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我變成一把劍開始，探測波就是我的眼睛，幫我一次又一次認(rèn)識到這個世界，從未欺騙過我。
我的探測波雖然無法感知色彩，但在很多方面，卻比凡人的視覺好用許多——精致，入微，三百六十度無死角，而且從未被欺騙。
靠著這玩意兒，我甚至能探測到鬼怪：比如那個乞婆，沒有人形，但在探測波視野里，是一團(tuán)濃郁的污濁物體。
此時，近在咫尺的小女孩，卻并不存在于我的探測波視野里。
這很奇怪。當(dāng)初，那群盜墓賊看不到鬼怪，我卻能感測到，可現(xiàn)在，程曉曉的視野里分明有一個粉撲撲的小姑娘，我卻什么也感測不到。
程曉曉壓低了嗓子，握緊劍柄。因為我的提醒，她才沒被這個小女孩兒的外表所蒙蔽：“你剛剛說什么？”
“她不是人。”我重復(fù)道。
“是鬼怪？”
“我不確定?！蔽一卮鸬?。
應(yīng)該不是鬼怪。
我更愿意相信，眼前的小女孩兒是海市蜃樓般的光學(xué)幻象，所以我發(fā)出的以聲波和精神力為主的探測波才無法探測到它。
程曉曉深吸一口氣，隨時準(zhǔn)備拔劍：“要叫人嗎？”
“別沖動?！蔽覄竦?，“這孩子似乎也不是鬼怪。但她離你不到五步，這個距離作首詩都不夠，如果她暴起傷人，董伯他們一定來不及趕到?！?p> “作詩？”程曉曉懵了，“五步……距離……這些跟作詩有什么關(guān)系？”
“作一首詩一般需要七步?！蔽夷托慕忉屩?，“這和人類熱衷于同室操戈的劣根性有著密切的關(guān)系。不過不久前有十六歲女孩日均作詩2000首什么的，也讓‘作詩’從長度單位變成了時間單位……算了，以后再說吧，這個時候可能不太適合用典?！?p> 我們兩個旁若無人的說了半天，顯然讓眼前的小女孩兒感到自己受到了冒犯。
“姐姐！”小女孩的眼眶紅了，加上小臉上的泥土和污漬，看起來可憐極了，“可以把簪子還給我嗎？”
“不能！我撿著了就是我的！想要讓你媽給你買切！”我模仿程曉曉的聲音喊著，可惜，除了程曉曉和小七誰也聽不到。
“……”程曉曉拍打了一下我，試圖和小女孩交流：“小妹妹，姐姐可以把簪子給你，但你要先回答姐姐幾個問題，好嗎？”
小女孩泫然欲泣，眼瞅著就要哭出來，沒有理會程曉曉。
“不對勁?！蔽页谅暤?。
程曉曉又緊張起來：“你又發(fā)現(xiàn)什么了?！?p> “她竟然叫你姐姐?！蔽业恼Z氣很嚴(yán)肅，“她明明該叫你阿姨。”
程曉曉深吸一口氣，強(qiáng)忍著把我撇在地上踩兩腳的沖動，管理好情緒，溫溫柔柔地繼續(xù)和小女孩交涉：“小妹妹，你的爸爸媽媽呢？”
“簪子……”小女孩流下眼淚，可憐巴巴的樣子：“把簪子還給我……”
看起來這孩子只關(guān)心簪子，根本不關(guān)心自己的父母。嗯，真是爸爸媽媽的小棉襖啊。
程曉曉嘆了口氣，猶豫著要不要交出簪子，以套出更多情報。
“給她?！蔽艺f著，同時呼喚小七：“小七，去叫人?！?p> 機(jī)敏的小七立刻藏進(jìn)暗處，找到房間里的一處破損，悄咪咪地溜了出去。
程曉曉點(diǎn)點(diǎn)頭，要上前把簪子遞給小女孩，卻被我喝止。
“別過去?！蔽艺f著，“讓她過來?！?p> 程曉曉不解：“有什么區(qū)別嗎？”
“別問，問就是說了你也不懂?！蔽业膽B(tài)度很堅決，“叫她過來。”
無奈的點(diǎn)點(diǎn)頭，程曉曉還是選擇照我說的做。她把簪子放在手里晃了晃，柔聲道：“小妹妹，喏，簪子給你?！?p> 小女孩兒不再擦眼淚了，啜泣著，看向程曉曉，站在原地，伸出手，示意程曉曉把簪子遞給她。
“別過去?！蔽抑貜?fù)了一遍。
