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是上帝,不是什么洛麗塔。
我本來是叫“雅琳達”的,可是身為上帝我必須拋棄活著時的姓名——是的,我死了。因此我要斬斷與人界的所有聯(lián)系。
我覺得我不配坐上“上帝”這把椅子。我做的壞事太多了,我本該是一個惡魔的。
我很臟。
至少他們都是這樣認(rèn)為的。所有人都說,我不該來到這個世界,我會帶來災(zāi)難。
或許吧。
我大概是不配得到世界的眷顧的,就像我從未愛過這個世界。
我死的那天,丈夫像往常一樣加班,甚至手臂上挽著位名媛,我的父母想來也是看不起我的,他們看了眼我早已冰冷的尸體,撥了個電話便手挽著手去參加派對了——布萊斯尼太太的兒子要結(jié)婚了。而我靜悄悄地躺在浴桶里,滿是刺眼的紅。
一個陌生人踏著黃昏的光慢悠悠地走向浴桶將我提起來,又嫌惡地扔在地上。我就這樣被埋在了院子里的花壇下。想必我的死最大的價值便是滋潤了我母親的白玫瑰吧。
或許這才是我想要的。我擺脫俗世,奔向自由。我從不奢望有人愛我,畢竟像我這樣的人,從來只會帶來麻煩。
我本該是一個惡魔的,可現(xiàn)在我卻戴著屬于上帝的冠。
我會褻瀆它的吧?
可米迦勒跪在我的面前,用他那明亮的眼睛注視著我,“主啊,您是我侍奉過的最完美的上帝?!蔽铱聪蛞慌缘募影倭?,他卻扭開了頭,好像我是什么礙眼的東西。
他倒是個勇敢的人。
我開始發(fā)現(xiàn)下界的有趣之處。
幸運的與不幸的人們生活在一起,交織著彼此的命運。米迦勒站在我身后,聲音仿佛東方的蠱蟲:“主啊,人類對您來說就如同螻蟻?!彼ζ饋?,比惡魔還像惡魔。加百列依舊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樣子,比我更像一個上帝。
真是諷刺。
殺死我的每一個人都還活得好好的,戴著高高的帽子,品著精致的茶點,紅茶在杯子里冒出氤氳的熱氣。曾經(jīng)盛滿我血液的浴桶如今已成為朽木,粗魯?shù)亩言谠鹤拥囊唤恰?p> 米迦勒見我眉頭輕皺,便又?jǐn)[出惺惺作態(tài)的樣子:“主啊,上帝是沒有心的,只有虛無純凈的您才有資格配上這頂冠。”我撇了他一眼,實在是不敢茍同。
米迦勒像個真正的惡魔,比起來我倒是真的純凈起來。
2
路西法是個有趣的人,他帶著血紅的玫瑰來拜訪我,破壞了上界整齊的潔白。
單單是他“墮天使”的身份就足以讓我興奮起來,那種嗜血的興奮,蜿蜒地爬滿我的手腕。
他戲謔地看著我,張嘴便叫我“洛麗塔”。
想必是因為我和歷任主神相比是在瘦小。我抬手作術(shù),碎了惡魔之角,也污了神冠。
我果然會褻瀆這頂冠的吧,褻瀆這個神圣的位置。
我討厭米迦勒。尤其是他那一頭耀眼的金色頭發(fā),著實令人生厭。這樣虛偽的人,一定是惡魔,靠著野蠻的交易穿著天使的皮。
路西法每天都在伊甸園等我,就在封印歷任主神的祭壇——那也將是我的歸宿。
祭壇是一個威嚴(yán)的圓池,歷任所有主神的石碑簇?fù)碇行牡氖?。我從不靠近那些石碑,我也從不敢承認(rèn)自己的神位,我依舊害怕自己褻瀆這個位置,褻瀆那些死去的神明。哪怕上面布滿了不詳?shù)臑跹?p> 我頭頂?shù)纳窆诰钩闪诉@里最明亮的東西。
黑暗里的光是世界上最罪惡的東西。光明里卻永遠充斥著黑暗?;蛟S黑暗才是米迦勒口中最純凈的東西。
真是奇怪啊,明明米迦勒說我是虛無,沒有心。不過惡魔的話怎么值得信任呢。
路西法大概是我意料之中的意料之外。
我知道他會來,可我從沒想過他會這樣來到我面前,用一朵嬌艷的紅玫瑰,打破我滿眼的白。
他有著不同于米迦勒的黑發(fā),長發(fā)束起,斜斜地倚靠在他的肩上,直直的垂到腰間。如血般殷紅的眸子,讓我想起那日的紅玫瑰。他的眼睛盛滿了欲望。我迷失在這欲望里,淹沒在一朵朵紅玫瑰里。
