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個富貴公子,為首的那個是全王玄旭的三子楚元瑋,跟著他的,也是個宗室子弟,豫安侯之子楚恒孚。
兩個人領著家丁出城游獵,正巧撞見這對母女。那少女路婉兒生得十分美貌,元瑋一見之下,登時魂消魄落,忍不住便上前調戲。
農(nóng)婦路王氏,丈夫已經(jīng)亡故,只與獨女婉兒相依為命。這日攜女往舅家吃酒返回,遇著元瑋等人,她們心知對方乃是京中貴人,便小心翼翼避至道旁。
不料禍從天降,這兩個公子哥兒貪圖婉兒美貌,上前撩撥。婉兒嚇得目瞪口呆,瑟瑟發(fā)抖。路王氏情急之下,連推帶搡,又不住口地叱罵。楚元瑋也不惱怒,神色自若,向恒孚使個眼色。
恒孚心領神會,當即發(fā)作:“好個潑婦,連咱們殿下也敢沖撞,當真是無法無天了,左右,將她們拿了,都帶回去!”
家丁們一擁而上,拳打腳踢,不一會,便將路王氏打得口吐鮮血,半死不活。
路婉兒放聲大哭,楚元瑋與恒孚兩個,嘻嘻而笑,連拉帶拽,要把這女孩兒弄回城去,好生消受一番。
就在這時,永王元琪和程樟等人趕到了。
金得義跳下坐騎,掄起鞭子一頓抽打,那幾個家丁被揍得哭爹叫娘,東躲XZ。元瑋勃然大怒,正要拔刀上前,一眼覷見永王滿面陰沉,不禁額頭見汗,慌忙丟開那女孩兒,上前恭敬作揖:“不知是五殿下來此——”
他話音未落,永王已經(jīng)跳下馬來,踹心窩便是一腳,將楚元瑋踢了個仰八叉。永王猶不解氣,從金得義手里奪過鞭子,對著楚元瑋,劈頭蓋臉,一頓猛抽:“我打死你個強搶民女的混賬東西!”
楚元瑋抱著腦袋,被抽得滿地亂滾,嗷嗷求饒。楚恒孚已經(jīng)嚇得面無人色,呆呆站立,那伙家丁情知大事不妙,紛紛跪下磕頭:“還請手下留情,饒了我家公子!”
程樟上前,拽住永王手腕,低聲道:“別將他打死了,如今還是先救人要緊。”
他轉頭示意,常玉琨便搶上前去,察看路王氏傷情,面色凝重,起身說道:“得趕緊叫個醫(yī)師?!?p> 替代金得義駕著馬車的杜桓也跟了過去,兩個人一道,將昏迷不醒的路王氏抬入馬車,又一邊一個,將路婉兒扶起:“你且跟著咱們往城里去,替你娘親叫個醫(yī)師來瞧瞧?!?p> 路婉兒抽抽噎噎,也鉆進了馬車,又畏懼地瞧瞧永王和程樟兩個。
常玉琨安慰她:“不用害怕,咱們不是惡人,不會打你的主意。將你娘親治好,還送你們回家便是?!?p> 路婉兒這才安心,放下車幔。那楚恒孚見永王惡狠狠眼神瞪視過來,忙噗通一聲跪下,顫聲道:“五王叔,還請饒了小的性命!”
金得義湊過來,在永王耳邊低聲道:“這個是豫安侯嫡子,便是殿下將他們扭送神都府,府尹也不敢處置,咱們既已將人解救,不如就此罷手算了?!?p> 永王瞪眼:“全王叔對幾個兒子向來寬縱,若是將他放回,豈不是白白饒過?”
他一轉念,有了主意:“這事,我請四哥出面,保管教這個小子,再不敢胡作非為?!?p> 楚元瑋眼見路婉兒被救走,心下十分難舍,再聽永王說出請應王來料理此事,更是魂飛天外,不等永王吩咐,便倉皇爬起,忍住身上劇痛,轉身就跑,快步跳上坐騎,撇下恒孚和那伙家丁,打馬飛逃而走。
恒孚還在呆呆跪著,不知如何是好,永王執(zhí)鞭上前,嗖地一鞭子抽下,恒孚哼都沒哼一聲,撲地栽倒,已然昏死過去。
永王轉頭瞧著馬車,一時卻犯了難:“孤雖已封王,卻還未曾開府——”
他總不能將這母女兩個,帶進皇宮里去。
“這個容易,程某將她們先帶回進奏院去?;仡^殿下還有什么吩咐,只管遣人過來便是?!?p> “好,那就有勞了?!庇劳豕笆终f道,“孤這廂,回城之后就去找四哥?!?p> “這是被咱們撞見了,”程樟冷笑道,“那沒有被發(fā)覺的,還不知道有多少。京中五陵年少,欺男霸女的,又何止這兩個?”
