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得勝公雞,艱難抉擇
不費吹灰之力便將姬旦抓獲,費仲尤渾意氣風(fēng)發(fā)。
一路走來,滿樓賓客裝聾作啞東躲西藏,生怕引火上身。
二人高高昂起的腦袋活像是得勝的公雞,就連走起路來都是昂首挺胸,盡情享受他們帶給別人的恐懼與膽怯。
可就在此時,春風(fēng)得意的費仲突然哎喲一聲捂住腦袋,繼而又抬頭看向噤若寒蟬的風(fēng)滿樓眾人:“誰,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大庭廣眾之下偷襲本官?”
挪開手掌,赫然可見腦門上邊鼓起一個棗兒大的肉包。
別人或許沒有注意到,可姬旦看的卻是清清楚楚,只見樓上一道隱秘至極的金光赫然閃過,隨即費仲便已中招。
還不待那顆砸了費仲腦袋的小金豆落地,便被姬旦不動神色攝進掌心當(dāng)中,隱藏起了作案工具。
見自己兄弟遭到暗算,尤渾臉上笑意一收,兩顆黃豆大小的眼睛瞇眼成一條縫,先是看了一眼雙手被捆住滿臉無辜的姬旦,隨后又盯向樓內(nèi)一臉無辜的眾人:“怎么,敢做不敢當(dāng)?”
豈有此理,今天這個場子不找回來,我尤渾以后還怎么在朝歌混飯吃?
見無人承認(rèn),那索性就多抓幾個,又有誰嫌棄油水多?
一扭頭,就要吩咐私兵隨便抓上幾位酒客回去好生折磨,來他一個屈打成招之際,卻又被芍娘打斷。
“兩位官爺,這是怎么一回事?”此刻的婦人全無先前半點頹廢自怨自艾的模樣,臉上掛著招牌笑容,可誠摯當(dāng)中又夾雜些許疑惑:“怎么好端端的就給抓起來了?”
芍娘不愧是久經(jīng)風(fēng)霜八面玲瓏,臉上笑容不減,手中一柄蒲扇輕拍胸口,微風(fēng)拂衣露出點點白皙,向前走出幾步:“來咱們這風(fēng)滿樓的都是些熟客,平日里低頭不見抬頭見,怎么會是那不知死活的東夷奸細(xì)?”
“我給您和兄弟們備上幾桌好酒好菜,咱們坐定了再說?!鄙帜镄乜诰o貼費仲臂膀,蒲扇之下一個圓鼓鼓的掣囊悄然遞進后者袖口:“再讓姑娘們給大人您唱個小曲兒跳個舞助助興,陪您慢慢查,來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怎么樣?”
尤渾收下掣囊掂量出其中分量,臉上陰郁之色稍減幾分,芍娘還以為這事有了轉(zhuǎn)機,亦跟著陪笑?!澳f是不是啊?!”
哪知尤渾卻突然臉色一寒,揮手甩開芍娘的糾纏徑直離去。
芍娘的笑意頓時凝固在嘴角,看著面前的刻薄寡恩的尤渾,在此刻活脫脫就像是一個剛剛提起褲子的男人。
眼見人就要被帶走,芍娘仍舊不肯放棄又忙追上前去,卻被費仲一把推開:“滾,不然也把你抓起來!”
芍娘被費仲差點推倒在地,腳步踉蹌接連向后退出幾步這才站穩(wěn)身體,看著雄赳赳氣昂昂離開風(fēng)滿樓的費仲尤渾,突然感覺一陣輕松。
意識到這件事已經(jīng)不在自己掌控范圍的她,就算上邊怪罪下來,也輪不到她芍娘遭殃。
想通此種關(guān)聯(lián)的她,又笑意盈盈招呼起其他客人。
只不過,在低下頭的瞬間,眼中寒光一閃而逝。
哼!
兩頭蠢豬,等死吧你們!
而七樓包廂當(dāng)中,氣度不凡的中年男人滿臉無奈的看著自家閨女。
女生男相英姿颯爽的年輕人扮了個鬼臉:“孩兒就是用彈指神通教訓(xùn)了一下,并沒有取那狗官的性命!”
感覺快瘋了的中年男人:“你走,你現(xiàn)在就給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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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寧愿被抓走,也不向自己求助的姬旦,南芥嘴角漾起一絲笑容。
想起自己初見此人時的情形,明明怕得要死選擇倉皇逃走,可最后又戰(zhàn)勝恐懼重新返回險象叢生的鎖兒郎。
“呵,還真是個很有意思的人!”南芥再次給出相同的評價。
很快,收斂笑意的南芥,又恢復(fù)那熟悉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冷驀然。
屏退身邊侍女,推開“風(fēng)雅居”的房門,看到被姬旦灌醉,此刻正四仰八叉躺在桌底呼呼大睡的武吉。
取過桌上還剩半盞的茶水,里邊散發(fā)出來的刺鼻酒氣,不由得讓南芥皺起眉頭。
真不知道,這東西有什么好喝的?
