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良金美玉

　　程霽澤雖然對吃食不太講究，但在禮儀上卻十分講究，比如說在“食不言寢不語”這方面，他就貫徹的十分徹底。

　　想讓他在吃飯的時候多說幾句話簡直是比登天還難。

　　惜卿一開始時就不太適應這點，但是相處時間久了，倒也習慣了。

　　此外諸如語言儀態(tài)之類方面的禮儀，惜卿也受了他不少影響，潛移默化間，倒也有了幾分門閥士族貴公子的樣子。

　　只可惜自己并不是普通的女扮男裝，一個太監(jiān)，氣質再好又有什么用呢？哪怕權勢滔天，還不是處于鄙視鏈底端，別人想怎么罵就怎么罵。她曾不止一次在心里嘆息這些。

　　一邊嘆息還不忘替程霽澤扼腕，畢竟自己還只是扮的，只要還活著，總會有機會恢復女子身份的那一天。

　　可程霽澤呢？敵國罪奴的身份，恐怕難有漏網(wǎng)之魚吧。

　　雖然惜卿從未曾聽程霽澤提及過他的家人，但惜卿想他這般風姿神貌、良金美玉的資質，他父母一定不會是什么普通人，說不定也是什么高門大族出身。

　　若不是因為戰(zhàn)爭，憑他的才華儀容，怎么想都不該是現(xiàn)在這樣。

　　惜卿覺得自己這個干爹真可謂是命途多舛，一般人若是碰上這些事情，就算不渾渾噩噩噩的過完一輩子，整個人的心性只怕也要變得扭曲陰暗。

　　所以她才會如此高看程霽澤。惜卿覺得他依舊懷有一顆赤子之心，這些年從不見他怨天尤人，也不見他刻意苛待過誰。

　　而且，七年前他羽翼未豐時就敢冒著風險救下自己，之后更是不提恩情。

　　惜卿曾以為自己會像那些小說電影里演的一樣，要被他捏住這個把柄，一輩子為他做事。她甚至還安慰過自己，哪怕真這樣也沒什么，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且不說自己這條命本就是撿來的，程霽澤他本來救沒有救她的義務。

　　可是他沒有。

　　惜卿剛穿越過來時精神狀態(tài)并不穩(wěn)定。

　　一方面她總覺得自己缺失了一段記憶，這讓她有些神經(jīng)質；另一方面，她在現(xiàn)代社會生活了十五年，正是對未來充滿希望熱情的年紀，可一下子就被囚在這深宮中，還要以一個不怎么光彩的身份茍活下去，看不到未來的希望，這對她的打擊實在是太大。

　　惜卿那段時間過得像是一個瘋子，人也眼見著一天比一天消瘦下去。

　　是程霽澤耐著性子開導她，告訴她不要輕賤自己，說最難的日子都已經(jīng)過去了，所以才更要好好活下去，無論怎樣，總會有以后的。

　　她整夜整夜的做噩夢，每次驚醒時都能看到他在身邊。他為她吟誦經(jīng)文，聲音溫潤卻有力，慢慢把崩潰著的她給安撫下來。不過半月，惜卿便逐漸好轉過來，可程霽澤卻已經(jīng)憔悴的嚇人。

　　后來她終于接受了現(xiàn)實，開始嘗試著在這個陌生的世界活下去。

　　程霽澤又把她調往昭陽宮伺候三公主，這其實是個美差。三公主年幼失母，皇上沒把她隨便指給一個妃子撫養(yǎng)，而是專程為她尋了個乳母，這也算是間接地表明了他身為父皇的態(tài)度，因此后宮各司也絕對不會隨意苛待了這位小公主。

　　其實尋乳母這事，一開始便是程霽澤向皇上提的建議。惜卿也是后來聽林侍中提起，才知道這回事。

　　林侍中雖然嚴厲，但卻也是在認真保護著昭陽宮里的所有人。所以惜卿在那四年里過得輕松愜意，就算偶爾會被林侍中訓斥，她也不會覺得太難過。

　　后來他被廖玉熙擄走，程霽澤在救回她后，又專程為她謀了份內侍省的差事。

　　惜卿那時剛得知自己被擄是因為程霽澤在政事上得罪了大司馬，而大司馬正是權傾朝野的攝政王，她害怕自己將來也會碰到類似的事情，因此十分抗拒。

　　程霽澤那時是什么反應呢？

　　他的臉上是難得的嚴肅，眼睛亮的仿佛能把她整個人都看透，他就這樣望著惜卿，一字一句地說道：“我不可能保護你一輩子，你也不可能躲避一輩子。我也未曾要求你必須要官至幾品，只是希望你以后在遇到他人惡意暗算時，能夠擁有最起碼的自保能力。難道就是這樣，你都不愿意去努力一下嗎？”

　　惜卿這才知道，眼前這個人是認真在為自己打算，認真到惜卿都覺得，自己的未來也并不是全無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