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生活究竟是什么

　　剛吃完，李春樺就嚷嚷著要回家，馨怡這周沒有補習班，說想約同桌“八卦玲”再逛一會兒，難得出來一趟。說話的功夫，宋建成也接了個電話說要過去單位一趟。

　　李春樺不甘心落單，硬是拉著宋建成先送她回家，其實坐地鐵、公交都沒幾個站。女人今天怪怪的，除了穿旗袍有點不自在外，應(yīng)該也有對丈夫態(tài)度的不滿，她看也不看宋建成一眼，就順理成章坐上了副駕駛。

　　一路上，宋建成一言不發(fā)，只顧悶頭開車。

　　“老公，我今天這個造型怎么樣？”李春樺說話語氣輕松，眼神卻透露著期待。

　　“好看?！彼谓ǔ刹患偎妓鞯卣f，臉上沒什么表情，語氣也是干巴巴的，像一杯淡而無味的白開水。

　　李春樺興奮了一下，旋即眼里的光又暗了。她轉(zhuǎn)移話題說起來了老家的事兒，可能這就是她觸底反彈的阿Q精神吧，永遠不愿意將自己置于最糟糕的境地，即使她明知宋建成不喜歡，甚至和她結(jié)婚都是有點無奈的成分，但她并不介意，因為她愛他。

　　相比之下，宋建成今天一直漫不經(jīng)心，好像在聽又好像沒聽。其實他知道李春樺的心思，可這身旗袍和她滾圓的身材實在不相配，他寧愿此刻她平淡無奇。

　　捷達車有節(jié)奏的顛簸著，宋建成眼角的余光里一直是李春樺上下抖動的肚腩，他突然覺得接下來的生活就真的只有生活了，再無一點波瀾。而李春樺依然滔滔不絕著，渾然不知坐在旁邊的男人此時如此打量自己。

　　“到了，我先去單位辦點事。”宋建成把車停在了小區(qū)門口。

　　李春樺一邊下車一邊扯著旗袍下擺，“今晚回來吃飯嗎？”

　　“回?！?p>　　“奧，那我燜個肉吧，老家昨天拿來不少土豬肉呢，領(lǐng)導(dǎo)有事不用急，我們等你?！?p>　　“好。”宋建成幾乎單字蹦，說完一打方向盤走了。

　　李春樺顧不得腳疼，一路小跑回了家，因為生怕狼狽的樣子被鄰居們看到，她不時左顧右盼，幾百米的距離，感覺卻像長征?？偹氵M了門，第一件事就是沖進廁所，此時的她才算真正找回熟悉的放松感。

　　她叉開雙腿，雙眼微閉端坐在馬桶刷，旗袍向上卷至肚皮上，皺得像把薺菜。因為衣服緊，再加上姿勢的關(guān)系，李春樺的脖子和臉有點腫脹，此刻她看起來既臃腫又頹廢，與心中期待成為的優(yōu)雅女人完全不搭邊。

　　可李春樺不這么認為，上完廁所后，在鏡子前左照照右照照，一會兒弄弄頭發(fā)，一會兒勒勒腰，一會兒又按按自己的大肚子，最后把眼睛停留在自己豐滿的胸脯上，露出了一絲得意的神情，接著脫了旗袍換上自己的碎花睡衣，開始拖地、洗衣服，做飯。

　　這邊宋建成剛才接了個電話，是公司的新來的副總唐燁找他，說辦手續(xù)有個文件要用，麻煩他回來一趟。宋建成在單位人稱老宋，是個脾氣溫和的老好人，主要負責項目的審批流程，所以經(jīng)常和領(lǐng)導(dǎo)打交道，偶爾還會被大領(lǐng)導(dǎo)帶出去見見人，擋擋酒。

　　在外人看來，老宋是大領(lǐng)導(dǎo)身邊的紅人，各個部門爭相巴結(jié)的對象，可老宋心里明白，今年已經(jīng)48歲，從來沒當過領(lǐng)導(dǎo)的他升遷是沒指望了，現(xiàn)在唯一的想法就是活得自在。

