘭西愛國者都無法接受。試想一下,如果法國政府連自己最大軍事力量的統(tǒng)帥都需要接受外國人的提名,這個政府的獨立性何在?合法性何在?這是不容商量的底線問題,你不要覺得這是戴高樂固執(zhí),換我只會說的更難聽。更何況你的要求簡直是把吉羅將軍架在火上烤,試想一下,如果蘇聯(lián)強烈要求由你擔任美國陸軍總參謀長,白宮會是個什么感受?你又是個什么感受?你的同僚會怎么看你?”
艾森豪威爾聽到德內(nèi)爾的解釋,只好回答道:“是我考慮不周,我要向你們道歉,我到底還是個軍人,一時轉不過彎來,光顧著考慮作戰(zhàn)方便了?!?p> 不管艾森豪威爾是真的考慮不周,還是有意試探,德內(nèi)爾都接受了他的道歉,然后私下對艾森豪威爾低語道:“我也是個軍人,我太理解你的想法了,從軍事角度上說,登陸西西里的行動近在眼前,維持法軍人事框架穩(wěn)定好處極大,反之則平添了無數(shù)變數(shù)?!?p> “我擔心的就是這個?!?p> “我是個軍人,戴高樂將軍也是個軍人,而且他比我優(yōu)秀得多,這么基本的道理我都明白,他不可能不清楚。而且戴高樂將軍一直相當顧全大局,這一點你完全可以放心。”
艾森豪威爾的眉頭這才舒展了許多。
“下次會議,我請求你別再提吉羅的事了,只要籠統(tǒng)地表示‘希望法軍盡量維持穩(wěn)定’,戴高樂將軍一定會同意,他原本就沒有撤換吉羅的想法啊?!?p> 有德內(nèi)爾這個同時交好法美兩方的將領居中搭橋,法美兩方的底線迅速明確,雙方的溝通自然高效了許多,也不再糾結一些細枝末節(jié)的問題,軍事談判的進程終于走上了快車道。到6月7日,戰(zhàn)斗法國、北非法軍和美軍已經(jīng)基本達成了共識,新政府的總秘書處也在6月10日由戰(zhàn)斗法國的政治家路易·若克斯牽頭成立,其他各部門也隨之先后建立。
吉羅將軍如愿以償?shù)亓羧瘟朔ㄜ娍偹玖?,朱安也繼續(xù)擔任法軍總參謀長,戰(zhàn)斗法國還向法軍司令部交出了撒哈拉以南的所有部隊的指揮權(以北的部隊還在英軍序列當中)。
感受到戴高樂的誠意,本就對政治毫不感冒的吉羅將軍十分滿意,他投桃報李,在新政府籌建期間主動前往美國訪問,算是徹底放棄了自己在政府中的一切影響力。
說來好笑的是,吉羅將軍對新政府只提名了一個人選,他建議德內(nèi)爾出任國防部次長。
“你愿意嗎?”戴高樂在收到這個消息后便征求德內(nèi)爾的意見,“軍人和文官、戴高樂主義者和吉羅主義者、法國人和美國人,包括防長賈德魯將軍都歡迎你做次長,你要是愿意,那這件事就不存在任何阻礙了?!?p> “我認為法蘭西現(xiàn)在不缺文官?!?p> “不出所料?!?p> 戴高樂笑著搖搖頭,在便簽上寫下:戴澤南少將固辭國防次長,職務須另議。
“我是準將,不是少將,夏爾?!?p> “從今天早上開始,就不是了。”仿佛就等著德內(nèi)爾說這句話似的,戴高樂立刻從桌子上拿出一份由抵抗組織委員會簽署簽發(fā)的委任狀,鄭重地雙手遞給德內(nèi)爾,“祝賀你,我的朋友?!?p> 白發(fā)蒼蒼的賈德魯將軍也從沙發(fā)上起身,一臉欣慰地鼓掌祝賀。
…………
“在這里,格里高利集體農(nóng)莊附近,至少有一個團的裝甲部隊停在田野上,那群德國佬把許多四號偽裝成了草垛,這幫蠢貨也不想想,夏糧才剛到收割的季節(jié),哪來的那么多草垛!我一眼就看穿了他們的偽裝,故意不回頭假裝自己沒發(fā)現(xiàn)罷了,所以他們現(xiàn)在應該還在那里沒挪窩?!?p> “修士”杜卡斯基上尉介紹完自己的偵查結果后立刻讓出了位置,法國的杜蘭少尉緊接著匯報:“我在米高揚諾夫卡到別爾哥羅德的公路上看到了十來輛卡車,還有一輛在路上拋錨正在修理的坦克——新坦克,不是四號那種方盒子——除此之外沒了,那邊的德國飛機比旱廁里的蒼蠅都多,要不是雅克低空性能好,我估計就回不來了。(法語)”
航空團團長列萬多維奇上校聞言看向了杜卡斯基(團里對地面裝備掌握最好的飛行員),杜卡斯基立刻提醒他:“我們的情報部門說過,德軍有幾種新坦克列裝,但他們說的更像是一種加強版四號,還是四四方方的?!?p> “你能大體畫畫那種坦克嗎?”列萬多維奇丟給杜蘭一支鉛筆。
“當然,上校。(法語)”杜蘭二話不說,就接過了上校拋過來的紅藍鉛筆,然后在一張信紙上勾勒起來,輕而易舉地繪制出那輛德國新坦克的草稿。
“傾斜裝甲?對紅軍來說,這可不好對付。”杜卡斯基見到草稿后不由得發(fā)出感慨。
“負重輪就是這樣的大輪子?你看清了嗎?”
“看清了,就是那種大輪子,跟T-34很像。(法語)”
列萬多維奇點點頭,拿過草稿紙端詳了幾秒鐘,隨后將其夾到文件夾里,接著對所有在團部的飛行員說道:“我現(xiàn)在就去向上級匯報,你們都做好準備,大幕馬上就要拉開了?!?p> 羅貝爾對反復拉開的“大幕”已經(jīng)產(chǎn)生不了任何情緒起伏,類似的警報他已經(jīng)聽過不知多少次了:“快來吧,這群希特勒的渣滓。”
其他飛行員也紛紛開始抱怨:“是啊,夏天都快過去了?!?p> “不用著急,有你們上的時候。”列萬多維奇對杜蘭招了招手,“你跟我來,師長可能有別的問題問你。啊,羅貝爾也來吧,這法語俄語都好的就剩你了?!?p> “是的,上校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