響水村,“彩蘿瘴”的邊緣。
“牽機”拿起酒葫蘆痛飲一口,卻沒有把酒漿喝下去,而是含在嘴里漱了漱口,就扭頭吐了出來。
原本清澈的酒水,染上了淡淡的紅色。
舔舐著嘴里的傷口,“牽機”露出痛楚的表情,也不顧地上不干凈,干脆地一屁股坐倒。
事實上,他的身上也不怎么干凈,一身衣服破破爛爛,從破洞中隱約可以看見仍在流血的傷口。
“一個人與全村為敵,果然還是有點勉強嗎?”他揉著腦袋,試圖緩和腦中的劇痛,卻只是把本就亂糟糟的頭發(fā)抓得更亂,頭疼一點也沒有緩解。
“你……你這家伙……”微弱的呻吟聲從下方傳來,“就真的一點情分……也不念嗎……”
“牽機”回頭,看見“百嘗”蜷縮在地上,一手捂著肚子,一手卻還徒勞地向自己伸過來,手指顫抖著,卻只觸摸到空氣。
“真奇怪,明明是你們先對我攻過來的,現(xiàn)在卻怪我不講情分?”“牽機”露出苦笑,視線從“苦柳”“慧根”“屠蠻”等人身上一一掃過,“而且,如果我真的手下不留情,你們現(xiàn)在哪還有茍延殘喘的機會?”
聽到他的話,眾人齊齊一震,卻都沒有說話,只是屈辱地咬緊牙。
是的,真是太屈辱了。
村里的神佑戰(zhàn)士幾乎傾巢而出,參與到對“牽機”的圍剿中,結(jié)果竟是這樣的慘敗。
所有人都被輕描淡寫地擊倒,即便憑著毅力再一次發(fā)起挑戰(zhàn),也不過是多了一次受傷的機會,最終在一重重傷勢疊加后,倒在地上不甘地喘息。
而最終的“戰(zhàn)果”,也不過是在對方身上留下了幾道淺淺的傷口而已。
就這,還是對方手下留情了的結(jié)果。
趟了一地的傷病患中,只有兩個人還完好無損地站著。
文思扉,和守在她身邊的“水鏡”。
“你為什么不干脆殺了他們?”文思扉仍然是一臉冷漠,即便親眼目睹這么多的神佑戰(zhàn)士一次又一次被擊敗,也沒有令她動容。
“唉,這可不像是勸導(dǎo)大家相親相愛的村長大人會說的話呢?!薄盃繖C”再次喝了一大口酒,擦去嘴邊的酒漬,“不過我倒是也不覺得奇怪,畢竟你是真的希望我殺了他們吧?”
文思扉既不承認也不否認,竟似乎默認了。
“以前有古力忽的威脅,你不得不倚仗我們神佑戰(zhàn)士,但現(xiàn)在外敵已經(jīng)被消滅,接下來就是刀刃向內(nèi)了吧?!薄盃繖C”看著地上躺著的神佑戰(zhàn)士們,笑了,“可笑他們死心塌地跟著你那么久,卻不知道你一早就計劃要將所有的神佑戰(zhàn)士全部消滅,好實現(xiàn)你‘人人平等’的愿景。”
“什……?”神佑戰(zhàn)士們連呻吟都忘了,一個個不敢置信地看著文思扉。
“水鏡”倒是毫不意外地仍然守在文思扉身邊,臉上寫滿了絕不動搖的“犧牲”。
“哈哈哈哈,沒想到吧,你們因為我要殺死神,害怕因此失去神佑戰(zhàn)士的身份和力量,才倒向她、反對我,結(jié)果她卻想要你們的命??!”“牽機”看著那幾個曾經(jīng)管自己叫“老大”的人,臉上是不加掩飾的嘲弄。
“我想要打造一個人人平等的世界,有什么好笑的嗎?”文思扉并不在意其他人的反應(yīng),一雙眼睛自始至終鎖定在“牽機”身上,“我至少還有個目的,你呢?你背叛村子和古力忽的人勾結(jié),甚至想要殺死神,是為了什么?”
