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話 我想你,鼓足勇氣
曹艾青今天一天都在糾結(jié)與好奇中度過。
這讓她想起了家里的那只橘貓“菩薩”,它每次都會被逗貓棒這種物件給逗得不亦樂乎,而且似乎只有一天的記憶,昨天玩累了,今天再拿出來,還會像第一次看見一樣。
俗話說得好,好奇心害死貓。
作為主人的曹艾青,現(xiàn)在竟也體會到了一點這種感覺。
逃課這種事,對于她這種乖乖女來說可是莫大的罪過,但伴隨而來的刺激與好奇又讓她禁不住幻想,賀天然被逐出家門后,是怎么過活的。
“這家伙太可惡了!故事說到一半,不說結(jié)局!”
曹艾青默默咬牙,把自己產(chǎn)生的不好想法歸結(jié)到那個未說完的故事上,這就像是逗貓棒,在女孩心里不斷搖晃,引誘她過去。
但是女孩忽略了一個問題,光有逗貓棒,沒有人在后面搖,怎么可能吸引她接近呢?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從早上到了傍晚,一天的課終于快要結(jié)束。
坐在身后的賀天然小力地戳了戳曹艾青的背,但可能女孩穿得有點多,沒注意到。
他一愣,然后自己笑了起來,心想還是算了,自己在外頭打工的事,也沒必要弄得誰都知道。
前一陣,家里的王媽給了他五萬塊錢,不過這筆錢,賀天然決定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絕對不動。
畢竟,不蒸饅頭爭口氣,他其實也想知道,脫離了父親,自己到底能不能在這個社會上生存下來。
所以說,不上晚自習(xí),是他經(jīng)過了慎重考慮之后,在生活與學(xué)習(xí)之間,能找到的一個平衡點。
下課鈴敲響,曹艾青待在位置上坐了十分鐘,她偷偷望著同學(xué)們紛紛外出覓食的身影,等到教室里人走得差不多了,她才下定決心回頭,看向后桌那個男生。
只是那個預(yù)想中,現(xiàn)在一定是一臉促狹笑容的男生已經(jīng)不見蹤影,反而是他的同桌郭淮一臉木訥地看著自己。
與曹艾青一個不經(jīng)意的對視,郭淮低下頭推著眼鏡。
“那個班長……這……這道題你知道怎么做嗎?”
他將今天數(shù)學(xué)老師留下的試卷推了上去,指著一道幾何問題,不恥下問道。
“啊、嗯,這個啊,這個你這樣……”
曹艾青耐心講解著,她數(shù)學(xué)在各科當(dāng)中不算是最好的,但這個也是相對而言,不到片刻,她把解題思路闡述完畢,郭淮點著頭。
“班長,你這個方式是正確的呢,但是有些復(fù)雜,我剛才想到可以用另一種方法來解一下,你幫我看看行不行……”
郭淮認(rèn)真分析著,將另一種解題思路呈現(xiàn)在紙上。
曹艾青點著頭,雙眼看著對方的解題步驟,但其實她心里已經(jīng)走神了。
那個壞心眼去哪了?
他是不是以為自己沒答應(yīng)他,所以就走了?
諸如此類的想法塞滿了她的小腦袋,自己現(xiàn)在應(yīng)該給他發(fā)條消息問一問的,可是……
“班……班長……你在聽嗎?”
“啊……在!”
曹艾青回過神,看向試卷上更加簡潔的解題思路,不由贊嘆了一句:
“郭同學(xué),這種方法我確實沒想到,你們男生的數(shù)學(xué)思維確實都很強(qiáng)呢?!?p> “哈哈……其實能得分就好了,我只是喜歡琢磨一些有的沒的?!?p> 郭淮靦腆道,本來以為這能提起曹艾青的一些興趣,但他這句話說完,對面卻遲遲就沒有回應(yīng)。
對面的女孩低垂著頭,心思顯然不在這個上面。
“那個……賀同學(xué)他……一下課就從后門走了……”
郭淮試探地說了一句。
曹艾青抬起頭,剛想開口,一直坐在教室里的白婷婷此時也寫完了作業(yè),邊走邊道:
“艾青久等啦,咱們吃飯去吧?!?p> 她倆現(xiàn)在不坐在一起,白婷婷上次考試發(fā)揮失常,名次掉了幾名。
曹艾青臉上恢復(fù)笑容。
“好呀?!?p> 兩個女生手挽手走出教室,今天白婷婷建議吃食堂,一向很少拒絕別人的女孩對此沒有異議,只是看著滿當(dāng)當(dāng)?shù)牟捅P,她有些心不在焉。
“艾青,你在看什么呀,這么認(rèn)真?”
白婷婷吃著青菜,望著閨蜜一直盯著手機(jī)發(fā)呆,不由問道。
曹艾青遮掩似的一笑,把手機(jī)屏幕蓋在桌面上,道:“沒有啦,新聞?!?p> “喔~”
白婷婷不疑有他,這才剛說了別人,她自己就是刷起了手機(jī),此時薛勇發(fā)的一條朋友圈引起了她的注意。
“這薛勇,一天天的不務(wù)正業(yè),就知道招呼自己的狐朋狗友到處喝酒,一點都不像個學(xué)生!”
