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老隋和偶然
大熊的肚子里被我裝進(jìn)去錢后，大熊的地位就不再是晾曬一邊，我得摟著它睡。
摸著大熊大腹便便的肚子，手指肚被刺了一下，我才發(fā)現(xiàn)我的螞蟻們居然搬到這了。
螞蟻病懨懨的附在大熊身上，黑麻麻一層，原本棕色皮膚的大熊，現(xiàn)在更油亮亮，泛著青色。
螞蟻的三角頭抬起看到我，黑蒙蒙的眼睛濕潤潤的，我們相看兩不厭的心碎。
我被自己趴著睡覺的姿勢累醒了，睜開眼睛看到了被我壓住的大熊。
大熊身上原本柔順的絨毛凹了密麻麻的小坑，螞蟻們不見了。
我又聞到了薄荷的味道，在我的房間里，我的夢里。
太陽近到書房的窗口時(shí)，我和老隋在書房下棋。
這是老隋在我生活里唯一和我人數(shù)相等平起平坐的身份，我老爸，老隋教我下棋時(shí)從不讓我一個棋子，他說戰(zhàn)場上沒有父子，只有輸贏。
那時(shí)我不知道自己是兩歲，還是不到兩歲，老隋給我穿上海軍藍(lán)的短袖上衣，白白的泡泡褲，把我抱到文具店，放到小茶室的馬扎上。
老媽出差，幼兒園放假，老隋可高興壞了，終于又可以抱著我到文具店。
這里的街坊四鄰都因?yàn)槔纤迦⒘艘粋€漂亮的女交警而羨慕，羨慕老隋，一個個體小老板的桃花運(yùn)。
街道上的那個阿姨，每次巡邏時(shí)就會進(jìn)來休息，她就會想方設(shè)法的把話題引到苗小娟的身上。
夸贊人家女孩子的真性情，以身報(bào)恩的方式嫁給了老隋。
喝完茉莉花茶，臨了還拍拍老隋的肩說，你的桃花運(yùn)還真虧了你的這雙桃花眼。
老隋的文具店門口那棵小銀杏樹又粗壯了些，老隋在樹下擺了一張小方桌，兩邊放了小馬扎櫈，老隋要在那教我下象棋。
銀杏果子現(xiàn)在是綠色的，細(xì)密的葉子里有些個現(xiàn)了黃色，那可能是有了蟲子，因?yàn)橄募?，銀杏葉應(yīng)該都是及綠的嬌艷。
樹上時(shí)不時(shí)地有個頑皮的風(fēng)，搖晃著樹枝，弄得一地上亂跑的影子，還有嘩啦啦的響聲嚇唬我，我很害怕的問老隋：“爸爸，這棵樹吃人嗎？”
老隋正在把沏好的茉莉花茶和奶粉瓶分開擺好，他這是要在門外擺開了龍門陣，專等人家來問他，我是誰。
“兒子，等爸爸教會你下棋，你就長高了，你的力氣就可以把它打敗?！崩纤宓幕卮鹂偸呛苡姓軐W(xué)道理，我得尋思好久。
“爸爸，那我是用哪只手打敗它?！蔽疑鰞芍慌峙旱氖?，抬頭看銀杏樹，那么多的樹枝，那么高，還有那么多的小果子，我應(yīng)該打哪一個呢？
老隋很神秘地說：“兒子，你要快快的長大，等你長這么粗壯的時(shí)候，它還長不到你腿粗呢?！?p> 老隋帶著我，在銀杏樹下擺上了楚漢相爭。
“咦，老隋，今天不忙啊?！币粋€路人打了招呼過去，老隋的炮落下。
老隋教我，他走的什么，我就走什么，這樣我就會知道什么走什么。
我抬頭看頭上的樹，綠色的樹葉里的小果子都長得一個樣，讓我迷糊。
“哎，老隋，你在這兒下棋呢，屋里太熱是吧？”一個路人蹲下來，看了我這邊的棋子，拿起一枚直接放到老隋的大營中間。
后來我知道，那個厲害的棋子叫車。
“嘿嘿，你看，我正在教我兒子下棋，這要是讓他學(xué)會了你這手，那今后我可就得小心了”老隋很會聊起來我。
“咦？你兒子，長得真好看，像誰呢？”路人喝了杯茶，也走了。
銀杏樹使勁的嘩啦啦，像似好多的雨水倒在上面，樹枝搖得很兇。
“兒子，熱嗎？要不咱進(jìn)屋，爸爸開空調(diào)吧?！崩纤逵悬c(diǎn)氣餒了，他也覺得頭上的銀杏樹太吵，需要打理了。
“爸爸，再待一會，你看那個阿姨老是偷偷的瞧你?！蔽易⒁獾今R路對面的一個書店里的女人，時(shí)不時(shí)的出來，右手搭著涼棚往我們這瞧。
老隋桃花眼突然很興奮，拿起來的棋子砰砰的落下，嚇得我抬頭看四周，看看有沒有落下來的果子。
很快，那個穿著灰色裙子的女人走過來了。
年輕的女人頭發(fā)很長，黑亮亮，因?yàn)閯偛抛叩眉庇只艁y的躲車，頭發(fā)有點(diǎn)亂。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長得好看，微微紅的臉上眼睛彎彎的，緊張的胸脯隨著她的呼吸一張一翕，她嘴唇紅潤發(fā)抖。
她站在我們面前，兩手使勁的攪在一起，黑漆漆的眼睛仔細(xì)的看老隋。
我和老隋都抬頭看她，看她擋住一片陽光，還有一大片陽光照得略黃又紛亂的銀杏樹葉。
老隋被她看的有點(diǎn)跟不上思考了，這不是老隋想得到的答案。
