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南楚的政權內亂,朝貢宴被迫提前結束,除了被殺掉的西魏東滕的所有使者,就剩下北朔的使者了。暫留幾日后,北朔使者也將要回到本國,在這之前,南楚朝廷要好好招待才行。
而朝政紊亂,昭正帝無力親自招待北朔使者,就派他最得意的兒子晉王前去招待。
在辰月樓的一房雅間中,兩名男子正在飲茶攀談。
“話說起來,這次內亂還真是多虧了你,如果不是你給予指導,本王也不會贏了。丟失了十幾年的兵符終于找到,父皇很為之高興呢,當日就到母妃的寢宮暗中透露出會下旨讓本王成為下一任的儲君。本王想,其中定是不乏你的引薦,對于這件事,本王還應該說一聲謝謝呢。”慕容脩舉起手中的茶杯,朝著對面的紫衣青年用著平常的語氣感謝道。
闕煜看了一眼慕容脩,把手中的茶杯放于桌上,語氣淡道:“不用謝,本王給你兵符,助你登基,只不過是為了本王自己而已,一切只是一場交易。南楚皇帝是誰無所謂,重要的是,南楚的政權本王是否能夠掌控,這才是本王擔心的。”
面對著對面青年狂妄直白的話語,慕容脩想起之后的南楚政權就要受到這個人的牽制,就眼神陰沉地緊盯著對面的人,其中帶著一絲危險之意。
知道自己不是這個人的對手,半晌后只能斂下眼中的危險氣息,認命道:“所以,這才是你來南楚參加朝貢宴的原因和目的,為了掌控住南楚的政權。可是……”男子皺下眉頭,提出疑問:“你為什么要單獨提出滅掉祁家?祁家與你無冤無仇,而且一個小小的祁家值得你一個北朔秦王如此關注嗎?明明只要本王贏了,祁家自然不會存在,有必要浪費精力提前對付嗎?一個祁家,就讓你一個北朔親王大費周章,還浪費了一個交易條件,這其中的原因,本王甚是好奇呢?!?p> 看著慕容脩深深探索的眼睛,闕煜毫不在意一笑,直言道:“本王之前就對你說過,因為祁家讓本王喜歡的姑娘傷心了。敢如此做,本王自然不會放過祁家,即使知道祁家必定是走向滅亡,本王也不能容忍祁家如此欺負她,定是要提前對付才解氣。而且……”青年抬起眼眸,飽含深意道:“只有祁家不在了,她才肯放下所有跟著本王回北朔去,本王來到南楚的最終目的就在于此?!?p> “什么?只是因為一個女人?”慕容脩有些意外的輕嘲道,來南楚參加朝貢宴的最終目的不是想要牽制南楚政權嗎?
紫衣青年悠閑一笑,道:“為了拿下南楚,本王做了多年準備,即使本王不來參加朝貢宴,也絕對逃不出本王的手掌心。本王之所以會親自來,僅僅是為了回來見她?!比缓蟊闵眢w靠前,手臂支在桌沿上,托起下巴,嘴角勾起,聲音驀地溫柔道:“因為她想要本王早些回來,本王便來了。”
看了對面癡狂的人半晌,慕容脩問道:“所以,她是祁家的人?”
闕煜毫不避諱地點點頭。
“呵,那她答應跟著你回去了嗎?”
“答應了,不久后,她便會離開南楚?!标I煜放下托著下巴的手,輕歪著頭,看向慕容脩飽含深意一笑,“并且去往北朔,過著她本應過著的生活,以本王為她安排的身份生活?!?p> 所以啊,祁韶儀這丫頭,他帶走了!
在之前晉王府中,慕容脩對祁澤說出的話,他當然全都知道。對于慕容脩心中對祁澤的情,他一早就感覺到了。
只是慕容脩礙于祁澤的男子身份,一直不肯相信,也無法正視內心真實的情感。到現在,還沒有明白過來他對祁澤的情意。
明明早已失去價值的朝臣,卻無數次彷徨猶豫,在他自己不知情的情況下,一直都在心慈手軟,還一直想要出手幫助。但因其親王身份,一直拉不下臉面。
可祁韶儀這丫頭偏偏腦子缺根筋,一直誤以為慕容脩恨不得殺了她。還真是個傻丫頭啊,如果慕容脩真的想要除掉她,一早就動手了。
在他送過去兵符之時,就應該動這個心思才對,但慕容脩好像根本想不起來此事一樣,一直都在猶豫,甚至還想要幫助祁澤繼續(xù)留在朝堂上。
這不是情,又是什么呢?
