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充滿挑戰(zhàn)的年代

　　銀行門口，胖子看到王琳和紅萍和同事們一起出來，就揮著手跟大家打招呼。那如春風(fēng)拂面般的微笑，好似剛剛上任平易近人的領(lǐng)導(dǎo)，使同事們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出來。

　　身邊的李紅軍被他這副德行搞得有點(diǎn)兒窘，就轉(zhuǎn)過身到一旁晃著。

　　王琳走過來：“及時雨同志，我們領(lǐng)導(dǎo)讓我倆請你們吃飯......你們想去哪里？”

　　“我不是說了嘛，我請客！”胖子大喇喇說著：“山城大酒店，我們和猴子都約好了！”

　　王琳和紅萍低語了幾聲，就跟著他倆攔了一輛出租車出發(fā)了。

　　胖子坐在前排又是自來熟：“師傅，過一陣子我也要來出租公司上班，咱們就是同事了，領(lǐng)導(dǎo)說讓我開斯柯達(dá)......”

　　他總算沒再把斯柯達(dá)說成狗爪子。

　　司機(jī)回答他：“歡迎新同事......不過斯柯達(dá)車子公司不接了，改成了桑塔納和捷達(dá)，還有一批夏利。像你這樣新來的，估摸著應(yīng)當(dāng)是開夏利......”

　　胖子說夏利也不錯，上座率還高呢！

　　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初，市旅游出租公司的車大都是法國的地平線和日本的豐田皇冠，這一陣也到了該更新?lián)Q代的時候。

　　沒過一會兒就到了，四人下車進(jìn)了酒店。

　　坐定點(diǎn)好了菜，王琳又是那副睜大眼睛好奇的表情：“胖子，為什么你跟誰都能那么快就熟起來、有那么多話講呢？”

　　胖子一本正經(jīng)清了清嗓子，聊起了自己家的事兒。

　　胖子爸爸是老北京人，家住南城虎坊橋那一片兒，是根紅苗正的城市無產(chǎn)階級。

　　五十年代后期他參了軍，后來又提了干。六十年代的時候，他從部隊(duì)退伍，直接分配到了XJ。

　　胖子?jì)寢屖呛颖背械氯耍錾谝粋€書香門第。承德下轄的灤平縣，也是中國現(xiàn)代普通話采音的發(fā)源地。

　　她屬于那種自恃清高的性格，按她的說法就是：咱是因?yàn)榧彝コ煞植缓?，才會被“發(fā)配”到這里......否則，怎么會嫁給胖子爸爸這樣一個連唐詩都背不了幾首的“胡同串子”？而且......居然還給他生了三個小崽子？!

　　胖子說，其實(shí)他爸那一口BJ南城話，已經(jīng)相當(dāng)能說會道了。但是跟他媽媽比起來，簡直毫無還手之力！他媽媽成天以損他爸爸為樂，來平衡自己嫁給了一個“胡同串子”的不忿。

　　他單手叉腰給大伙兒表演他媽媽怎么拿腔拿調(diào)的損他爸：我說老王啊，您就看您出生的內(nèi)個地兒吧......內(nèi)是販夫走卒龍須溝，祥子虎妞八大胡同；您再瞅瞅我們，可是堂堂皇帝離宮熱河省會，班禪行宮小布達(dá)拉，棒槌山上蛤蟆石，武烈河畔避暑山莊......街上更是三步一格格，五步一阿哥！內(nèi)叫山清水秀日月同輝，物華天寶人杰地靈......您再看看您愛吃的那些個東西......什么豬下水、牛羊下水做的鹵煮、爆肚、炒肝兒......吃個炸醬面還必須就著生蒜瓣，嘴里內(nèi)叫一個味兒......看看我們那兒吃什么？鹿肉、榛蘑、大扁兒......內(nèi)叫山珍你懂么你？！

　　看到這里大伙兒明白了吧？為什么胖子會有如此的耍嘴功夫？這就是童子功，娘胎里帶來的；又耳濡目染了爹娘多年的“二人轉(zhuǎn)”，最終成才。

　　三人被胖子的表演逗得哈哈大笑，就連一旁的服務(wù)員都捂住嘴忍俊不禁：“先生您不去說相聲實(shí)在太可惜了，簡直是我們國家文藝界的一大損失......”