永王皺眉,一時無話可答。
金得義連忙道:“他兩個吃了殿下這一頓好打,往后必定安分?;仡^若是咱們還遇著,便如今日一般,決計不會客氣。那些混賬玩意知道殿下脾性,自然也就收斂了?!?p> 程樟也知道這不是永王一人能管得了的事,只點頭說道:“回去再說。”
一行人進了城,永王領著金得義,急忙去應王府見四皇兄。程樟等人,則帶著馬車,返回厚敦坊中的進奏院。
院中值守的副院使高恭,見他們帶回一對陌生母女,深自訝異,聽過常玉琨解釋詳細,又嘆息說道:“全王殿下在峽東之戰(zhàn)中,立下大功,還被流矢壞了一只眼睛。是以至尊對他家,百般優(yōu)容,屢有賞賜。這全王殿下,仗著至尊寵信,平日行事就十分乖張。三個兒子,世子也是每日高樂,次子元瑁,曾為金吾禁衛(wèi),如今出任中原軍旅將,封了公爵,也是個縱犬放鷹的主?!?p> “這三子元瑋,就更不消說了,父兄慣縱之下,只要見著有姿色的女子,必定要搶回府中去,用過之后再丟出來。京城百姓,見之無不遠避,誰敢惹他?”
“如此說來,倒是京城一霸了?!背陶亮⒓椿叵肫甬斈険裆品痪茦侵隆?p> “這是他今日撞著永王殿下,吃了個大苦頭,可是咱們往后遇著,卻不能硬沖上去?!备吖u頭不已,“這路氏母女,今日也算是不幸中之大幸了?!?p> 仆役往街坊之中請來了醫(yī)師,那醫(yī)師瞧過路王氏傷情,不禁駭然:“怎地將人打成這副模樣,你們報官了未?”
“不瞞供奉,這是被全王府上那個三公子,叫人打的?!?p> 醫(yī)師聽了這話,不再言語,開了藥方,收了診金,一語不發(fā)地走了。
路王氏仍是昏迷未醒,路婉兒神色凄婉,來到正廳,向著程樟盈盈拜倒。
“快快起來,今日搭救你們母女的,其實是永王殿下。他如今已經(jīng)回宮,若是往后見著,你再答謝不遲。我這里很是安全,你們只管安心住著,待令慈傷勢養(yǎng)好,再做計較。”
路婉兒感激道謝,又磕了幾個頭,才拭著眼淚出去了。
“這女子模樣生得這般好,也難怪那楚元瑋要動手強搶。”高恭忍不住說道,“就怕全王府,不會善罷甘休?!?p> “難道他們還敢來此處索人不成?”
“這個,卻難說?!备吖С烈鞯?,“程典尉還是該做些防備才好?!?p> 程樟冷笑:“全王府行事,當真就這般蠻橫?那我倒要好好瞧瞧?!?p> 翌日,幽平道進奏院大門之外,果然來了全王府的高車大馬,和數(shù)十個家丁。
曹愿昨日未來,被家丁們圍住一頓叱罵,他慌忙鉆進大門,狼狽問道:“怎地全王府會來咱們這里索人?便有走失人口,也犯不著躲至這進奏院里來啊?!?p> “欺人太甚,哪里是什么走失人口,其實是全王三子強奪民女,打傷其母?!备吖Ш苁菤鈶?,將昨日之事說了,“咱們沒去神都府遞上申狀,已經(jīng)十分退讓,他們還想怎地?”
曹愿一時呆住:“他們不敢去惹永王殿下,卻欺負到咱們頭上,事情傳揚出去,全王府竟是不要半點臉面的么?”
高恭不屑撇嘴:“這全王府,還有人知道臉面二字?”
程樟和常玉琨等人用了早飯,過來正廳,常玉琨便大聲道:“院使不用著慌,他們既敢上門滋事,某這就出去,有多少打多少!”
