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冬日,這一天的青石城相較以往,卻是有些不同。
城內(nèi)往日最熱鬧的戲鳳樓,今天卻傳出一個震驚的消息:當(dāng)家花魁——月璃,自縊而亡。
這消息一出,戲鳳樓不多時便擠滿了看熱鬧的人,議論之聲不絕于耳。
其中竟還有一老者,他身旁一位年輕才俊,上下打量了一下老者,覺得他這般年紀(jì)還來湊熱鬧,定是知曉內(nèi)情。
于是便上前問道:“老人家,您知道這月璃為何自縊而亡麼?”
老者頭也未回,便接口道:“這得從白醴的妻子——花榮說起,
那一日正是臘月初四花燈節(jié),花榮與婢女龐羽二人正在游玩。
這走著走著便看到一個背影,看這身形背影,真與自己夫君白醴無二,他身旁且有一女相陪,說說笑笑,好不歡樂。
花榮呆了一呆,滿目驚恐,搖著頭喃喃道:不會的...不會的?!闭藭r,婢女龐羽張口說道:“小姐,前面好像是公子......”話音未落,已然發(fā)現(xiàn)自己說錯了話,急忙捂住了嘴,慢慢轉(zhuǎn)頭向花榮望去。
卻見自家小姐已然失了魂一般,只是不住的小聲說:“不會的不會的......”
龐羽自幼與花榮一起長大,雖名為主仆,但花榮卻一直拿她當(dāng)親姐妹一般,從未虧待于她。
眼見自家小姐失了神,龐羽心中既傷心又生氣,拉著花榮的手臂說道:“小姐,我們這就去看看那個狐貍精到底是哪個,真是不要臉!”
說完便要拉著她向前走去,花榮一陣驚慌,頓時說道:“不,不是他,一定不是他!”
龐羽說道:“小姐!你與他成親多年,他的身影哪能認(rèn)錯,我們這就去討個公道!”
花榮說道:“可是...”
話未說完,龐羽又道:“小姐?。?!你總這般為他著想。你看他在做什么?他在跟別的女人賞花燈!你這樣下去,哪天非被休了不可!”
花榮一驚,那一句“被休了”如雷聲一般響,不待龐羽反應(yīng),已然自行走上前去。
輕聲喊了一句“相公?!?p> 那兩身影同時轉(zhuǎn)過身來,赫然是白醴與月璃,花榮只覺雙腿一軟,眼見要摔倒。
便聽耳邊響起龐羽的聲音:“小姐!”微微歪頭一看,正是龐羽接住了自己,花榮擺了擺手。說道:“沒事”
說完,便指著月璃問道:“她是誰?”
白醴說道:“啊,只是一個普通朋友?!?p> 花榮難以置信,說道:“普通朋友?你陪一個普通朋友賞花燈,都不看看我?”
這時,月璃微笑道:“你是榮榮姑娘罷?我與你相公真的只是普通朋友,只是今日剛巧是花燈節(jié),便來游玩一番,并無他意。你別誤會”
花榮不知為何,只覺一陣氣惱。沒有理會月璃。
又問道:“你為什么陪她來賞花燈,都不肯陪我?”
白醴說道:“只是一個普通朋友,你這是什么意思?”
花榮氣急而笑:“好一個普通朋友,你有妻有兒不看不陪,卻陪一個青樓女子來看花燈節(jié),你騙鬼呢?”
白醴又道:“只是普通朋友罷了。你莫要胡攪蠻纏,在這里疑神疑鬼。成何體統(tǒng)!”
花榮冷笑一聲:“好一個成何體統(tǒng),你還知道成何體統(tǒng)?你有夫人有兒子不管不顧,卻在這里陪一個狐貍精逛花燈?虧我還相信你這些時日在外忙生意,你騙我瞞我,如今我親眼所見,你還不承認(rèn)?”
這時,月璃說道:“姑娘別生氣,我與你丈夫只是普通朋友,并無他情?;糁皇俏蚁肟纯炊选T铝Р]有什么朋友,只是白醴大哥心好,愿意相陪。大哥真是個心地善良,你莫要錯怪了他。”
花榮氣急反笑:“你知道有夫人有兒子麼?他有夫人有兒子不陪,反過來陪你,你跟我說你二人是清清白白?你不要把別人都當(dāng)癡傻兒可好?”
白醴一陣不耐煩,說道:“別胡鬧,還不回家看孩子去?”
花榮:“孩子已交由奶娘照看,若不是今日這花燈節(jié),我怕是還被蒙在鼓里呢,你既與她有感,何不娶做妾房?”
