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林朗話音落下之時,一道明顯底氣不足的怒斥就從門外傳了進來。隨著聲音進入林朗視野的是一位四十來歲的中年人。
這人兩鬢已斑白,但眉宇之間卻帶著不減的精神氣,兩只眼睛更是銳利無匹。
而這人不是他人,正是林朗的父親林忠鳴。
林家之所以有今天這順天第一家的名號,就是因為林忠鳴的一力操持。他不僅在整個順天乃至整個大明的商賈中名聲赫赫,就是在大明官場中也有些許身份。
“見過老爺?!币娭种银Q進來,妮兒不由立馬放下碗筷起身行禮。
“嗯,收拾了這桌子。我和少爺說話會兒話?!绷种银Q點了點頭,直接坐在了林朗的對面。
“老爺,少爺也是有口無心,老爺你……”
“他自己有嘴。收拾了東西就下去吧。”
“是?!?p> 妮兒看了眼林朗。見著林朗眼中滿是平靜無波的神色,心中雖然有擔(dān)憂,但還是收拾碗筷下去了。
妮兒下去之后,林朗就翹著二郎有一眼沒一眼的看著林忠鳴。對于這個父親,他這身體可是沒有留下什么好印象。
至于林忠鳴,倒是有些看不懂自己這親生兒子了。因為在他的記憶里,自己這兒子就一直是個半傻子??墒蔷脱劭纯粗眠@個樣子,這哪像一個傻子?說是個街頭混混都差不離。
可現(xiàn)在即使林朗是街頭混混他又如何?林忠鳴心里無奈,縱以嚴治家的他在眼前這親生兒子面前也不得不端出一副慈祥。
“咳咳,聽你娘說你因禍得福,身子好了?”
“我娘?”林朗瞥了一眼自己父親,“我娘都死了二十年了,怎么突然想起給您托夢了?是準備帶您走嗎?”
“你知道我說的是你二娘?!?p> 對于林朗滿是怒氣的話,林忠鳴卻是沒有絲毫的怒火。完全沒有教導(dǎo)林家老二老三時的嚴厲。
“二娘?我哪來的二娘?我只有一個娘。我娘已經(jīng)死了二十年了。沒有娘了?!?p> “十九年十一個月零三天?!绷种银Q用手敲了敲桌子,眼中露出一抹難掩的傷感。而林忠鳴這話才一出,林朗倒是忍不住以兒子的眼光看了眼自己這身體的這父親。
“朗兒,當(dāng)初娶你二娘也是你娘的意思。畢竟林家這家業(yè)還是需要人繼承的?!?p> “那不是挺好。我那二弟今年也快十七了吧。還有我那三弟,也十四了。你不缺繼承家業(yè)的人?!?p> “朗兒,你知道為父不是這個意思。如果你愿意,這林家家業(yè)還是你的?!?p> 對于自己這個兒子,林忠鳴心中的虧欠可謂是深到了極致。以前林朗傻,身體有缺。俗話說:家大業(yè)大,不傳癡傻。但是現(xiàn)在林忠鳴也看出來了,林朗已經(jīng)跟正常人無異。他想著只要林朗愿意接受林家家業(yè),那他立馬就給林朗請先生,以后走哪都把林朗帶著。因為這家業(yè)本就該是林朗的。
“不,不用了?!绷掷蕯[了擺手,翹著的二郎腿也放了下跟著放了下來,“我這二十來年都沒讀過書,沒那閑工夫去背林家家業(yè)。再說了,這些年青菜吃得我也沒有那力氣?!?p> “呵呵,看來朗兒心中還是有些怨氣啊。”見著林朗言語之間不再那么沖,林忠鳴也不由寬慰了起來,“朗兒啊,為父常年不在家,你二娘管家多有節(jié)儉,并沒有惡意苛刻?!?p> “哼,她是什么人,我當(dāng)然知道。畢竟你回家也有五六天了,現(xiàn)在才來見你這傻兒子。速度還是挺快的嘛?!绷掷蕸]有什么好掩飾的,直接就開口諷刺道。
“是郎中說你……”
“郎中誰叫的?”林朗看著林父,“林家家大業(yè)大,在這北京城名聲赫赫。當(dāng)了林家夫人這么多年,她沒有那么容易看得輕、放得下。更何況她知道我這傻子在你心中的分量可不輕。”
聽著林朗毫不遮掩的話,林忠鳴心里不由再次高看一眼自己這多年癡傻的兒子。他甚至突然覺得這是不是自己亡妻在天有靈的緣故。因為自己這兒子這哪是大病初愈,簡直就像跟換了一個人一樣。林忠鳴的高興可謂是掛在了心里。
而事實上,他兒子還真的換了一個人。
但是面上,林忠鳴卻是皺著眉頭說道:“朗兒你對為父這么說你二娘恐怕不妥吧?!?p> “你要不是我爹我給你說這些干嘛?我閑得慌?”