同樣身為男人,還都是皇室中的親王,慕容脩的心思他最明白不過了。
可惜,慕容脩是沒這個機會了。
祁韶儀,他必須要帶走!
慕容脩聽到這個消息,心中莫名發(fā)怔。原來闕煜喜歡的女子是祁家人,并且就要帶到北朔去了嗎?
想了一會兒后,慕容脩才反應過來。不對啊,闕煜帶女子回北朔,這件事關他什么事,心中為何會有些不舒服呢,總覺得會有些事情要發(fā)生。
半晌后,慕容脩就不再想,只當心中的異樣是一個錯覺而已,隨后便拱起手客套道:“再過幾日,就是北朔使者回歸之時,本王先在這里恭送秦王回國了,祝其路上一帆風順?!?p> 闕煜也舉起茶杯客套著:“南楚晉王客氣了?!?p> 兩人同時飲下茶水,氣氛歡快。
在幾日之后,南楚全朝為北朔秦王回歸舉辦了歡送宴,宴會場面極其盛大,南楚朝臣們由衷地感到特別高興,心中松了一口氣。
終于把這尊大佛給送走了,朝貢宴算是正式結束了,國家間的爾虞我詐與虛偽假面終于停止,朝堂上的動蕩可以稍稍平息下來,靜待之后的調整,逐漸恢復成以往井然有序的模樣。
在浮生閣,祁澤看著桌上擺放整齊的靛藍色衣裙和精美繁多的金銀首飾,不由發(fā)出一聲嘆息。
最終還是要離開了嗎?明明努力了這么多年,終于考上科舉,坐到了兵部侍郎這個位置,如今卻是要全部放棄,以一個全新的身份生活。
雖然能以普通女子的身份生活當然好,最起碼不用整天提心吊膽,擔心女子身份被發(fā)現。但好歹是努力多年的成果,現在讓她全部舍棄,心中說完全舍得都是假話。
女子趴在桌沿上,眼睛看著桌上精致華美的女子衣裙和首飾,不由悵惘。
桌子上的這些釵裙都是闕煜在祁澤答應去北朔的第二天,讓商陸送過來的。全都是靛藍色的衣裙,款式各異繁多,還有與之相配的各種華釵與繡鞋,種類十分齊全。
看著這些明顯是請繡娘新做出的衣裙,撫摸著上面華麗的暗紋,感受著這柔軟的布料質感,祁澤總覺得這是闕煜來南楚時帶上的,要不然怎么會這么快地送到她這里。很明顯,這些衣裙全是北朔的繡娘縫制出的,與南楚的繡法完全不一樣。
隱約間,祁澤覺得她好像被人坑了,而挖坑的人就是闕煜,并且還是一個很大很深的坑,在很早之前,就已經開始謀算著了。
但不管如何,闕煜給了她一個能重新生活的選擇,而她也選了這條路,但……為何會選這條路,她自己竟也不清楚。
是因為能活命,能夠正常生活?但憑借著她的本事,即使不去北朔,選擇一個普通山村,她就能活下來,也能正常生活。
但為何她會選擇去北朔這么危險的地方呢?