我們每晚都會在伊甸園相約。
米迦勒放任我沉溺在這伊甸園里,用他那狡黠的金色眼睛一步步引導(dǎo)我越陷越深。
千年來,這竟是我記憶中米迦勒最順眼的時候。反觀加百列卻是幾千年如一日的嫌惡著我。
3
我已經(jīng)很久沒見到路西法了,有幾百年。
我日日站在我們第一天相約的地方,他卻再也沒傲慢的坐在那些逝去之神的石碑上為我獻上一朵紅玫瑰了。
或許我在神位呆了太久,他膩味了我。但我還是沉溺在伊甸園的黑暗中,無法自拔。
我決定最后一次進入伊甸園,米迦勒見自己千年間無比順利的計劃如今卻舉步維艱,便有了將我禁足的想法。我害怕自己成為提線的木偶。
路西法久違地坐在石碑上,手里依舊捏著紅艷的玫瑰,輕佻而又傲慢。
“洛麗塔?!?p> 他笑著喊我,竟比我的神冠還要光亮。
可當(dāng)我走進他,那光亮卻消失不見了,在那石碑上的,只有半個染血的斷角,和一朵破碎的玫瑰。斷角上有個我永遠忘不掉的缺口,那是我們初見,路西法第二次喚我“洛麗塔”時,我怒于他的無理,將神冠砸向他時所傷。
我未使出全力,他亦沒有躲。
我是想要將這斷角撿回去的,可那些石碑溢出污濁的血,連同斷角與玫瑰一同淹沒。
消失的斷角與玫瑰一起將我心中的留戀抹除,石碑上的污血咕嘰咕嘰地沉入地下,干凈的彷佛幾千年來我沉溺于一片幻象。
無,即是有。
我再未踏足過伊甸園。
我真想告訴米迦勒,他滿足自己欲望的手段是多么拙劣之極。明明身兼大天使長之職,卻比這世間所有惡魔更像一個惡魔。
我還是決定去尋找路西法的斷角,也算是沒白費米迦勒幾千年的心血。
加百列帶著警衛(wèi)天使列在伊甸園入口的兩側(cè),他依舊連一個眼神都不愿施舍與我。千年如一,現(xiàn)在想來,怕是不僅嫌惡我,還可憐我吧。
米迦勒站在祭壇中央,身后是倒塌的神柱。他收起寬闊的白羽,頭頂?shù)奶焓构猸h(huán)也不再明亮。他瞇起眼睛細(xì)細(xì)把玩著手中的斷角,像一個孩童炫耀自己的玩具。
他打碎自己暗掉的光環(huán),瞇起促狹的金色眼睛,“主啊,用你的神冠交換這惡魔之角吧!”我伸手取下神冠,想以此為代價保全自己最后的光。
神冠被人劈手奪去,灼燒著他的手。
路西法沒有死。
我松了一口氣,路西法還是如同我記憶中一般,一顰一笑都照亮著我的世界。路西法還是笑著,將神冠重新戴在我的頭頂。
“你怎么能反悔呢,路西法?!?p> 我背對路西法驚慌的目光,慢慢的走向米迦勒。我終于還是用神位交換了那只斷角。
倒塌的神柱下是一個漆黑的圓盤,上面刻滿了古老的咒文。我懷抱那只斷角邁入那咒文的中心。咒陣被我身上最后一絲神力所激活,散出耀眼的光來。
咒文吞沒了所有污穢,伊甸園不再是漆黑骯臟的死靈之界。
我好像聽見路西法在呼喚我,我看到他跪在地上,頭上一只角都沒有,取而代之的是潔白的羽翼和光亮的神冠。
伊甸園成了三界間最純凈的空間。
路西法也不再是路西法,他將成為萬物之主。
被我看穿了吧,路西菲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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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文州
洛麗塔從始至終都知道路西法靠近她的目的是為了奪走她的上帝之位,也一直都知道是米迦勒在一步步地指引她步入他們的計劃之中。大概只有加百列是清醒著的。 盡管如此,洛麗塔還是愿意為路西法獻上自己的神冠,路西法大概是她幾千年的人生中唯一的光亮。 ?。ㄟ@篇文是我很久很久之前寫的了,最近翻微博意外的翻到了,我又將他重新整合了一下,算是給各位看官一點樂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