程曉曉有點(diǎn)明白我的意思了，瞇起眼睛，一手握劍，一手舉著簪子，同時小聲道：“你應(yīng)該不是只為了捉弄一下這個小姑娘，等她過來，就讓我把簪子舉起來，放到她夠不到的地方？”
我忍不住反駁：“我在你心里有那么惡劣嗎？”
“有?！背虝詴匝灾忚?。
“切，捉弄人的方法太多了，我才不屑于用這么沒有技術(shù)含量的手段?！蔽也粷M地嘟囔著。
程曉曉站在原地，小女孩也站在原地。
局面僵持著，誰也不沒有向前邁一步。
這個小女孩這么能耐得住性子，要么是因為她雙腿有殘疾，行動不便；要么，她就是故意吸引程曉曉上前，以進(jìn)行下一步的動作。
她的腳看起來沒問題，因此我比較偏向第二個猜測：“拔劍?！?p> 程曉曉的神色凝重起來，拔劍出鞘。
就在程曉曉的拔劍的同時，小女孩的身體飄了起來，往門口飄去。
“斬！”我喊著。
程曉曉毫不猶豫地?fù)]劍，劍氣飛出，但沒能命中，貼著小女孩的頭皮飛出去，在門框上砍出巨大的豁口。
小女孩逃走了，程曉曉想都沒想，立刻追了上去。
“窮寇莫追，當(dāng)心有詐！”我趕忙阻止，但腿長在程曉曉身上，我也沒什么辦法。
我們沖出屋子，夜幕籠罩下的街道空無一人。
“跑得這么快？”程曉曉四下張望一番，一無所獲。
“怎么了？”董伯領(lǐng)著小七，從街道對面的房子里沖出來。
程曉曉嘆了口氣，收起劍，把剛才的經(jīng)過一五一十告訴了董伯——但隱去了我可以和她溝通交流這這部分。
董伯聽完，略一思索，開始分析：“可能是地縛靈，或者是單薄的游魂。不管究竟是什么，一定和村民們的失蹤有關(guān)?！?p> “白癡，那不是鬼魂一類的東西?！蔽胰滩蛔≌f道。
程曉曉顯然很重視我的意見，將我的言論加工一番后，保持了原本的意思轉(zhuǎn)述給董伯：“董前輩，我覺得不是鬼魂一類的東西?！?p> 董伯來了興致：“哦？說說為什么？”
“那個小女孩兒從始至終都不曾挪動過一步，只是站在原地，央求我把簪子給她?！背虝詴苑治鲋翱雌饋?，像是在引誘我走到門邊?！?p> 董伯點(diǎn)點(diǎn)頭：“很有可能。但如果有人操控著那個女孩兒埋伏在門口的話，我應(yīng)該能看到才對?？蓜偛砰T口什么都沒有，包括房頂上，都空蕩蕩的?！?p> 二人沉思著，一籌莫展。
沒多久，白青和丁前也趕到了。
“怎么了？”辦案的時候，丁前的話比平時多了許多。
程曉曉把剛才發(fā)生的事，加上董伯的分析，又講述了一遍。
聽完之后，白青提出一個想法：“會不會當(dāng)時村民們也是像這樣，被這個古怪的小女孩兒引出了村子。”
董伯立刻否定：“不可能，她吸引不了全村人的注意，以目前的狀況，她只能勾引一兩個人。如果是這樣，要一夜之間把全村人一個個勾引到門外去殺害而不驚動其他人……不大可能?！?p> 白青反駁道：“可能不止有一個，而是一群。分布在村子四周，在確保足夠隱蔽的情況下，理論上是可以把全村人都……獵殺的?！?p> 我覺得二人的想法都不太正確。照他們的話來說，這個小女孩應(yīng)該是某種獵殺村民的獵食者?？蓡栴}在于，一種生物以這種誘捕方式捕獵，恰恰說明了這種生物本身的力量并不強(qiáng)大——人獵熊需要用到誘餌、陷阱、弓箭，但如果是熊獵捕人類，只需要簡單的撲咬。
既然需要用誘餌將人類引誘到合適的位置再捕殺，正好說明了在面對面硬鋼的情況下，這玩意兒很可能不是一個成年男子的對手。
以我多年看《動物世界》的經(jīng)驗，用這種低效率的捕獵方式的，多半兒是某種身體較為孱弱的，獨(dú)行的生物。否則以這種效率，可沒法養(yǎng)活一整個族群。也就是說，讓全村人消失的元兇，另有人在。