想了許久后,祁澤緊閉上雙眼又快速睜開,站起身,對身后的祝余說道:“祝余,開始吧?!?p> “是?!?p> 之后,在定京城中發(fā)生了一件大事,朝中聲名鵲起的兵部侍郎祁澤在從兵部回家的路上遭人暗殺,手法狠厲,刀刀致命,在青石板路上沾滿了血跡,身上都是刀痕,身體幾欲碎裂,死狀駭人。
最后,竟是連個死后之所都沒有,被兇手抱著幾乎碎成塊兒的尸體扔到了河里,隨后被湍急的水流無情地打散,死無全尸。
從這近似報復性的瘋狂攻擊和尸體處理方法,眾人紛紛猜測,是南楚太子慕容晟的余黨,心懷怨恨,便雇傭殺手用這喪心病狂的方式殺人,進行報復。
同時,在朝中也引起軒然大波,眾朝臣紛紛驚駭,在回家途中都增加了保護人手,以防像祁澤一樣死無全尸。昭正帝震驚之余,一方面重新調查,肅清亂黨余孽,另一方面親自下旨為這位少年天才追封謚號,罷朝三天,以示哀悼。
老百姓們聞此消息,紛紛唏噓。雖說祁澤手段果斷凌厲,孤高冷傲,不好接近,但好歹也是一位坦蕩正直的清廉官員,從不欺軟怕硬。在老百姓心中,地位還是很高的,也是充滿著愛戴之心。
而且像祁澤這樣的少年探花郎,短短幾年就坐上了兵部侍郎位置的天才,世上少有。如今這位天才無故喪命,在事業(yè)剛剛起步的時刻英年早逝,這怎能不讓人扼腕嘆息。
在姜家,門外的仆從神情慌張地跑進來匯報消息,姜洵聞此消息怔在原地,不敢相信,姜汶和姜廡兄弟兩個則震驚地站起身,睜大著眼睛駐足在原地。許久之后,才反應過來,爭先恐后地跑出姜府大門。
姜府的一間房屋中,一名清麗女子正認真翻看著書籍,還時不時地品著甜茶,幾番對比著說道:“還是花茶好喝一些,配上桂花酥剛剛好?!比缓缶吐牭搅宋萃獾膭觼y聲音,疑惑地問起身后的丫鬟,“半夏,出去問問發(fā)生什么事了,怎么這么吵鬧?!?p> “是,少夫人?!卑胂囊姥猿鋈ゴ蚵?,不一會兒后便慌里慌張跑進來,“不好了,少夫人,是……是祁三公子遭人暗殺,連尸首都被扔進河里沖走了?!?p> 女子聞言,嘴角的笑意快速淡去,不可置信地抬頭道:“你說什么?韶儀……韶儀被人謀殺了?”
“是,定京城中都已經傳遍了,說是太子的余黨做的,連刑部侍郎楚大人都親自前去調查了。祁三公子……確實已經死了?!卑胂恼f到最后,泣不成聲。
許幼宜眼睛蒙上了一層淚光,輕搖著頭說道:“這怎么可能?明明都已經結束了,好不容易平靜了下來,許家和姜家都平安無事。誰知,韶儀竟遭遇不測。韶儀……他……”雙手不由捏緊書籍,在眼眶中打轉的眼淚終于滑落,深深低下頭,痛徹心扉地低聲啜泣道:“韶儀。”
在鄭家書房,鄭慎端詳著手中的書信半晌,深深嘆了口氣后,便把書信放到了一旁。
此時,有一位身著錦衣華裙,慈眉善目的中年女子推開房門走過來,看著書桌上被放到一旁的信,問道:“怎么唉聲嘆氣的?前段時間不是一直很高興嗎?說是終于找到了自己最滿意的兵部尚書繼承人,還想要呈給圣上一封推薦信,現在怎么連信都扔到一邊了?”
鄭慎抬首望去,輕嘆著氣說道:“夫人,不用把信呈給圣上了?!?p> “為什么?”鄭夫人疑惑問道:“可是那位繼承人做的不好,你又不滿意了?”
“不是。”鄭慎搖搖頭,“把整個兵部交給他,我是最放心不過了。到了我將來年老辭官時,也就能安心地離開這辛苦管理了半生的兵部。如果他坐上兵部尚書的位置,我敢說,他一定做的比我還要好。”
“那又是為什么?”
