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蘇君欣找到李維澤時，他正坐在便利店的收銀臺后看書。

　　門口掛著的魚骨風鈴發(fā)出清脆的叮當撞擊聲。

　　他抬起頭，看到蘇君欣，一句“歡迎光臨”卡在了嗓子眼。

　　她的目光劃過他破了皮的唇角，纖長的眉緊蹙起。

　　“你的嘴受傷了？怎么回事？”

　　還沒等他回答，一個抱著嬰兒的中年婦女從便利店后門匆匆忙忙進來，見到蘇君欣時一愣，然后立馬露出笑容。

　　“同學，要買點什么？”

　　“媽，這是我...班上同學，找我有點事?！?p>　　李維澤的語氣有些慌張，繞過收銀臺時甚至被絆了一下。

　　蘇君欣跟著他走出店外，轉頭透過玻璃窗看了眼里頭正好奇張望的女人，然后才看向李維澤。

　　他微垂著頭，仿佛又恢復了從前那副懦弱的模樣。

　　一摞疊得整齊的紙幣被遞到她面前。

　　“抱歉，我家里最近有些忙...不能再給你做午飯了?！?p>　　蘇君欣瞥了眼，沒伸手接。

　　“你的嘴怎么回事？”她繼續(xù)追問。

　　李維澤沉默幾秒，聲音更低了幾分，“不小心摔的?！?p>　　“是么...”她輕輕扯唇，視線將他從上至下掃視一圈。

　　目光凝在他露出的那截手腕上，眼眸微瞇。

　　“這么熱的天，你為什么還穿校服外套？”

　　李維澤聞言一驚，下意識將左手往身后藏。

　　她眼疾手快，上前半步拉過他的手腕，將袖子一把扯了上去。

　　他的小臂有些浮腫，一塊幾乎有巴掌大的淤青在皮膚上擴散，觸目驚心。

　　“游彪他們那群人又欺負你了？”

　　李維澤想抽回手，可她的力氣大得驚人，只能搖頭，“不是...”

　　“那這是誰弄的？”

　　他咬住下唇，將頭埋得更低了。

　　蘇君欣沉默片刻，聲音有些沉。

　　“是秦佑，對嗎？”

　　他猛地抬起頭，眼睛里閃過慌亂，“不是！”

　　蘇君欣已經(jīng)從他的反應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

　　教室里拉了窗簾，除了空調運轉發(fā)出的嗡鳴聲以外，便只有偶爾幾道沙沙書寫聲和學生睡夢中傳出的囈語。

　　蘇君欣站在秦佑桌邊，屈指輕敲桌面。

　　秦佑面朝里側趴在臂彎內，聽見動靜一愣，抬起頭。

　　蘇君欣淡聲道：“我想和你談談?！?p>　　她走向門口，目光在后門垃圾桶里的食盒上停頓一瞬，垂在身側的手指緊了緊。

　　兩人一前一后上了天臺。

　　蘇君欣轉身看向他，面無表情地開口。

　　“秦佑，你為什么——”

　　質問的語氣突然一變，她的眸中流露出驚訝。

　　“你怎么了？”

　　秦佑的皮膚本就白，此時連唇都失去了血色，看上去像是虛弱得隨時能倒下。

　　他的雙眼泛著不自然的紅，呼吸微微急促，盯著自己。

　　“你騙我。”

　　蘇君欣還沒從驚訝中回過神，被他這句突如其來的指責弄得更懵了。

　　“秦佑，你什么意思？”

　　秦佑朝她走近一步，眉頭蹙得很緊，看著她的目光里流露出失望和受傷的神情。

　　他一字一頓道：“我明明是你唯一的朋友，你卻和其他人一起吃飯?！?p>　　蘇君欣聞言，登時又好氣又好笑。

　　“朋友和吃飯之間沒有什么必然的聯(lián)系吧？再說了，我不可能除了你以外就不再交別的朋友，秦佑，你太小題大做了！”

　　“那這個呢？”

　　他將一管用了小半的藥膏遞到她面前，聲音里壓抑著憤怒。

　　“你把我送你的東西給了別的人，這也怪我大題小做嗎？”

　　蘇君欣瞬間啞然。

　　看著他微微顫抖的手，她剛剛積攢起來的怒火像是被剪開口子的皮球，很快癟了下去。

　　“...對不起?！彼鬼?，低聲道。

　　秦佑收回手，自嘲地勾唇笑了聲。

　　“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別好騙？你根本不費一分一毫的力氣，甚至連主動都不需要，我就巴巴地湊了過來，任你拿捏......”

　　蘇君欣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忙抬起頭打斷他：“不是，我從來沒這樣想過！”

　　“什么不是！”秦佑的拳頭緊緊攥著，嗓音嘶啞，，“我對你來說根本就是個可有可無的人！蘇君欣，你的心里恐怕根本就沒有我的一丁點位置吧！”

　　他轉身便要走，蘇君欣心里一緊，想也沒想便趕緊捉住他的手腕。

　　“不是...秦佑，你聽我解釋！”

　　話音剛落，她的心臟忽然猛地一陣緊縮，像是被一只大手用力攥緊，疼得她登時失去了聲音。

　　秦佑沒回頭。

　　沒聽見動靜，他冷笑一聲。

　　“怎么，連一個理由也編不出來了嗎？不過沒關系，我?guī)湍阆肓艘粋€，對于你來說，我唯一的作用...就是給你提供了YC-2130吧？”

　　蘇君欣捂著胸口深吸一口氣，終于忍過了那陣尖銳的疼痛。

　　盡管眼前還有些發(fā)黑，她還是抬起目光看向他。

　　“秦佑，你對我來說，比任何人都要特殊。”

　　她頓了頓，喘了口氣。

　　“還記得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問的問題嗎？我之所以要問你有沒有和你長得像的哥哥，那是因為你和我曾經(jīng)遇到過的一個人很像。”

　　秦佑緩緩轉過臉。

　　他的臉色緩和了許多，只不過唇瓣還是繃得很緊。

　　她悄悄松了口氣，繼續(xù)道：“他是一個很偉大的人，所達到的成就是我用盡一生也無法企及的高度...”

　　“聽起來，你很敬佩他？”

　　她點頭，“嗯，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是我前進的方向，和活下去的動力?！?p>　　秦佑轉身和她對視。

　　他的唇瓣輕輕張合。

　　“那你...喜歡過他嗎？”

　　蘇君欣微愣。

　　她從來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畢竟身在末世，如何活著看到明天的太陽早已經(jīng)超越了人的七情六欲。

　　“你和他有著很深的羈絆，很在意他，對嗎？”

　　腦海中晃過Cloud死前的模樣，她下意識點頭。

　　秦佑看著她，然后突然展顏笑了起來。

　　他伸手將她攬進懷里，緊緊擁住。

　　蘇君欣大驚，下意識便要將他推開，卻被他的一句話止住動作。

　　“對不起，我剛才說的那些都是氣話，我以為你真的一點也不在乎我?！彼恼Z氣又恢復了輕快，“還有那個人，我會去和他道歉的。”

　　她愣住，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嗯？這就...哄好了？？？

　　秦佑低頭，鼻尖輕輕抵在她的發(fā)間，聲音悶悶的。

　　“我以后中午也在教室吃飯，你陪我一起好不好？”

　　這個要求并不過分，況且蘇君欣并不想再惹怒好不容易才溫順下來的野獸，便答應了。

　　“謝謝?！?p>　　秦佑滿足地瞇起眼露出笑容，眸子亮得驚人，輕聲呢喃：“你果然對我最好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