“這不是很明顯嗎?”“牽機”卻不看文思扉,而是抬頭看著天,天上白云悠悠,云下有飛鳥振翅,向遠方翱翔,“為了自由啊?!?p> “就……只因為這個?”“百嘗”露出不能理解的震驚表情。
就連文思扉也皺起眉頭:“你現(xiàn)在還不夠自由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連神明大人也無法約束你。”
“我就知道,你們不會懂?!薄盃繖C”嘆了口氣,“你們已經(jīng)習(xí)慣了被圈養(yǎng)在這片天空下,從不去想,天外是什么,山外是什么……”
“既然這么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干嘛還在這里耽擱時間?”文思扉冷著臉問。
“我在等?!薄盃繖C”躺下來,看著蔚藍的天。
“等什么?”
“當(dāng)然是……等神戰(zhàn)的結(jié)果啊?!薄盃繖C”笑著說,“神明不死,我就沒法從‘神力’的束縛中解脫,更沒法從這里離開?!?p> 文思扉也笑:“‘君言’確實是實力不凡,但就憑他,就想殺死神?”
“對啊,就憑他?!薄盃繖C”露出詭秘的表情,“他可不像你想的那么簡單呢?!?p> 生平第一次,“牽機”向別人講述自己的計劃。
簡單,粗暴,卻有效的計劃。
利用神與神之間的對峙,加上神對于人類的蔑視,以及人類根深蒂固的貪婪,他巧妙地撬動了三方力量,將多年來好不容易維持的脆弱平衡打破。
文鳳至一個普通人,怎么可能從神的眼皮底下偷走東西?即便是在神最虛弱的時候也不可能。
但如果有一個神通廣大的同伙,那就不一定了。
與這一步相比,后面挑起人與人戰(zhàn)爭的步驟,就真是太輕松了。
戰(zhàn)爭中,以“戰(zhàn)利品”的方式帶回敵人的頭顱,更是名正言順。
至于帶回來的是“山王”還是“君言”甚至是“至歸”,都無所謂,只要“猰貐”的力量在他身上就好。
“猰貐”是傳說中人首蛇身的神祇,本性老實善良,被殺后死而復(fù)生,卻性格大變,神智迷亂,變成喜歡捕食人類的兇獸。
即便是“山王”,也只以為“猰貐”的獸紋能讓自己死后復(fù)活,“牽機”卻敏銳地察覺到這個能力背后隱藏的異樣。
要知道,在傳說中,“猰貐”并不是自己復(fù)活的,而是被別人復(fù)活的。
復(fù)活后,還性情大變,基本就是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或者說,另一個神。
“牽機”作出了一個大膽的猜測——自始至終,“猰貐”這個能力,都是古力忽的神藏下的伏筆。
你想要借著重生的機會,奪舍人類的軀體,潛入神的王座?很好,我?guī)湍恪?p> 就算猜錯了,也不要緊,通過這個復(fù)活的人類,也可以傳回足以幫你奠定勝局的情報。
等你殺死響水村的神,束縛我多年的“神力”就會消散,我也將獲得自由!
至于村子會怎樣,大家會怎樣,那又關(guān)我什么事?
只要能去外面的世界看上一眼,哪怕代價是我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很快了,我能感覺到,那一刻很快就能到來了!
就在今天!
“轟隆隆”地一陣巨響,大地猛烈地搖晃起來。
伏在地上的眾人明顯感覺到,一股奇異的力量將自己狠狠地壓在了地上——是地面在上升!
文思扉晃了一下,幾乎摔倒,多虧“水鏡”及時扶住了她。而其他人更是竭盡全力摳住地表的裂縫,才沒有被甩落山下。
什么山?當(dāng)然是剛剛才拔地而起的這座山。
“牽機”躺坐在山頂,看著遠處高聳入云的險峰,嘆了口氣:“我的能力,也只能做到這一步了?!?p> 他略一偏頭,就看見山下那個巨大的深坑,和“滿目瘡痍”都無法形容的破碎大地。
那是葉晗和“至歸”戰(zhàn)斗留下的痕跡。
“你看,外面來的人竟然可以做到這樣不可思議的事,你們卻一點都不關(guān)心,不好奇?”他感嘆道,“如果下一個外鄉(xiāng)來的客人對我們抱有敵意,誰又能擋住他呢?即便你真的打造出了人人平等的世界,在那一天到來時,你又能怎樣去守護自己的心血成果呢?”
文思扉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你最好快些想想辦法,時間已經(jīng)不多了?!薄盃繖C”扭過頭,看向神山的方向,“我能預(yù)感到,答案就快要揭曉了?!?p> 仿佛是印證他的話一樣,大地再一次震顫起來,比之前他拔地造山時的動靜還要大上百千倍!
“砰”地一聲爆響,神明潛居的那座山峰整個炸成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