　　其實(shí)胖子家里三個孩子--就是他媽媽嘴里這三個小崽子，就數(shù)他能說愛貧、廢話連篇，導(dǎo)致他媽媽常常痛心自問：“我這是造了什么孽？怎么生下你這么個小京油子胡同串子？！”

　　每當(dāng)這個時候，胖子爸爸就對他們兄妹擠擠眼努努嘴，意思是：你們幾個千萬把嘴閉嚴(yán)嘍，不然你媽那機(jī)關(guān)槍可沒完沒了！

　　其實(shí)在胖子?jì)寢尩膬?nèi)心里，是深愛著BJ這座六朝古都的。她在那里讀書生活過，對BJ厚重的歷史和文化底蘊(yùn)都非常地喜愛和留戀，BJ記錄了她最為美好的少女時代。

　　可因?yàn)槟莻€無法抗拒的年代，讓她來到了遠(yuǎn)離BJ的邊疆，并且在這里結(jié)婚生子扎了根。夢碎的感覺使她的才華變成了牢騷，于是開始轉(zhuǎn)著圈說BJ的怪話，宣泄著自己的情感。

　　從擇偶方面，依然可以看出她對BJ的偏愛：當(dāng)時組織給了她幾個戍邊干部的人選讓她自己挑，她寧可選擇了她嘴里這個唐詩都不能背幾首的“胡同串子”，也沒有選那幾位兩湖兩廣的知識分子，就是因?yàn)榕肿影职帜且豢诒本┰?，讓她聽了舒坦、順耳?p>　　胖子一席話，大伙兒聽了都唏噓不已，之后大家就聊起了各自小時候的趣事。

　　當(dāng)年的“疆二代”們，都有一個常常說起的名詞“回老家”。這可不是罵人時送人上西天的意思，而是真真正正回父母的原籍老家探親。

　　那時父母有著四年一次的探親假，單位報(bào)銷來回的火車票。這也是所有遠(yuǎn)離故土的邊疆建設(shè)者們，把在這里成家后的另一半和孩子，帶回家鄉(xiāng)和親人們見一面的機(jī)會。

　　每逢這個時候，孩子們都特別興奮。他們盼望著可以坐上火車，去看一看外面新鮮的世界。一旦上了火車，孩子們幾天幾夜都不知疲倦，看著窗外問這問那的。

　　1979年，在祖國的西南邊陲，我國對越南打響了自衛(wèi)反擊戰(zhàn)。與此同時，遙遠(yuǎn)的西北邊疆頓時形勢也非常緊張，風(fēng)傳蘇軍已經(jīng)大兵壓境。

　　很多單位都做了戰(zhàn)備動員，只要不是特別重要的崗位，女人們都帶著孩子們，紛紛一起“回老家”，躲避傳說中可能發(fā)生的“打仗”。

　　他們四個人中，除了王琳父母是雙教師沒有回去。其他三個人，居然都有這段被媽媽帶回老家的經(jīng)歷。

　　胖子聽說要打仗，興奮的不得了，死活不愿意回老家，一定要留在邊疆，消滅膽敢進(jìn)犯的“蘇修”。

　　媽媽一邊高壓威逼、一邊用北京城各種好吃好玩的東西引誘著，他才依依不舍離開了反抗“蘇修”的最前線，來到了BJ的爺爺家。

　　兒媳婦帶著孫子孫女回來，家里一下多了四口人，讓原本就和叔叔一家四口擠在大雜院里的爺爺奶奶又是高興又是發(fā)愁。

　　好在胖子?jì)寢寧Щ貋砗芏嗳珖Z票和不少錢，能夠解決多出來這些人的吃飯問題。

　　住就比較麻煩了......最后只得把原來叔叔家兩個兒子那幾平方的小屋子騰出來，媽媽帶著妹妹睡床，胖子和哥哥打地鋪睡在床底下。

　　叔叔家倆兒子也一樣，在自己爸媽的屋里打地鋪睡在床下。

　　少年不知愁滋味，雖然住的這么艱苦，因?yàn)椴挥蒙蠈W(xué)，胖子和哥哥每天都玩得高興極了。他們整天穿梭在北京城的大街小巷，真成了媽媽嘴里的“小胡同串子”。

　　媽媽也帶他們看了天壇、前門、長安街、天安門、人民大會堂、故宮、北海......告訴了他們很多北京城的歷史故事。還讓他們知道了在學(xué)校里唱的那首《讓我們蕩起雙槳》，講得就是BJ的小朋友們在北海公園游玩時的情景。

　　媽媽說這些的時候，眼睛里閃閃放光，胖子的小心靈就開始打鼓：“北京城這么好，感覺媽媽在這里也是特別高興呀？并不是成天損爸爸的時候形容的那么糟糕?。俊?p>　　那段日子里，媽媽還帶著他們兄妹回承德的娘家住了一段時間。

