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這樣的周娘,童生不禁轉(zhuǎn)過頭去,抹了一把臉,他的嘴囁喏了一下,發(fā)出的聲音輕若蚊吟,周娘沒有聽見,兆薇卻聽見了,他說:“對不起~”
說完這話,童生慢慢起身,他輕輕撥弄著地上的灰,把它們鋪得均勻自然些,擋住那條清晰的小道,一邊撥弄,童生一邊退出了房門。
關(guān)上門,這漢子蹲在地上良久。屋內(nèi)的歌謠不停,溫柔婉轉(zhuǎn),和著窗外的月光,灑一地的銀輝,也灑在童生的發(fā)上,將其中幾根銀晃晃的白照得刺眼。
唱歌的聲音慢慢小了,東方亮了起來,金燦燦的光芒從山后射出,地上像被慢慢地鋪上了一層朦朧的紗巾,蹲在地上的漢子終于起身離去,下定決心似的。
還未到家,童生就看到了敞開的房門,宛如一個黑黝黝的洞窟。這門向來是關(guān)上的,現(xiàn)在張著血盆大口,等著童生自投羅網(wǎng)。
汗珠一滴一滴地從童生腦門兒上滑下,懸在下巴上,最后又落入泥土中,明明是一個不太熱的清晨,就在剛才,童生還被吹來的涼風(fēng)激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但現(xiàn)在,童生的衣衫慢慢地被汗浸濕,絲絲的風(fēng)如小刺一般,扎進骨縫里,這冰火兩重天的感覺,著實是難受極了。
好不容易走到家門口,一聲渾厚的聲音傳來:“怎么才回來?!”要不是兆薇窺見過這姑娘的模樣,單從聲音是辯不出雌雄的。
如今,明顯的怒氣透過聲音傳來,讓童生不禁瑟縮了一下。他站在門口,不敢進入,只怯怯地說:“我找了一晚上,也沒有找到那孩子~”聲音到最后越來越小,童生恨不得鉆到地縫里,他的腳尖已經(jīng)不自覺地轉(zhuǎn)動了方向,情不自禁地擺出一副想要逃跑的樣子。
“什么?!”
茶杯摔在地上的聲音清脆,童生突然被一陣不小的力道吸進了房里,似是撞到了座椅,發(fā)出一片“叮鈴咣啷”的脆響。地上一片狼藉,坐在床上的女人氣喘吁吁,不知是氣的,還是因為做不得大動作而勞累至此。
女人的兩只手撐在床上,身上的肉層層疊疊地堆著,又受不得地球上的重力,全都墜了下來,女人低著頭喘氣,長長的睫毛擋住了她的眸子,這可能是她全身上下唯一好看的地方了。
“你別生氣~對身體不好~”抱頭側(cè)躺在地上的童生不顧自己身上的疼痛,快速起身,諂媚地笑著,伸手扶住了女人,幫助她重新緩緩躺了下去。在女人抬頭的那一瞬間,兆薇看到她那雙黃澄澄的眸子。果真如此,平日里女人一直睡著,想也是因為九嬰想要隱藏自己的氣息,雖然兆薇他們懷疑過,但猜想一直得不到驗證。今日,女人情緒波動如此大,以至此地九嬰的氣息十分濃郁,倒也正好驗證了兆薇他們的猜想。難怪這女人突然開始肥胖,想是九嬰一早給自己留的后路,寄生了一縷精魂在女人體內(nèi)。
兆薇突然想起當(dāng)初村民們談起女人時的嘲諷,從他們口中可知,這姑娘嘗試了很多方法,可任憑她如何節(jié)食運動,都無法減去這體重分毫。后來她就不怎么出門了,內(nèi)心應(yīng)該是自卑和煩悶的吧~
想到這兒,兆薇不禁同情地望向躺在床上的女人,只見那雙黃澄澄的眸子就這么與兆薇的眼睛撞到了一起,那眸子似乎頓了一頓,兆薇眨眨眼,那眸光卻已不再自己身上停留,定睛看去,也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難道是自己的錯覺嗎~
女人重新平躺到了床上,攤成一攤白花花的肉,她緊緊地盯著童生,語氣雖然已經(jīng)柔和了下來,但站在床邊的童生依然一副不知所措的惶恐模樣。
“你說找不到那女娃娃,是什么意思?”
“就是~就是~”童生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著,不自覺地擦拭著額頭上的汗珠:“就是我翻遍了整條河,潛進去無數(shù)次,也沒有聞見這娃娃的氣息!真是奇了怪了~”
女人若有所思:“難道是被人救走了?”
“肯定是被人救走了!怪不得呢~我去的時候好像還看到一個黑影來著,那黑影朝著村外的樹林深處去了!”童生快速接過了女人的話頭,不停說著,謊言越說越順溜,自己仿佛都信了一般。
“哦~是嗎?!”那雙黃澄澄的眼睛充滿了戲謔,雖然從下方看著童生的臉,但帶著一股居高臨下的威儀:“那你說~是誰救了她?”
“是~是~”童生張著嘴巴“是”了好半響,看上去傻愣愣的??粗说难凵?,他知道自己的謊言早已被戳破了,但如果親口承認(rèn),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眼看著那雙眼里的怒氣積聚地越來越多,似乎非得讓他說出個所以然的樣子,千百種念頭從童生的腦海中劃過,他也想到了慷慨赴死,可當(dāng)“死”這個字真正出現(xiàn)在童生的腦海中時,他卻害怕地不能自已,腿都不自覺地抖成了篩子。這人間還有什么好留戀的,他已沒有了妻子,失去了孩子,甚至丟掉了尊嚴(yán),像一個卑躬屈膝的奴仆,可一想到那些村民討好他的嘴臉,童生心里的喜悅又像止不住泛出的浪花。他雙手用力地?fù)卧诖策?,也支撐不住這具快被壓垮的身體,童生慢慢地跪了下來,一咬牙,說道:“是小勇~對!是小勇來救了他的孩子!”
“哦?偷走了我的祭品,你說該怎么辦?”
“像這樣的惡行,火燒油煎都不為過!”童生咬牙切齒地說,似乎小勇是對自己做了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一般。話音剛落,他明顯感覺到室內(nèi)的氣氛緩和了些,連空氣都仿佛重新流動了起來,床上的女人笑了笑,應(yīng)是很滿意這樣的回答吧~童生默默地松了一口氣。
還未回過神來,就聽見女人的聲音再次傳來:“既然如此,就按照你說的,明天把那個叫小勇的,用油烹了吧~烹完之后,記得帶回來給我,呵呵……餓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