于是，我借程曉曉之口提出異議。董伯和白青聽了之后深以為然，點(diǎn)點(diǎn)頭，又陷入了沉思。
“既然暫時沒有頭緒的話，先看一下這個?！倍∏罢境鰜?，晃了晃手里的一本冊子。
白青饒有興致地看過去：“這是什么？”
“村志，以時間為序，記錄了村中發(fā)生的的一些大事。我從此地村正的屋子里找到的?！倍∏敖忉屩瑫r翻開冊子：“新情報。大概六十多年前開始，村民們開始供奉一個本地的神明，蛇神?！?p> “神明？”董伯和白青對視一眼，驚訝道：“可咱們看過材料，咸魚坂一帶，并沒有登記在冊的，敕封的土地神啊？”
丁前點(diǎn)點(diǎn)頭：“沒錯，野神。村志里提到了，這個所謂的蛇神為村民們提供庇護(hù)，使咸魚坂不受野獸和游蕩妖怪的侵害，同時能提高漁業(yè)的產(chǎn)量，代價則是……”
程曉曉之前給我大致講過一些。這個世界，許多妖怪、鬼怪都可以成為河伯、山神、土地神。只要他們擁有強(qiáng)大的實力，并通過該區(qū)域最高行政機(jī)關(guān)的審核。通過審核以后，就可以成為敕封的神明，負(fù)責(zé)守護(hù)某片流域、某座山、某個聚集地，為當(dāng)?shù)鼐幼〉墓裉峁┍幼o(hù)，并得到當(dāng)?shù)厝嗣竦墓┓睢?p> 在神明敕封的有關(guān)規(guī)定中，有某些事項是被明令禁止的。比如說這個所謂的“蛇神”。它既然沒有得到常夏市的敕封，必然是有某些地方違反了規(guī)定。比如說，雖然它為咸魚坂提供了庇護(hù)，但向村民索取的供養(yǎng)，則有可能是……
“活祭?！惫?，丁前的話印證了我的猜測，“每年，咸魚坂都會向蛇神提供一份祭品，不論男女老幼?！?p> 白青皺起眉頭：“所以，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可能就是這個蛇神？因為和村民發(fā)生了摩擦，所以怒而毀壞村莊？”
“不對?！倍畽M了白青一眼，“動動腦子，你看這地方像是被一條八十米長的蛇碾過去嗎？丁前，是不是村民們會定期舉行儀式，共同祭祀這個蛇神？”
在董伯期待的眼神中，丁前給予了肯定的回答：“嗯，每年一次，村民們會共同集會，全部前往蛇神的洞府中，讓蛇神在所有村民中挑選自己喜歡的一個做為祭品。”
程曉曉攥緊了拳頭，深吸一口氣：“不論男女老幼？”
丁前點(diǎn)頭：“不論男女老幼。據(jù)村志記載，今年的祭祀儀式，正好在二十三天前?！?p> 這下子清楚了不少。白青發(fā)問道：“走吧，事不宜遲，現(xiàn)在就去蛇神的洞府，一探究竟吧?！?p> 喂，等會兒，先別著急。
如果一切都是這個勞什子蛇神搞得鬼，那剛才那個小女孩兒又作何解釋？幼年白素貞？
蛇神既然已經(jīng)和村民們翻臉了，所有村民一個都沒落下全部“失蹤”，那為什么還單留一個小女孩兒在這兒？冷血動物就不講究斬草除根嗎？
那個小女孩很可能是另外一回事，和蛇神沒什么關(guān)聯(lián)的一回事。
等等，蛇神……
蛇？
這里的房屋都有架空地板，本就是為了避免蛇蟲鼠蟻的滋生。剛才和那個小女孩兒一伙，想要引誘程曉曉走到門口的家伙，既然不在門背后或是屋頂上，那么很可能是在……
小七，去檢查一下剛才那間屋子的地板下方。
小七屁顛屁顛地跑到門口，搖著尾巴，看向地板里。
陰影之下黑漆漆的，不見一絲光亮。即便是狐貍眼睛，也很難看清黑暗之中蟄伏了什么東西。
小家伙瞪大了眼睛，看了好一會兒，才發(fā)現(xiàn)
黑暗之中，有一雙紅彤彤的眼睛。兩個豎線似的瞳孔，正冷冷地盯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