　　但老宋也是個有信仰的人，雖說業(yè)績不突出，卻很兢兢業(yè)業(yè)，什么事只要到他手里總能弄得妥妥當當。領(lǐng)導(dǎo)見他認真，總愛把一些細活交給他，一來二去老宋也就和領(lǐng)導(dǎo)熱絡(luò)起來。

　　加上老宋是北方人，酒量大，幫領(lǐng)導(dǎo)擋酒也是把好手，這兩年老總出去見客戶總愛帶上他。日子久了，老宋身邊開始熱鬧起來，總有同事有事沒事跑來套近乎，拉關(guān)系，老宋一貫的原則是笑臉相迎兼插科打諢。

　　說起公司新晉的副總唐燁，將近40歲，長得精神不說背景還十分強大，傳言是未來一把手的熱門接班人?，F(xiàn)在的老總還有幾年就退休了，此時人員的安插確實敏感，作為二十年的職場老油條，宋建成自然明白其中厲害。

　　回家的路上，他心里一直在琢磨這事，所以老婆說什么基本沒聽進去。唐燁雖說也是單位十幾年的老員工，可一直在其他分部，和這邊同事不熟悉，因為這事兒，老總曾私下暗示宋建成幾次，希望他多多引薦，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唐燁這邊對老宋一直也是客客氣氣的，出去見客戶時，有過幾次交集，老宋對唐燁印象不錯，人謙虛有禮，辦事也利落，要是未來當了一把手，也不錯。

　　宋建成家離單位不遠，很快就到了公司，此時的唐燁早已在辦公室等他，老宋客套了幾句后，就去走廊盡頭的檔案室找文件了。

　　宋建成手里拿著文件往回走，迎面碰上了市場部的負責人張輝。

　　“老宋，這么拼命啊，周末還來加班？”張輝一臉玩味。

　　“奧，唐總要份文件。”宋建成表情輕松客氣。

　　“可以啊，向中央靠攏，有眼光！”張輝皮笑肉不笑。

　　“跟黨走，聽黨話，你這個老黨員比我懂，還得向你多學習！”老宋哈哈一笑，轉(zhuǎn)身進了唐燁的辦公室。

　　唐燁剛接了個電話，沒聽清門外走廊里的對話，但怎么回事他能猜到七八，老宋在他眼里算自己人。張輝是另一個副總趙鵬的心腹，而趙鵬對新來的副總唐燁心存不滿在公司里早已是公開的秘密，畢竟他才是曾經(jīng)呼聲最高的接班人選，現(xiàn)在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心里自然不爽。

　　作為另一個當事人的唐燁自然聽說過這件事，只是他平時表面佯裝不知罷了，兩人暗地里的較勁還是有的。對于宋建成來說，他并不討厭唐燁，但在這場爭斗中，目前他無意靠向任何一方，畢竟職場爭斗中盲目站隊是有風險的，中規(guī)中矩就算撈不到好處，好歹也能落個誰也不得罪。

　　一個奔五的中年男人，從北方跑到南方，漂泊了大半輩子，沒啥大成就，宋建成早已釋然，他唯一的期望就是女兒。馨怡今年高考，如果能考上個好的一本，以后找份穩(wěn)定的工作，他和老婆就知足了。

　　為女兒，他和老婆雖不算嘔心瀝血，也算盡職盡責，但他們也并不是別人嘴里把自己的人生理想強加給女兒的那種人，只是單純的希望女兒未來可以過得體面些。

　　私下里兩公婆經(jīng)常暗自慶幸，女兒長得白凈，身材高挑，學習成績也算尚可。李春樺更是經(jīng)常在親友們面前夸女兒隨爸爸沒隨她，因為在李春樺眼里宋建成品貌兼優(yōu)，年輕時一門心思地看上他也是因為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