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豐終于恢復(fù)了上朝,然而他的臉色灰敗,精神萎頓,比罷朝之前似乎更加虛弱了。
盧太傅和王勉之偷偷交換了一下眼神,彼此心照不宣。
這幾天里,盧太傅一點也沒閑著。
最首要的是說服他的學(xué)生兼女婿——太子云溶。
此前太子門客也多有建言,讓太子一不做二不休,逼老皇帝退位,省的白擔(dān)了罵名,提心吊膽不說,不知道哪天就被云豐給廢了。
但盧太傅一直不置可否,太子也一直猶豫不決。
如今盧太傅也旗幟鮮明地支持逼皇帝退位,太子最聽他的話,也半推半就認(rèn)可了。
云豐身體不適,聽群臣嘰嘰喳喳了一陣,更覺頭痛。于是召來近侍高公公,道:“讓他們沒事就散了吧?!?p> 高公公按慣例尖著嗓子道:“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大家見皇帝發(fā)話,暗暗舒展了筋骨準(zhǔn)備退下。此時王勉之忽然上前一步,手持笏板跪倒在地:“臣有事啟奏——”
云豐揉了揉額頭,不耐煩道:“說吧?!?p> “陛下登基四十載,夙興夜寐,宵衣旰食,外攘戎狄,內(nèi)安四海。今大周境內(nèi),百姓安居樂業(yè),田地欣欣向榮,糧倉豐滿,國庫充實,陛下功在千秋,德被萬代。臣啟奏,陛下當(dāng)傳位于太子,頤養(yǎng)天年,含飴弄孫,享天倫之樂?!?p> 此話一出,震驚四座,讓皇帝退位,不管說得再好聽,也是在逼宮?。?p> 所有人都驚得說不出話來,偌大的議事殿靜得連一根針落下都清晰可聞。
“你——咳咳咳咳咳咳咳!”云豐氣急攻心,連聲咳嗽,久久說不出話來。
高公公趕緊扶住云豐,幫他拍背順氣。過了好一會兒,云豐抬起手,顫顫巍巍指著下面的太子云溶,斷斷續(xù)續(xù)地說:“這……這是……你的意思?!”
云溶跪倒在地,朗聲說道:“父皇年事已高,久病纏身,不宜再操勞國事。兒臣于心不忍,愿為父皇分憂!”
云豐嘔出一口血來,咆哮道:“你這個大逆不道不孝子!你這是在逼宮!是謀逆!”
云溶低著頭,辨不清臉上的神色:“兒臣不敢。父皇保重身體要緊,北苑避暑山莊園林幽靜,適宜休養(yǎng),兒臣請父皇移駕山莊養(yǎng)病,兒臣定將好好侍奉?!?p> 這時在場的大臣忽然呼啦啦跪下一大片,竟有一半之多,齊齊朗聲道:“請陛下傳位于太子!”
聲音在巍峨的大殿中盤旋不絕,令人心驚。
忽然有一人大喝道:“太子!你私自結(jié)交大臣,行逼宮之事,簡直不配為人臣、不配為人子!”
是五皇子云漓。他沒想到,一向懦弱的太子竟然真的有膽子行謀逆之事。此時他恨不得一劍捅死云溶,好得一個護駕之功。
可是朝會之上,任何人不得佩戴利器。
“來人吶!快來人!侍衛(wèi)呢?!快把這些人拿下!”云漓嘶吼道。
沒有人來。
殿上除了交頭接耳、慌作一團的群臣,再也沒有別人,就連內(nèi)侍都不知何時悄悄退了出去。
云漓意識到了事情不對,轉(zhuǎn)頭去看座上的云豐。云豐渾身顫抖,掙扎著朝殿門使了個眼色,讓他趕緊出去求援。
云漓趕緊施展輕功,朝殿門飛去。
咚——
外面刮來一陣邪風(fēng),沉重的殿門一下子關(guān)上了,發(fā)出一聲巨響。
群臣嚇了一跳,亂作一團,嘰嘰喳喳,哭天搶地,比菜市口的流氓還不顧儀態(tài)。
云漓推門不開,朝云溶怒目而視:“太子這是何意?放我們出去!”
“對!放我們出去!”大臣們拼命大喊。
然而只一瞬間,大殿內(nèi)就鴉雀無聲了。
因為只一瞬間,就從四面八方出現(xiàn)許多皇宮近衛(wèi),在每個大喊的人脖子上架了一把刀。
太子轉(zhuǎn)過身,背著手道:“我勸各位省省力氣,只要安安靜靜,腦袋就還是自己的?!?p> 云漓身手不錯,一擰身赤手空拳把挾持他的人打倒在地,搶過他的刀橫在胸前,一步步倒退著站到龍椅前,大喝:“太子謀逆,快快護駕!不護駕者,皆是太子一黨!”
幾個武官反應(yīng)過來,拼命反抗,然而勢單力薄,很快就被全副武裝的近衛(wèi)重新制服。
此時云豐終于順過了氣,他指著太子,氣喘吁吁道:“好呀,你翅膀硬了,竟敢篡我的位!你就那么等不及,要奪朕的江山?”
太子臉上一片陰翳:“父皇此言差矣,兒臣都是為了父皇好,父皇身體不好,是該好好歇歇了?!?p> 云豐怒極反笑:“哈哈哈,瞧瞧朕苦心栽培的好兒子!這么多年來,我念著你母后,力排眾議保你做太子,可你還是不知足!”
云溶揚起頭,冷哼道:“念著我母后?父皇,你摸著自己的良心,你對得起我的母后嗎!日月昭昭,我外祖怎么死的?我舅舅怎么死的?我侄兒怎么死的?你敢回答嗎!”
云豐沒想到云溶會說這些,大驚道:“你這是什么意思?謝家一門忠烈,謝宣為國捐軀,謝相一生為國事嘔心瀝血,你母后母儀天下,怎么就生出你這個不孝子!”
云溶眼眶欲裂:“你難道敢對天發(fā)誓,謝家滿門凋落與你無關(guān)嗎?!”
云豐義正辭嚴(yán):“這有何不敢!朕是天子,一言九鼎,難道會對你這小兒撒謊!溶兒,你是從哪里聽來的這些流言蜚語,莫不要被人利用啊?!?p> 云溶見他信誓旦旦,一時有些猶豫。
盧太傅見狀,心里一急,太子又犯老毛病猶豫不決了。太子不掌兵權(quán),全靠買通宮廷近衛(wèi)和東宮侍衛(wèi)才能成事,一旦消息傳出去援兵趕來,就全完了。
趕緊低聲說道:“太子殿下,不要糾結(jié)這些舊事了!陛下這是在拖延時間,正事要緊?。 ?p> 云溶神色一凜,反應(yīng)過來。
他掏出一份擬好的圣旨,放在云豐眼前:“父皇,只要你在這退位詔書上蓋上璽印,你還是我的父皇,前塵往事我不再追究,我們?nèi)匀桓复茸有?。?p> 云豐看也不看,咬牙切齒道:“你休想!你還是一刀殺了朕吧,你的罪行也不差弒君一條!”
云溶眼中冷光一閃,緩緩拔出了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