“這事用不著你,我親自去?!背陶翑[手制止,神色自若地出了正廳。
他轉頭遠遠瞧見路婉兒,探頭探腦,神色驚惶,后面跟著杜桓,過來低聲解釋道:“外面吵得太厲害,路小娘已經(jīng)知道了?!?p> “你告訴她,不必擔心。全王府的人若當真闖進來,我今日就去拆了那座王府?!背陶晾湫σ宦?,“事情鬧大,我就不信紫微宮里,還能聽之任之?!?p> 他大步而出,示意仆役們全部退下,然后推開院門。
只聽得幾聲鼓噪,十余顆碎石迎面砸來。
程樟左手伸出,五指齊張。
碎石仿佛撞上無形的壁壘,砰砰聲響,悉數(shù)彈回,力道更為強勁。
那些個投石砸人的家丁,躲閃不及,一個個頭破血流,抱著腦袋連聲慘叫。
兩旁已經(jīng)聚集不少圍觀百姓,有人忍不住喝彩叫好,又慌忙捂住了嘴。
程樟對這群或倒或蹲的家丁,全不理會,他負手而立,冷眼瞧著那輛華麗的輅車,一語不發(fā)。
車幔掀開,跳出來一個身軀高大的老者,戴黑色幞頭,穿藏青色蟒袍,一目已渺,山羊胡須,神色極是威嚴。
竟然是全王楚玄旭親自前來。
旁觀百姓,竊竊私語。
“全王果然十分著緊那個小兒子,這回竟是親自來討回顏面了。”
“我怎么聽說,那全王府三王子,昨日里出城,撞見的是永王殿下?”
“沒錯,就是被永王殿下狠揍了一頓。到了晚飯之時,應王又上門興師問罪,逼得全王將小兒子剝得精光,老老實實在庭前跪了大半夜——他不找個地方撒這口氣,王府的臉面何存呢?!?p> “嗐,還以為全王多威風,到底也只是欺軟怕硬?!?p> “噓,小聲點兒!”
全王并不理會旁觀百姓的閑言閑語,也不去瞧一個個趴在地上不敢起身的那群家丁。他上下打量程樟,聲色俱厲:“你就是那程樟?仗著有些軍功,就敢在這京城橫行無忌,真是狗膽包天。還不速速將那兩個賤婢交出來,孤王要在這進奏院前,將她們活活打死,看誰還敢欺到我全王府頭上!”
聽得這番殺氣騰騰的話語,旁觀百姓無不悄悄后退。
躲在門后偷聽的曹愿等人,面如土色。
高恭十分氣憤,卻也不敢出頭,只低聲罵道:“當真是目無王法,草菅人命?!?p> 只有門外的程樟,負手挺立,輕蔑打量著馬車前的全王:“若是程某不交人,全王又當如何?”
“那孤就拆了這進奏院!”全王勃然大怒,厲聲吩咐家丁,“都起來——”
他話音未落,程樟身影一閃,已經(jīng)逼至全王身前,不等他反應過來,便捏住對方脖頸,直接沖入馬車。
家丁們大驚失色,顧不得狼狽,一個個都慌忙起身。
地上的碎石,呼地全部騰空而起,懸浮在馬車之前,蓄勢待發(fā)。
“嚯——”百姓們驚嘆聲中,家丁們呼啦啦地,又全部趴了下來,再無一個敢動的。
馬車之中,全王被程樟捏住脖頸,摁回座位,全無還手之力。
他倒也不懼怕,瞪眼瞧著程樟,冷笑說道:“你今日竟是要取本王性命不成?”
“全王的性命,在程某眼中不值半文錢,我要你的狗命做什么?!背陶撩媛丢熜Γ安贿^,我倒很有興趣,教殿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全王頓覺一股雄渾的力道自脖頸而下,直至丹田,驀地,一陣劇痛自小腹傳來。
他痛得張口欲叫,程樟手指一捏,生生將嚎叫聲給他壓了回去,憋于胸中,森然盯著他道:“大楚親王,至尊親弟,騰龍境界,全王大概覺得,這天下無人能奈你何?程某也不要你的性命,只要你每日三個時辰,腹痛如絞,別說什么逍遙宮萬花門,便是大羅金仙下凡,也救你不得。這滋味,全王殿下想必喜歡得緊。”
他略收玄勁,微松手指,全王腹中劇痛消失,喉間略喘一口氣,怨毒地盯著程樟:“原來閣下竟然已是天元之境。”
這卻有些難辦,天元宗師,便是大楚天子,也要禮讓三分,全王自知這回撞到了鐵板,不覺弱了氣勢:“閣下既為大宗師,國之柱石,方才是孤王孟浪了。可是閣下對孤這般無禮威逼,就不怕觸怒至尊,召集高手群起而攻之?”
“到得那時,”他又恢復了幾分傲氣,“漫說富貴功名,便是身家性命,閣下也難保全?!?p> “你這是,要挾我?”程樟不屑冷笑,“你盡管教皇帝將天底下所有天元高手全部召來,看能不能傷我分毫?這才不到兩百年,楚家人竟是將泰明皇帝、武院劍圣,都給忘得一干二凈了?”
全王面色大變,驚疑地瞅著程樟,嘶聲說道:“你是,你是——”
“不錯,全王膽子再大一些,”程樟笑得很溫和,“放心說出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