隨著一句吐槽,曹艾青也投來了目光,問道:“怎么了?”
白婷婷手機(jī)一翻,道:“你看?!?p> 那是一條十分鐘前發(fā)布的朋友圈,內(nèi)容是——
「今天我哥們在“煙角巷”第一次登臺,別說我沒通知,晚上八點,來些人喝兩杯。」
由于白婷婷與薛勇的交際圈并不怎么重合,所以下面的點贊多數(shù)是同班同學(xué),而許久不見的溫涼,也在這條朋友圈下回復(fù)了兩句:
溫涼:「正陽路的那家LiveHouse?」
薛勇:「對呀對呀,女神你來不來?我還認(rèn)識一支樂隊,剛好差主唱!來試試唄,我們這都多久沒見了?」
溫涼:「不來,沒你那么閑?!?p> 薛勇:「可惜啦呀~哈哈可惜了~不來也好~不來也好?!?p> 溫涼:「???你什么意思???」
曹艾青還正在看呢,白婷婷收回了手機(jī)。
第一次,我哥們,LiveHouse,不來也好。
這些一下就跳出來的重點詞匯縈繞在曹艾青的腦海中,她略一聯(lián)想,然后都是不約而同地指向一個少年的身影。
吃完飯后,兩個女生按平時的習(xí)慣,在校園里散著步,冬季的天空總是黑得很快,這時上課鈴聲敲響,是時候回教室了。
曹艾青失神地看著自己的腳尖,在走進(jìn)教學(xué)樓的瞬間,她忽然抬頭道:
“婷婷,我……有些不舒服、不、不是、我落東西在食堂了……”
走在前方的白婷婷扭過頭,雖然疑惑閨蜜這句話里前后不一,但還是首先關(guān)心道:“啊?落什么了?錢包?手機(jī)?我陪你回去拿吧?”
曹艾青搖著頭,退后兩步:“不用,我馬上回來,你快上去吧,別遲到了。”
她說完,小步跑了起來。
白婷婷站在原地,一頭霧水。
沒了高一高二的學(xué)生,整個學(xué)校只有高三的教學(xué)樓還亮著燈,校園也變得空蕩了許多。
現(xiàn)在是晚自習(xí)時間,港中的大門也已經(jīng)在五分鐘前關(guān)閉,曹艾青走到校門的不遠(yuǎn)處,望著緊閉大門,腳步一頓。
“還是趕不上,只能這樣了,還是回去上課好了?!?p> 她心里這么想著,似乎命運執(zhí)意要讓她當(dāng)一個乖乖上課的好孩子,而她也習(xí)慣性地接受了這樣的結(jié)局。
只是有一種感覺,一直橫亙在她心間,說不清也道不明。
她轉(zhuǎn)身,慢慢走向教學(xué)樓。
這時,她的右前方校園圍墻處,幾個男生鬼鬼祟祟站在下面,然后用一種搭人墻的方式,輕而易舉地翻過了學(xué)校的高墻。
“喂,別走啊,拉我一把?!?p> 被留下的那個男生抬頭對那幾個騎著墻的朋友抱怨著。
而這幾個貨,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發(fā)傻一樣地一動不動,目光都投向了一個方向。
“同學(xué)……”
那人轉(zhuǎn)過頭,只見從黑暗中,緩步走出一個面帶羞澀,漂亮到有些一塵不染的姑娘。
他有些眼熟,但還沒想起對方是誰,那女孩就指了指圍墻,然后耳邊聽到一句:
“能不能麻煩你……搭我上去一下?”
三分鐘后。
一群在墻上接應(yīng)的少年們,望著女孩倉促跳下,然后快步遠(yuǎn)去的背影,面面相覷。
“那是二班的曹艾青?”
“對呀……她這是……逃課了?”
“是啊……她這么急,是家里出事了?”
“你傻啊,家里出事直接請假啊,翻墻逃什么課?”