“哈哈哈,倒是跟你娘一個性子?!绷种银Q大聲笑著,對于自己這個突然換了一個人般的兒子倒是更加滿意了起來。
“不過朗兒你真的不想繼承家業(yè)?”
“愛誰誰。反正我們提前說好,你可別往我身上擱?!绷掷室宦?,連忙就不停的擺著手。就像是林家的家業(yè)是燙手山芋一般。
從自己這身體的記憶里,林朗知道林家和閹黨過往密切,這也是林家這么多年能穩(wěn)居順天第一的原因。但是林朗總不能告訴林忠鳴說天啟皇帝還有一年多就嗝屁了吧?到時候魏忠賢上吊跑路,鬼知道等著林家的會是什么結(jié)局。
“你這小子,林家家業(yè)你不想要,那你想要什么?你也老大不小了,既然現(xiàn)在身體好了。妮兒那丫頭也配不上你林家嫡長子的身份,趕明兒爹給你找一個好的?!?p> “別,妮兒挺好的。你可別多管閑事?!?p> “嘿,怎么跟你爹我說話的,有你這么當(dāng)兒子的嗎?”不知怎么的,平時嚴肅正經(jīng)、不茍言笑的林忠鳴今天卻跟林朗逗笑了起來。而這一天,林忠鳴想了二十來年,也等了二十來年。可惜,她看不見了。林忠鳴心中默默自語。
“反正就是別換。妮兒一連照顧了我十年。誰還愿意照顧一個流口水的傻子十年?你都不愿意。”
“爹是忙于林家生意?!绷种银Q不由老臉一紅。
“行吧。咱林家是商賈之家,不求娶一個書香門第的閨女。既然你看上了妮兒,那爹就給你準備準備,什么時候就把事辦了。爹我也好抱孫子。”
“不是,你等等。我成親我都不急你急什么?”林朗打斷了林忠鳴的幻想,“等兩年再說吧。還太小了?!?p> “???你都快二十一了,還小?”
“我說妮兒還??!”林朗一陣無語,他可怎么也不好意思對一個才滿十六的姑娘下手。
“十六也不小了。你娘當(dāng)初就是十六歲嫁給我的?!?p> “別提我娘。”誰知林朗一聽就怒了。
“好好好,爹不提,不提。你想什么時候娶就什么時候娶。你說爹就給你準備著。不過現(xiàn)在你身子也好了,就換個地方住吧。”
“不換,十幾年,住習(xí)慣了。行了,你有事就先忙去吧。
“好吧,”林忠鳴緩緩起身,“那你需要什么?給爹說?!?p> “銀子?!绷掷氏胍矝]想的就開了口。
“我還以為你這小子什么都不準備問爹要呢。你放心,想要多少就去柜上拿?!?p> “你想得美,我怎么也得把這些年該拿的拿了?!?p> “哈哈哈,爹的都是你的?!绷种银Q笑著就準備出去,“對了,你拿銀子干嘛?”
“逛青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