“你好！我在和我兒子下棋，你有事嗎？”老隋還是很想讓別人知道，他的桃花運(yùn)不是因?yàn)樘一ㄑ?，是因?yàn)槊缧【甑恼鎼邸?p> 我老爸，真誠地和女人介紹了自己還有我，然后等待人家的贊美。
“?。∧憬Y(jié)婚啦，你兒子長得真好看，真的很像你，特別是那雙眼睛，真好看?！蹦贻p女人臉上好像有點(diǎn)失落，她蹲下來離我很近的仔細(xì)地瞧我，還伸手摸摸我的臉。
她的手溫?zé)岷茌p柔，好像怕傷到我，她身上有股味道，苦澀的草藥味。
我看到她鼻尖上有輕微的汗珠，彎彎的眼睛里有一層水霧。
她蹲了好一會，我感覺她是在忍住要掉下來的淚水。
“阿姨，你是怕這棵樹嗎？”我站起來，和她直視，用手指著銀杏樹，很理直氣壯的表達(dá)我的粗壯。
“阿姨，你不怕它，你看陽光一出來它就不敢搖晃了?！蔽依鹚氖郑@時(shí)候她的手又有點(diǎn)涼，還有點(diǎn)抖。
老隋沒有看到女人的眼淚，他正沉浸在幸福里，今天他終于聽到別人說我像他了。
女人嘴角翹起，對我使勁點(diǎn)頭。
她站起來，沒有松開我的手，彎彎的眼睛看老隋，輕聲的笑著說：“我是書店新來的售貨員，剛才看到你和孩子一起玩，真的很溫馨?！?p> 老隋很禮貌的讓她進(jìn)屋，一起喝茶，女人搖搖頭。
她搖頭的時(shí)候，一絡(luò)頭發(fā)落下，貼在臉上。
她和老隋很禮貌的告別，把我又仔細(xì)地看了好久，眼睛里有一種熟悉的悲傷和無奈。
“你長得真好看，像你爸爸，你爸爸一定很優(yōu)秀”老隋很尷尬的被一個陌生女人夸贊，這和他最開始的想法太大相徑庭了些。
老隋目送人家過了街，然后更禮貌地伸出右手在頭上搖了幾下，女人后退著，也是同樣的姿勢，然后進(jìn)了書店。
老隋把我和小桌子一塊堆兒的抱進(jìn)文具店，把空調(diào)開的大大的，讓風(fēng)吹透他汗唧唧的臉。
熟人還沒有說出來的話，卻被一個陌生的女人連聲贊美，這的確很讓老隋緊張，他可是苗小娟的士兵，當(dāng)然，老隋也沒有想自己是別人的將軍。
我老爸，老隋早就把這事給忘了，我卻因?yàn)殂y杏樹還記得，只不過我記得的是那個擋著陽光的影子。
我長高的時(shí)候，銀杏樹幾乎沒有看出粗多少，樹葉還是那么茂密，還是喜歡嘩啦啦的響，偶爾落下一枚黃色蔫了的葉子。
我和老隋還是會在樹下下把棋，老隋和我都喝茉莉花茶，熟人也會偶爾坐下，也會不知聲的幫我走一個棋子。
老隋樂呵呵的會告訴人家，我兒子剛才就贏了我一把，你再支招他就連勝了。
我還會抬頭去看銀杏樹葉子里的陽光，看被樹葉凌亂的陽光，還是陽光把樹葉曬得凌亂，只是忘了第一次這樣的情景是誰了。
我和老隋下棋的時(shí)候就像江湖里武功已近出神入化的高手，蒙著面具，用身邊的風(fēng)和樹葉，動用一口真氣后一言不發(fā)的就論輸贏。
老隋今天居然小有憂傷，他顛了一下手里的棋子相，聲音好聽的迷人；“兒子，你今天是不是還要和那個害羞的女孩學(xué)習(xí)?。俊?p> 我覺得老隋有點(diǎn)故意的，他是知道老媽已經(jīng)不嚴(yán)管我和毛羽彤，難道，他知道老媽還留一手牽制我的小螞蟻。
我有點(diǎn)急的用手摸摸頭，感覺扎手，過電似的放開，昨天晚上老媽和老隋在書房做什么啦？怎么今天書房里一點(diǎn)也沒看出來變化呢？
老隋從額頭開始堆起來的關(guān)心，弄得桃花眼里的溫柔小小憂傷很多，我的桃花眼發(fā)了一圈的信號波籠罩在老隋身上。
“老爸，你說咱倆這個隊(duì)伍是被誰組織起來的，這個你可比我有發(fā)言權(quán)?！蔽乙粋€不掙錢的人，靠著知識能養(yǎng)活兩個人，說明老班的那句“知識能改變命運(yùn)”是有道理的。
“對呀，我兒子有這個核心力，爸爸也堅(jiān)決站在你這邊，為了咱們共同的目標(biāo)嘛?！崩纤寰尤粚W(xué)會了苗小娟的官腔，這可不大對。
我老媽在家從沒有官架子，因?yàn)槲覀兌剂?xí)慣了她的管制，她自然無需擺著什么。
老隋什么時(shí)候看到老媽的官腔呢？
“兒子，爸爸是擔(dān)心你別把人家女孩惹毛了，問的問題太多，人家就沒有耐心了，你得給人家女孩一點(diǎn)意思?！崩纤蹇次覐堉?，不知道他說的什么意思，就把棋盤底下壓了好久的一張紙遞給我。
徐志摩先生的《偶然》赫然而立的飄在上面，老隋念叨叨著，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
他的桃花眼里的小憂傷，讓我頓時(shí)無言。
我好像明白了，老隋的意思想要我適當(dāng)?shù)尼尫劈c(diǎn)荷爾蒙，我感覺老隋學(xué)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