中年男子低下頭,眼中飽含著悲愴與嘆息,半晌后抬起頭,輕聲嘆息著:“他……已經不在了,再也不能接任了?!?p> 在晉王府,慕容脩剛聽完部下的報告,順手把公文遞過去后,就看到王府的護衛(wèi)走進房間,并彎腰行禮匯報道:“王爺,兵部侍郎祁澤遭人暗殺,如今尸骨無存,連負責搜尋尸體的刑部士兵都沒有消息?!?p> 聞此言,慕容脩不由呆怔,正打算執(zhí)起筆批閱公文的手一頓。許久之后,才緩緩收回手,眼睛看向護衛(wèi),用著平常的語氣說道:“知道了,退下吧?!?p> 護衛(wèi)拱了拱手,便退下了。
一旁的部下看慕容脩還在發(fā)怔,便擔憂道:“王爺……”
慕容脩回過神,揮了揮手,“無事,既然公文無錯處,那你便先退下吧?!?p> “是?!辈肯聭曂讼?。
眼睛看向窗外,此刻外面一片寧靜,慕容脩突兀地感覺心中很不是滋味。
死了是嗎?原來那頑強的臭小子是會死的,他還以為那小子永遠都不會害怕,永遠不會死。要不然,他怎么會那么倔強,明明屠刀都已經放在脖子上了,還是依舊面不改色,好似一切都不會擾亂他的心一樣。
即使他主動提供幫助,主動說出會饒恕他一命的話,他也不屑一顧。
慕容脩伸手摸向自己的胸口,只是感覺十分悶痛,這個他從未有過的感覺。
難道……真的像慕容晟說得那樣,他喜歡祁澤,而且很早之前他的心中就已經起了漣漪,只是他自己不知道,一直不敢正視,不敢去相信。
那到底是什么時候的事情?是祁澤幫他滅掉王家之時,還是加封將軍銜去北朔邊境之時?他好像真的不清楚。
他只知道在祁澤從北朔邊境平安回來之時,他的心中是松了口氣的,并不是遺憾和恨意。而當他知道祁澤被射中左腿,掉下懸崖時,他的心中突兀地很是慌張,所以他便偷偷派人私底下尋找祁澤的下落。
這一切他只是以為是真兵符的緣故,是因為祁澤還有用,所以他才這么做的。
但現在胸口處的煩悶感告訴他,并不是。他好像真的對祁澤有著別樣的情感,那這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想了半晌后,慕容脩突然想起在之前翰林院的一個晚上,他從祁澤身上聞到了香甜的味道,那屬于女子的馨香氣息。
只不過當時他經過確認,祁澤并不是女子,那溫軟的女子氣息僅僅只是他的錯覺。
但現在仔細想想,男人身上會有這香甜的味道嗎?而且祁澤死的時間也太過于巧合了,正好……正好與闕煜要帶走他喜歡的女子時間一致,并且還都是祁家人。如今,祁家人都已經死絕了,就剩下祁澤一個了。
那就是說,闕煜喜歡的女子就是祁澤,而闕煜一早就已經知曉了祁澤的女子身份。
祁澤其實是個女的,當時他的感覺并沒有錯。
半晌后,空中響起了一個男人咬牙切齒的聲音:“還真是狡猾啊,竟敢騙本王,這個臭丫頭!”
在祁澤被謀殺的街道上,地面沾滿了鮮紅血跡,到處都是雜亂無章的深深刀痕,有的緊挨在一起,讓墻壁邊緣都裂出了道道狹長的縫隙。
姜汶和姜廡飛奔著趕到這里,氣喘吁吁,看到這觸目驚心的一幕,紛紛心中悲痛不已。
“韶儀?!苯氲吐曂茨钪?p> “嗚嗚,韶儀,韶儀?!苯獜T跪在地上,雙手抹著早已流滿全臉的眼淚。
看到在遠處調查此事的楚凱南,兩人急忙跑過去詢問情況:“怎么樣,翰飛,打撈上來尸體了嗎?”
楚凱南看了看兩人,便眼神灰暗地搖了搖頭,“已經打撈一上午了,但僅僅只是撈上來了一些碎尸,并沒有完整尸體。而且根據附近百姓的調查匯報,說親眼所見那些兇手握著彎刀,向正在回家的朝廷官員揮刀,連馬車都被劈得七零八落,而這位官員就是韶儀?!?p> “所以……所以韶儀是真的死了嗎?”姜廡抽泣一聲問道。
“嗯?!背P南眸光不明地點點頭。
姜廡哭的更大聲了,“嗚嗚,韶儀。”
莫追莫問
很抱歉哈,各位,因為莫莫實習,斷了這么久?,F在回來填坑了,會堅持更到大結局滴。(*^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