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密信送至顥天門,吩咐他們悄悄處置西門燎,門主姚宗武卻將密信故意泄漏,示意他火速出逃。
荊王三子,獨以次子西門燎修行天分最高,西京長明寺住持智秀長老,對其贊不絕口:“資質(zhì)悟性都是上上,假以時日,必能晉入天元之境?!?p> 老和尚期望荊王能將西門燎送入長明寺,帶發(fā)修行。西門霸卻另有打算,京中形勢波云詭譎,處處陷阱,他想把兒子送往顥天門,遠離這是非之地。
顥天門門主姚宗武,對這位西京貴公子也是大為贊賞,立即將鎮(zhèn)門秘笈傳授于他,隱約有令其將來接任門主之意。
朝廷忽然遞來密信,令姚宗武大惑不解。他不明白京城之中你死我活的權(quán)力爭斗,也不愿意就此斷送了一顆修道奇才,因此暗中相助,令西門燎悄然逃出西隆山。
西門燎離開西隆山,先是向西,逃往西源、淳州,試圖遠遁于胡部雜居之地。
然而他很快暴露行蹤,數(shù)次遭到截殺,不得不又掉頭向南,潛入雪積大山,過了數(shù)月缺衣少食、東躲XZ的日子,又被一伙修行者發(fā)現(xiàn),報于官府。
西門燎再次潛逃,他原本想趕赴北夏州,又擔心丘林峻不敢收留,狠心咬牙,徑直往東,經(jīng)過數(shù)番生死惡斗,終于逃入南楚國境。
可是他也付出了慘痛的代價,相貌被毀,胸腹受創(chuàng),一條腿也斷了筋脈,幾乎只剩下了半條命。
弘西府捕快拿住了這個西魏逃人,得知其身份,本處刺史不敢遲疑,立即著人密報谷州。
時值弘盛帝行幸谷州,巡視中原軍所部人馬,得知有西魏王子叛逃而來,連夜遣胡鐵忠親自趕至弘西府,將西門燎秘密帶回神都城。
西門燎主動向弘盛帝獻上顥天門鎮(zhèn)門秘笈,就此被藏匿于皇宮深處,由金吾衛(wèi)士嚴密看管,不許閑人靠近。
“為何要獻上顥天門功法?”程樟問他。
“貴國在我大魏境內(nèi),也有暗樁,知道朝中情形,也知道父王將我送去了顥天門?!蔽鏖T燎苦笑一聲,“我年少出名,西京城中,都視為修道天才,顥天門自然也是十分看重。弘盛天子何等精明老辣,我哪里瞞得過他。為茍活性命,不得不如此。”
“還是不對,其中一定還有隱情,”程樟依然搖頭,皺眉說道,“你沒有說出全部實情。”
“在下已是殘疾之身,又斷了修行之路。惟有一份秘笈功法,可稱至寶?!蔽鏖T燎神色坦然,“如今這秘笈也已經(jīng)交與大楚皇帝,在下還有什么可隱瞞的?”
他想了想,又忍不住試探:“吞天滅日神功,艱深無比,除顥天門創(chuàng)門祖師之外,歷代門主,幾乎無不停滯于第二重境界,半途而廢。甚至還有因為強行修煉而殞命者,兩位劍圣,又是如何輕易參悟其中奧妙?”
“沒有用的,你便是知道緣由,也無助益。楚天子身負天元境之修為,尚未能突入第三重境界,遑論你如今神田意海已經(jīng)破損。依我說,這吞天滅日神功,未臻化境而強行修煉,自害其身,損害心脈,神智顛躁,不學也罷。”
西門燎聞言怔怔出神,一聲長嘆,閉目不語。
程樟盤問不出底細,皺眉思索,又覷著昏迷在地的宮女說道:“這女子待你卻好,方才被我一掌震暈,你連眉頭也不曾皺下,是篤定我不會殺了她?”
“閣下何等身份,要殺一個女子,不費吹灰之力,在下如何能阻攔。再者,不過一個宮女,身份低下,我是大魏王子,又豈會為她而舍命相救?!?p> “是,你這半條性命,尊貴得緊,”程樟冷冷說道,“就好生藏在這里,安心過完你的下半輩子罷?!?p> “哪里還有什么下半輩子,”西門燎吁嘆不已,“大楚天子修行這顥天門功法,頗遇阻礙,不時會前來詢問。其實我連第一重功法都未習透,又哪里能指點于他?不過是含糊蒙混過去,等他徹底失卻了耐心,想來我的性命也到頭了?!?p> 他終于轉(zhuǎn)頭注視暈倒在地的紫萱,流露惘然之色:“她來之前,是另一個宮女服侍于我,那個女子,雖言語惡劣,其實嘴硬心軟,待我也是不錯的?!?p> “那她后來去哪了?”
“不知遇了什么事,有一天忽然自己懸了梁。”西門燎復又在榻上坐下,費力地將一條腿抬上來,“大家都是苦命之人,我自顧不暇,哪里還能幫她什么?!?p> “也罷,你這副模樣,雖生猶死,能多活一天便算一天罷。那么我再告訴你一件事情,如今令尊已經(jīng)重新出府,做著大魏朝廷的檢校中書令、兵部尚書?!?p> “你聽了是不是覺得很高興?”
然而并沒有。
西門燎木然張嘴,呆呆瞧著程樟,過了半晌,嘴里才發(fā)出嗬嗬之聲,似哭似笑,聽來分外滲人。
程樟搖搖頭,手中木劍凌空一劃,就此消失不見。
很快,領頭值宿的金吾衛(wèi)郎將帶著人沖了進來,只見宮女紫萱倒在地上,昏迷不醒,西門燎獨坐榻上,時而狂笑,時而低泣。
幾個侍衛(wèi)面面相覷,有人低聲道:“這人是魔怔了么?”
“噤聲,”郎將四下瞧瞧,“他要發(fā)瘋,隨他去罷,咱們只做不知便好,都出去都出去?!?p> 程樟夜探皇宮之舉,波瀾不驚,無人知曉。過了好幾日,鄔玉銘一顆懸著的心也落了地。
兩人再次書房密談,程樟皺眉沉吟:“弘盛皇帝不是愚莽之輩,既然修行遇阻,就該果斷罷手才是,他為何如此執(zhí)著不休?”
鄔玉銘拈著胡須:“此正是鄔某百思不解之處,至尊強練不休,究竟為何,難道,就是為了成為武道天下第一?”
“就算他是天下第一,又當如何?昔年大周開國皇帝郭肅,是第一個踏入天元境之天子,到頭來,不也是——”
程樟倏然住口,疑惑自語:“他要的是長命百歲?
“將密王逐出政事堂,又遲遲不立太子,”鄔玉銘先是愕然,而后拊掌,“典尉大人之語,初聽之下,匪夷所思,可是細想,又確乎是這么回事?!?p> 程樟從圈椅之中起身,來回踱步,有些焦躁:“他如果不是天子,要發(fā)瘋也就隨他去了,可是身為一國之君,如此胡亂行事,是要出大亂子的。”
“先前至尊雖說性情執(zhí)拗剛強,到底還有納諫之風,如今則是異常固執(zhí)暴躁,不顧群臣勸阻,一心要吞并魏國?!编w玉銘思忖道,“穆廷棟一意媚上,全無主見,元恭禮、榮秉竹兩個,也是仗馬寒蟬,瞧此光景,約莫只在明年,諸軍大聚,至尊就要發(fā)動西征了。”
“可笑,西魏有萬里之土,勝兵三十萬,哪有這么容易吞并?既然無人敢出頭,”程樟斷然說道,“那么我來阻止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