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蕩蹄子,居然動了春心?!?p> “若是被玄瞳大人知道,定會將你扒皮抽魂!”
夜色深邃,因為評花宴落了下乘的百花樓,略顯冷清。
花舞閣二樓,先前還巧笑倩兮、滿臉癡迷的金鈴兒,卻是渾然變了個人。美目深處,寒芒涌動。
便連說話的語氣,也與剛才截然不同。
當真萬分詭譎。
“也罷,既然那小賊一心想去青陽書院。”
“便讓他,死在進士樓吧!”
環(huán)顧了百花樓一眼,寒意遁去。
金鈴兒整了整裘襖,重新恢復成原先的花癡模樣。
“好想吃了他啊,好想......”
......
“靈韻姐當初,為何不殺了她?”
出得百花樓,寒月皎潔,蘇野回頭去問身旁發(fā)鬢如云的八品鬼師。
“金鈴兒身周沒有妖氣,并非妖物?!?p> “殺了她,很可能牽動本宮的七品劫數(shù)?!?p> 沈幼魚神色淡然,卻是據(jù)實以告。
殊不知八品鬼師此番行事,卻是影響了他的決斷--以至于后來蘇野有了戕殺金鈴兒的機會,最終卻是強忍了下來。
不過眼下看來,金鈴兒身份暴露后。
依舊將他引往青陽書院,此女接下來,說不得會有更多動作。
她這條線,便還留有價值。
“也罷,既然她如此猴急,催促蘇某去進士樓,闖上一闖又何妨?”
看了一眼天光,不過亥時二刻。
正是怨氣匯聚的最佳時機,蘇野便調(diào)轉身形,徑自去了牧州書院四街之外的青陽書院正門。
********
寒月之下,“青陽書院”四個古篆發(fā)著幽幽青光。
這書院名稱,是青陽第一任院長,儒家五品儒生.秦白羽的手筆。此人,和當今的太子少保施渭南一樣,是少儒境界的高手。
延續(xù)過兩百余年,其間文氣依舊精純無比。
奈何經(jīng)歷了天妖亂國之后,生源便開始青黃不接。
更是在肅武宗十二年.牧州成人禮上,隨著蘇牧辰,周顯圣等人夭折,書院便徹底一蹶不振。每年除了招收一百余名弟子,教授商賈算學之類的謀生之道。
便再沒牧州貴胄送子嗣過來。
眼下新春過半,書院尚未開學。偌大個青陽書院便門可羅雀,荒草叢生,成了一眾寒鴉的棲息地。
“書院法陣,向來以養(yǎng)書生浩然之氣作為根本?!?p> “若非萬不得已,靈韻姐莫要出來?!?p> 翻墻進門,結合杜清平給的《青陽書院布局圖》核對了一番,蘇野便向沈幼魚提示了幾句。
卻是黃龍士教授的風水知識,堪破了書院法陣。
諸多樓宇,看似雜亂。
卻是暗合明經(jīng)之內(nèi),儒家縱橫捭闔,經(jīng)天緯地的圣人之道。
......
鬼師不像妖族,本就是逆天存在。
故而除了會被那追尋“諧之道”的道家,天生克制。碰上這等以“養(yǎng)浩然之氣”晉升的儒門弟子,也會有所削弱。
發(fā)絲內(nèi)的沈幼魚,沒有應聲。
算是默認了。
蘇野會意,調(diào)轉身形,朝東翼天妖亂國之前、聲名鼎盛的進士樓走去。
三十老明經(jīng),五十少進士。
這是衍玄宗年間,讀書人的共識。
可見這進士一途,對于普通讀書人,有著近乎致命一般的誘惑。
“就不知這木樓內(nèi),藏了什么?”
約莫半柱香工夫,蘇野已經(jīng)在樹林擁抱,稗草叢生的進士樓前站定。面前的三層小樓,黢黑一片。
仿佛黑暗深處,盤踞著擇人而噬的惡鬼。
稀稀落落的青色文氣,自樓里升起,眨眼又遁入黑暗。
進士樓前的廣場上,十余座石雕立在道旁。
遙遙簇擁著正前方的圣人木雕,仔細查看,才發(fā)現(xiàn)眾多青氣流轉一圈,最終又回到門口的圣人木雕里。
文氣之盛,遠非隔壁的牧州書院可比!