一瞬間,無數(shù)碎裂的回憶,猶如澎湃的浪潮洶涌而來。
在這巨大而又強烈的刺激之下,南芥手中的茶盞顫動不停。
朝取醴泉,暮集蒼霞······
轟鳴不斷的浪潮瞬間淹沒海岸之上孤獨的南芥。
腦海當(dāng)中傳來的劇烈刺痛,讓南芥出現(xiàn)陣陣恍惚。
昆侖瑤池,瓊漿玉液······
回憶轉(zhuǎn)瞬即逝,浪潮迅速消散。
癱倒在海岸之上的南芥望著海天一線的空洞茫然,突然,一滴淚水滑落。
那是什么?
為什么,我會如此悲傷?
回過神來的南芥,將手中茶水直接潑在武吉臉面之上。
在這短短半年時間,嘗盡人情冷暖,感慨現(xiàn)實殘酷的武吉,在姬旦一次次恰到好處的勸酒,以及歪打正著的開導(dǎo)之下逐漸打開心結(jié),今晚借著酒水一吐胸中郁結(jié)之氣。
酒量欠佳,又或者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只是幾杯酒水下肚,武吉便很自覺的躥到了桌子底下。
此刻正感覺神魂顛倒天旋地轉(zhuǎn)的武吉被這涼茶一澆,整個人如同觸電般從地上蹦跶起來,醉醺醺的半睜眼睛向四周瞧去。
視線掠過南芥,怎么感覺面前之人有些眼熟?
被酒水麻痹了神經(jīng)的武吉架不住醉意,嘴里邊嘟囔不停,擺了擺手踉蹌走出幾步,整個身子貼在墻角滑落在地,又重新閉上眼睛。
等等!
突然心中靈光閃現(xiàn)。
滿是血絲的眼睛猛然睜開,直勾勾看向眼前那張覆著面紗的絕色容顏。
在這些日子,我沒有一天不曾回憶這張熟悉的面容!
我沒有一天,不曾想將她扒皮抽筋生啖血肉,以告慰死去同袍的在天之靈!
哪怕她化作飛灰,我都認(rèn)得!
是吧,那個神秘而又強大的芥姑娘!
往日舊恨被重新翻起,不曾結(jié)痂的傷口,哪怕在時間的沖刷下,還是那樣猙獰可怖!
酒意消散大半。
靠著墻角站起身來的武吉,下意識便摸向自己肩膀,可上邊空蕩蕩一片,這才想起,裝在匣中的蟒紋銀首槍,早就被南宮括收走。
可,這又怎樣?
強敵,仇人出現(xiàn),豈有避之不戰(zhàn)的道理!
可自己酥軟的手臂還未抬起,就被南芥掐住脖子直接舉向半空。
五指稍微用力,只聽武吉喉間軟骨噼啪作響。
“噓!”看著那被舉到與自己同高的武吉,南芥另一只手豎起食指放在嘴邊:“我說你聽這就夠了!”
一雙冷漠無情的豎瞳直勾勾看向滿面通紅,額角上邊滿是冷汗的武吉:“你家公子被費仲尤渾抓走了。”
只是簡簡單單一句話,便徹底擾亂武吉心神。
這才反應(yīng)過來的武吉,勉強扭動脖子向四周看去,可雅間之內(nèi),哪兒還有四公子的身影!
莫不成真如她所說一般,自家公子被抓走了?
自己一條賤命自是死不足惜,若是今日交代在這里權(quán)當(dāng)解脫,還可以早日見到那些遠(yuǎn)去的手足兄弟。
可我又怎能辜負(fù)四公子對自己的信任,對自己的期盼?
柔軟的喉管仿佛會在下一刻被直接捏碎,強烈的窒息感憋得武吉滿面通紅,那雙滿是掙扎和猶豫的眼睛當(dāng)中光明與黑暗交織······
“我知曉你們來歷不凡,但這里是上天玄州陪都朝歌,倘若去遲一步,你家公子少一條胳膊,缺一條腿,我可不做保證!”
“你可以選擇向我出手復(fù)仇,但我保證你一定會死?!?p> “你也可以選擇返回求援,搭救你家公子,你會活?!?p> 是死是活,兩條路擺在你面前。
就看你怎么選了!
五指突然松開,武吉咚的一聲巨響摔坐在地。
替姬旦擦完屁股的南芥轉(zhuǎn)身離開。
新鮮的空氣重新進入痙攣的肺葉,
癱坐在地上的武吉,貪婪而又急促的呼吸著新鮮的空氣,哪怕接連咳嗽都毫不在意。
痙攣的肺葉重新得到舒緩,猩紅的面容恢復(fù)正常血色。
武吉看著南芥離去的背影,眼神復(fù)雜。
一邊是,食則同席寢則同塌,不離不棄患難與共的手足同袍,他們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隨著那低沉壓抑的嘶吼,猶有余溫的鮮血,永遠(yuǎn)封存在了自己的腦海當(dāng)中。
而另一邊是,心胸寬廣待人親和,無有尊卑上下之分,解救自已于強敵手下,哪怕昔日榮光不再,卻仍舊能以禮相待,甚至不惜頂住壓力數(shù)邀同行,好讓自己能以戴罪之身將功補過的公子。
我到底該怎么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