“……這就……很具體了啊……”
“……”
一群人都想到了同一個答案,但都很默契地沒有說話,獨留下一片黯然神傷。
一個照面,同時失戀。
……
……
賀天然現(xiàn)在是煙角巷音樂酒吧駐唱樂隊的吉他手,這是吉他店的樸老板為他介紹的兼職工作。
這樂隊與這家店同名,都叫“煙角巷”,本質(zhì)上算是一支東拼西湊的隊伍,有知名樂隊過來的時候,他們就負(fù)責(zé)暖場,沒有的話,他們就是負(fù)責(zé)每天唱歌吹水的這么一個存在。
主唱是一個教聲樂的老師,三十好幾的年齡,平日煙不離手,隨便說句話都倍兒滄桑;鼓手是這家店的老板,手鼓、箱鼓、架子鼓,是個什么玩意都能給你打出旋律的狠人;至于貝斯,是一個大四在讀的女生,據(jù)說以前是主唱老師的學(xué)生,后來轉(zhuǎn)正成了女朋友。
賀天然是里面最年輕的,可他也不是唯一的吉他手,之前樂隊的吉他手談了戀愛,不能天天到場,所以每周一、三、五這三天,就由他來頂班。
一開始男孩還害怕達(dá)不到樂隊的水平,但發(fā)現(xiàn)這樂隊唱的歌都是比較偏民謠與流行的慢歌,經(jīng)過幾日磨合與熟記樂譜后,配合起來也就沒了什么難度。
“彈這些歌,我們是在販賣故事嗎?”賀天然面試完后,他假裝天真地問著老板。
“不,我們只負(fù)責(zé)賣酒,歌只是下酒菜而已?!惫氖掷习屣h來一個“你懂的”眼神。
賀天然頓時覺得大家三觀一致,所以決定接受這份兼職,工作時間是晚上八點到十點半,一次能賺五百塊錢,三天就是一千五,一周結(jié)一次。
三天就能賺到一個月的生活費,賀天然覺得很值得,不過可能要浪費掉自己的學(xué)習(xí)時間了。
今天是他第一次登臺,心中難免有些緊張,這件事兒他只告訴了薛勇,沒想到這廝竟然拉來了他一堆死黨還有拳館的幾個師兄給他助場。
他們那一桌子人舉起酒杯對著賀天然歡呼了一下,酒館門外天寒地凍,此時男孩心中卻是一暖,感覺臉上發(fā)燙。
“別緊張,也不是什么正式演出,你就算彈錯了臺下這群人十個人九個半都不知道,所以隨意一點?!?p> 主唱老師安慰了賀天然一句,然后點燃一支煙。
“嗯,等您抽完我們就開始?”賀天然問道。
主唱搖了搖頭:“不用,現(xiàn)在就開始吧,我一邊抽一邊唱?!?p> “……牛啤。”
“對了小賀,你有女朋友嗎?”主唱用低沉的嗓音問道。
“分了?!辟R天然不知他為何這么問,不過也誠實回答。
主唱在一旁的桌上拿起一瓶福佳白,嘴上叼著煙,瀟灑地用起子啟開瓶蓋,遞過來道:
“等會臺上口渴了,喝這個,臺下看中哪家姑娘,就下去敬個酒,然后拉上來唱歌,明天你就有女朋友了。”
賀天然聽完人傻了。
貝斯女生飛來一個白眼,搶過酒瓶道:“小賀還是個高中生,明天還要上課,你別教壞他!”
主唱不以為然,朝鼓手老板遞過去一個眼神,前奏的鼓點響起。
三人不言自明地開始了各自的工作,賀天然反應(yīng)也很快,可直到主唱快開口了,他卻遲遲沒有撥動琴弦。
因為,他看到門口,一個女孩匆匆忙忙地走了進(jìn)來,她身上的毛衣被劃出了一個顯眼的口子,臉上還帶著初到陌生環(huán)境的驚慌無措。
直至臺上臺下的兩人的視線終于接觸到一起,女孩這才好了一些,但很快地,她又轉(zhuǎn)移視線,默默找到一個僻靜的位置,坐下后酒保熱情地上前詢問她需要什么酒水,她拿起桌上的酒單,兩眼發(fā)懵地看了看,猶豫了片刻后,她用酒單遮住臉,害羞地說出一個詞,酒保愣了一下。
鼓手老板的前奏鼓點都連續(xù)打了好幾次,但賀天然的吉他一直不進(jìn),主唱老師瞥眼看了賀天然,然后隨著他的視線望去,露出一個笑容。
少年撿起被貝斯老師放在腳下的酒,“咚咚咚”灌了半瓶,然后很不爭氣地打了個嗝。
這是他第一次喝酒。
臺下聽歌的酒客們紛紛笑喊:“牛啤~”
他們當(dāng)然不明白少年吉他手的心里想法,只是單純覺得這個行為,很是性情,很是青春,值得喝一聲彩。
他的手開始動了,吉他聲漸起,主唱與貝斯互相看了一眼,俱是浮起微笑,主唱熄滅了煙,那富有磁性的嗓音跟隨清澈的吉他,緩緩唱著:
“兩個人相互輝映
光芒勝過夜晚繁星
我為你翻山越嶺
卻無心看風(fēng)景
我想你,鼓足勇氣
憑愛的地圖散播訊息……”
酒館的人沉溺在歌聲中舉杯換盞,觥籌交錯,一首歌的時間能發(fā)生很多事。
臺上的賀天然彈得灑脫且深情,臺下的女孩接過酒保遞來的白開水,她雙手捧著,小口抿著,雙眼亮著,心里想著——
這次來可惜沒有帶束花。
“愛就一個字,我只說一次
你知道我只會用行動表示
煙花太放肆,守住了堅持
看我為你孤注一擲?!?p> 薛勇將曹艾青的到來看在眼中,他由衷地為賀天然感到高興。
他喝著酒,不以為然地瞟了一眼已經(jīng)空無一人的二樓,將杯中酒一口飲盡。

騷茶
BGM:《愛就一個字》李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