　　在路上，胖子路過了宏偉的密云水庫，還在盤山路上經(jīng)過了古北口、金山嶺長城這些兵家必爭之地。媽媽告訴他們，出了長城，就算是塞外了。

　　遙遠(yuǎn)的女兒帶著外孫和外孫女回到了父母身邊，不由得讓姥姥姥爺悲喜交加、老淚縱橫。

　　不過在姥姥姥爺家的時候，住宿條件好了很多，讓媽媽總算喘了口氣兒。

　　承德是座小山城，有著跟BJ不同的風(fēng)格，相同的是都有不少跟皇家有關(guān)的建筑。

　　這里還有很多山山水水的自然風(fēng)貌，這讓胖子這樣沒有在真正的大河邊生活過的孩子，感到特別的新鮮有趣。

　　幾乎沒有孩子不愛玩水的，這成了一家人的心病。他們生怕小哥倆玩水給淹死了，天天都盯著他們，可他倆還是會趁著大人不注意的時候，偷偷跑去玩。

　　河邊也有很多當(dāng)?shù)氐男』锇?，對這兩個邊疆來的孩子也非常好奇，大家很快成了好朋友。于是他們成天聽胖子吹牛說XJ是多么多么好，而且還是反修的前線。說的小朋友們?yōu)樽约荷碓诤蠓礁械綗o比羞愧，都恨不得跟他一起去邊疆“打蘇修”。

　　胖子說小時候“躲打仗”這段經(jīng)歷時，大家都聽的津津有味。

　　李紅軍是真心佩服胖子這家伙的口才，那個時候他也跟著媽媽和姐姐們回過老家，就沒有這么有意思。當(dāng)然，他也不具備胖子這種把死了的都能說活的表達(dá)能力。

　　之后大家聊到了今年熱播的電視劇《過把癮》里方言和杜梅的愛情，當(dāng)王琳說起王志文那帥帥又壞壞的樣子時，特別地著迷，這讓胖子心中的醋壇子“嘩啦”碎了一地。

　　紅萍又講到有人半夜不睡覺，排隊(duì)購買新宏信的認(rèn)購證。今年新宏信作為XJ的第一家上市公司，在深交所上市以后，有多少人都賺了錢發(fā)了財(cái)?shù)鹊取?p>　　聽到這個消息，胖子特別感興趣。他摩拳擦掌地說，現(xiàn)在我們國家也有了股票市場，等我存夠了錢，也要在里面好好地“過把癮”。

　　正說著話，胖子收到了侯兵讓他復(fù)臺的傳呼。他去打了電話，回來的時候顯得有些沮喪：“這猴子，說好了一起聚的，剛剛又說臨時有急事不能來了......那我們就開始吧！”

　　胖子舉起酒杯，眼中充滿了豪情壯志：“從部隊(duì)這個大熔爐回來以后，我發(fā)現(xiàn)社會上多了不少的新鮮事兒......那……就為我們生活在這個偉大的變革年代，這個充滿了機(jī)遇和挑戰(zhàn)的年代，共同干一杯！”

　　居然是一派大會發(fā)言作風(fēng)。

　　因?yàn)榕肿诱f一會兒要去迪斯科，不喝點(diǎn)兒酒提前興奮起來多沒意思！所以兩位女孩子也喝了些啤酒，低度數(shù)的啤酒對于大多數(shù)XJ姑娘來說，沒有任何問題。

　　把酒言歡的時間過去的很快，不知不覺已到微醺。胖子看了看表，覺得差不多了，就說咱們接著進(jìn)行下半場，去JJ迪斯科廣場！

　　原本紅萍想找個機(jī)會，單獨(dú)和李紅軍聊一聊?？傻纤箍莆鑿d這么喧鬧的環(huán)境，根本不是個聊天說事兒的地方，只能改天了。

　　迪斯科廣場里，五顏六色的燈光閃耀著，音響震耳欲聾。DJ在臺上一邊打著碟，一邊呼喊著調(diào)動大家的情緒。舞池里密密麻麻人頭攢動，每個人都酣暢淋漓揮灑著汗水，釋放著青春的活力。

　　今晚沒有出現(xiàn)胖子擔(dān)憂的事兒，玩到很晚，大伙兒才盡興而歸。

　　快到銀行宿舍的時候，胖子冒出一句：“我要給猴子打個傳呼，好好氣氣這個言而無信的家伙！”

　　他的孩子氣，又把王琳逗得咯咯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