而此時,那些于花燈市集游玩的人們已聞聲慢慢圍了上來,更有甚者,已開始指指點點,更不免有些奇奇怪怪的聲音,傳了出來:
路人甲:“這月璃早于戲鳳樓便和白醴勾搭上了,誰人不知啊”
路人乙:“那可不,要不然月璃豈愿孤身與白醴相伴”
路人甲“這算什么,上次演皮影戲的時候,月璃就向白醴表示過自己很想看,然后兩人就勾搭上了!”
路人乙:“真的假的,什么皮影戲?。俊?p> 路人甲:“當(dāng)然是真的,就是那個《紅狐先生》!他二人還一起吃過飯呢。”
路人乙:“不是吧,這月璃不知道白醴有家室嘛?”
路人甲:“知道啊,這一個愿打一個愿挨啊,哈哈哈”
人群中頓時笑聲不斷,白醴回頭一望,月璃臉色難看不已,頓時氣急,大聲喝道:“月璃姑娘實乃知書達(dá)理的好人,你們這群惡人,休要造謠生事,當(dāng)心被惡鬼拔舌!”
路人丙:“哎!我聽聞這月璃還將她自身衣物與你,請你找下人清洗呢,是也不是?你倒是說說看吶,哈哈哈”
月璃早已被氣得昏了頭,難以言語,只是不斷重復(fù)道:“我們是清白的,我們是清白的,我們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路人甲:“那你是否與他一起吃飯,一起看過那皮影戲《紅狐先生》,是否將自身衣物與他下人清洗?可是真的?”
月璃已然語塞,又重復(fù)道:“我們是清白的,我們...我們...”話未說完,便哭了出來。
白醴大怒道:“花榮!都是你,非要胡攪蠻纏!不知羞恥的東西,還不滾回家!”
花榮說道:“我胡攪蠻纏......你說我胡攪蠻纏?你有夫人有兒子不關(guān)心,反倒關(guān)心這個女人?難怪你夜夜不回家,原來是陪這個狐貍精戲耍,陪她聊玩去了!”
婢女龐羽同時附議:“她但凡要點臉面都做不出這種傷風(fēng)敗德的事情來!”
白醴怒目一睜:“該死的婢女,膽敢插嘴?”說著便抬手一掌,啪地一聲,打在了龐羽的臉上。
龐羽自是不敢言語,慢慢躲到了花榮背后,花榮輕輕拍了拍龐羽,說道:“你真是瘋了,真是瘋了,我這便回陽城娘家,不打擾你們了?!闭f著轉(zhuǎn)身便走。
白醴一愣,趕忙追了上去。沒走兩步,突然想起月璃,回頭一望,卻見月璃已跌跌撞撞沖出人群,不知要去哪里?!?p> 那青年才俊又問道;“后來呢?”
老者嘆了口氣說道:“后來啊......后來,月璃渾渾噩噩回到戲鳳樓,耳邊滿是那些污言穢語,心中一陣苦楚,在樓內(nèi)走了兩步,便喊道:‘劉大哥,劉大哥...’”
那青年才俊又問道:“那劉大哥又是誰?”
老者說道:“那是戲鳳樓的一個伙計,名叫劉基,平日里與月璃關(guān)系也是極好的,”
青年“哦”了一聲。
又聽那老者說道:“月璃喊了兩聲不見劉基,心中不由便想:‘劉大哥也不在了,他也不在了......’
心中更是難受,跌跌撞撞回了房,卻見桌上放了一張紙,那正是劉基平日練字所用紙張
趕忙沖到桌前一看,卻見紙上寫到:
觀其坐高堂,騎大馬,醉醇醴而飫肥鮮者,孰不巍巍乎可畏,赫赫乎可象也?又何往而不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也哉?
月璃不斷重復(fù)著:‘金玉其外敗絮其中,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念著念著突然苦笑一聲:‘連你也誤會我,我月璃賣藝不賣身,你又不是不知,我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連你也誤會我,呵!’說完搖了搖頭,便自縊而亡了”
那青年聽完呆了半晌,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問道:“那她到底有沒有與白醴一起吃過飯,看過《紅狐先生》?”
老者轉(zhuǎn)過頭來,上下打量了一下這個青年才俊,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轉(zhuǎn)身便朝門外走去,口中說道:“人言可畏,人言可畏?!?p> 那青年急忙追上去問道:“老人家,小生沒太明白您方才所講,不知可否為晚輩解惑?”
那老者依舊向前走去,頭也不回,說道:“有些事,是一輩子都不能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