......
“孰家兒郎,來此圣人門第?”
便在蘇野蓄起靈力,打算踏入廣場之際,幾道游弋的青光同他擦肩而過。青光散開,就見幾名身著文士裝的儒生,從虛空中走將出來。
袍服落拓,模樣不一而足。
唯獨那眼觀鼻,鼻觀心的神情,頗有老子天下第一的架勢。
一看就被那句“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至理名言,荼毒得夠嗆。
--話說回來,這話倒也并非一無是處。
畢竟樂于求知、改變思想的后生,大都混得不差;最起碼,能處理好自身情緒。
“晚生蘇野,前來進士樓祭奠先賢!”
抱拳一拜,蘇野不卑不亢著退回道旁。
俄而就見一股攝魂奪魄的青光,再度沖天而起。一名身穿麻衣,袍袖及地的老夫子,坐在馬車上遙遙走來。
諸多青衣儒生,當即回頭。
齊齊朝那夫子抱拳一拜:“恭迎圣人出巡!”
蘇野:“......”
卻是不太相信,當初吳天佑的隨口一說,竟然都是真的。
難不成是因這世間濁氣太重,便連溫養(yǎng)浩然之氣的儒家圣人,也被侵蝕了么?
“咦,小哥兒看著面生,何時來的書院?”
蘇野正疑惑間,車馬旋即一頓。
就見坐在車上,須發(fā)如瀑的麻衣老者,慈祥著朝他看來。
諸多隨行儒生,同樣拿眼看他。
......
“學生蘇野,見過夫子!”
“罷了,相逢即是緣分,老夫便考考你的學識?!?p>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開口就是老讀書人。
有那味了。
“還請夫子賜教?!?p> 蘇野躬身抱拳,等著麻衣老者出題。
其身周的滂湃文氣,居然讓已經(jīng)步入養(yǎng)氣境十一層的少年,身形有些不穩(wěn)。
“小哥兒習文,是為何?”
“求知?!?p> “求知之外呢?”
“格物致用?!?p> “格物致用之外呢?”
“是為一吐胸中塊壘,堪破民心所向!”
蘇野每答一次,身周的壓力便增大了幾分;待得低吼出“民心所向”的格物契機,身周更是青光暴漲。
“好一句民心所向!”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哇......”
麻衣夫子拍著車轅,拊掌大笑。
笑談間,蘇野身周重若山岳的文氣,則是須臾散去。
待得那行車馬,消失在書院拐角,進士樓廣場上的壓力方才恢復如常。
“吱呀!”
夜風襲人,對答過后,門窗緊鎖的進士樓一樓,忽地打開了一閃青氣翻卷的大門。
黢黑的門洞,似是有人等在樓內(nèi)。
半晌,卻是沒見人影。
......
“學生蘇野,見過夫子!”
一步步從臺階上來,站到門口,蘇野慣性的抱了抱拳。
卻是儒門規(guī)矩,但凡遇上前輩,自稱一聲“學生”斷不會錯。此人既然能在進士樓當值,想必也是書院教習。
“......”
無人應聲,只能勉強看到門里約莫半丈的范圍。
其余的部分,均都藏在暗處。
“禮器,是故大備?!?p> “大備,圣德也?!?p> “禮釋回,增美質(zhì),措則正,施則行......”
朗朗的讀書聲,從樓內(nèi)響起。
越讀越快,越來越快,不過兩息工夫,蘇野便聽得有些喘不過氣。好在教學之初,離硯先生曾讓他看過一些儒家經(jīng)義,蘇野便也會意過來。
這些句讀,均都是來自《大經(jīng).禮記》的內(nèi)容。
“一樓的殘魂,是想考較《明經(jīng)》?”
念頭疾轉間,蘇野面頰當即抽了一下。
瞬間牙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