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水牢內(nèi)只有細(xì)流潺動聲,卻無人應(yīng)答。
“娘,我來救你了。你若是還能動,出個聲可好?”涂靈嬌試著又喊了一句,卻也不敢高聲,只壓低聲音道。
“咳咳咳,你...是誰?”幽暗的水牢內(nèi)終于響起回應(yīng)。
“你可是迷宮宮主南宮湘?”因沒見著人,涂靈嬌不確定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遂試探地問。
“正是本宮。你是何人?”底下的人又道。
“娘,真的是你。我是靈嬌!”涂靈嬌面上是掩不住的狂喜,聲音帶著微微顫抖。
“靈嬌...?我的嬌嬌?”底下傳來鐵鎖拉動的窸窣聲,那人疾步走出黑暗,靠近她那邊。
借著油燈,涂靈嬌勉強(qiáng)看清了水牢那人的模樣。
青色華服已沾滿臟污,發(fā)髻散亂斜在左側(cè),卻仍不能掩蓋住那女子的傾城容貌,她柳眉微凝,舉高手臂,順帶出一截沉在水底的鐵鏈。許是欣喜過望令她拙舌:“嬌嬌…你,你都這么大了,我...娘對不住你?!?p> “娘,我都知道了。你為我受了太多苦,太多委屈。旁的出去再說,我這就拉你上來?!蓖快`嬌覺著現(xiàn)下不是敘舊的時候,先救人出去要緊。
說著她將肩頭繩索一頭丟下去,另一頭尋了個龍頭柱綁了個死結(jié)。
底下的人卻遲遲沒有動作,她又趴回水牢邊道:“娘,快些上來?!?p> 南宮湘彎腰從水中拾起一段鐵鏈舉起來晃了晃,苦笑道:“我的一雙手腳均被這玄鐵鎖鏈困住,無法脫身?!?p> 涂靈嬌這才看清她手腕上那道銅鎖與鐵鏈,柔聲道:“娘,我這便下來替你打開它?!?p> “這水牢的水是寒泉,若無內(nèi)力護(hù)體會凍傷的,你別下來?!蹦蠈m湘知道她這個女兒并無修習(xí)內(nèi)功心法,遂出言勸阻。
涂靈嬌對于她的勸阻全然不聽,雙手緊緊握住繩索攀爬到底下。雙腳落在及膝的水中,刺骨冰寒。這寒泉真他娘的冷啊。
她步履艱難地,緩緩朝南宮湘的位置移動。
“來,快隨我到這片石頭上。”南宮湘引著她踏上水牢中唯一一顆巨石上暫歇。
這方水牢并不是迷宮所造而是天然的,也十分萬幸此處是天然所成,才有這么一方石頭可供她們躲避。
“娘—”
涂靈嬌踏上礁石便一頭撲進(jìn)南宮湘的懷里,這些年的思念與委屈盡數(shù)涌上心頭,她有很多話想同娘親說,有很多。
但當(dāng)真的見了面,只化作這么一個字,一個懷抱。
“嬌嬌,我的嬌嬌。你受苦了?!蹦蠈m湘亦是動容,擁住她一遍一遍的輕輕拍著她的背。
這是涂靈嬌曾夢回?zé)o數(shù)次的場景,娘也像現(xiàn)在這樣抱著她,輕撫著她。
“娘,爹也來了。我們出去你就能見到他了?!蓖快`嬌從她懷中抬起頭,卻見南宮湘面上也是兩行清淚。
她替南宮湘抹去淚水道:“娘,這水已經(jīng)夠多了,您就不要再給它增量了?!?p> 南宮湘被她這句話逗得笑了,摸摸她的頭發(fā):“你跟你爹一模一樣,總是這么沒正形。”
忽而眼神一黯,嘆了口氣道:“你可知這有多危險,就這么不管不顧的來了,還下來水牢?!?p> 當(dāng)真是勇敢的姑娘,像她當(dāng)年的樣子。
“娘,不管多危險我都是要來救您的?!蓖快`嬌眼神堅定,卻帶著點撒嬌的語氣又道:“我還沒同娘算賬,你和爹瞞了我這么久。我可真是傷心了很久?!?p> “是娘不好?!彪m有萬般苦衷,但她確然是騙了她,在女兒的成長中缺席了十?dāng)?shù)年,她心中有愧。“我這副樣子,如今我們又該怎么出去?”
“我有辦法?!蓖快`嬌眨眨眼,眼瞳亮地像初出林間的小鹿,她抬手從發(fā)間拔出那枚梅花細(xì)簪對南宮湘道:“娘可還記得這個?”
南宮湘點點頭,“是我送你的及笄賀禮?!?p> 她怎會忘記?不能親自為女兒梳妝綰發(fā)這是她的畢生遺憾。
“這可是個寶貝。”涂靈嬌說著抬起南宮湘的手腕將梅花簪尖端部分插入鎖孔輕輕轉(zhuǎn)動幾下。“啪嗒”右手腕的鎖打開了,又如法炮制地打開了她左手的鎖鏈。
她蹲下去,將南宮湘腳踝邊的那枚鎖頭打開,接著重復(fù)動作,將她另一只腳的鎖頭打開。
“對了嬌嬌,你們怎知我在此?”活動活動手腳,南宮湘問道。
“爹曾給你修書數(shù)封,但沒得到回應(yīng)。而我也在月前遭遇暗殺,殺手正是迷宮七殺殿派來的。爹見再瞞不得我,這才將當(dāng)年的事情和盤托出。”涂靈嬌打開她手腕上的最后一枚銅鎖說道。
“竟是如此,姐姐她當(dāng)真狠心,竟派了七殺殿去殺你?!蹦蠈m湘原本恬淡的面容浮現(xiàn)一片怒意,咬緊銀牙道。
“娘,都過去了?,F(xiàn)下你我快些離開這個鬼地方要緊?!?p> 南宮湘點點頭剛要跟她走,又停下。
涂靈嬌見她不走,偏過頭疑惑道:“娘,你怎么不走了?”
只見南宮湘神情凝重,一字一句地道:“嬌嬌,你是怎么進(jìn)來的?!?p> “是行白長老將通行玉令交給我們,我們扮作女侍混進(jìn)內(nèi)殿的?!蓖快`嬌解釋。
“那又是誰告訴你我在這的?!?p> “是一個叫裳素的姐姐,她說她是您的貼身侍女?!蓖快`嬌又道,卻見她神情愈發(fā)沉郁不禁問:“娘,這有什么不對嗎?。
半晌,她道:“裳素為了保護(hù)我,在姐姐逼宮那日已經(jīng)死了?!?p> 什么?涂靈嬌神情一滯,腦中轟塌成一片空白。
“你們見到的,根本不是裳素,她是——”
“我的好妹妹,你果然冰雪聰明?!?p> 自水牢上方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
二人驚愕抬頭望去。
是南宮媚。
只見她一襲藍(lán)色華服,妝容精致,低頭俯瞰她們,耳后垂下的珍珠流蘇貼在鎖骨處泛著淡淡寒光。
“姐姐?!蹦蠈m湘立即將涂靈嬌護(hù)在身后。
“妹妹不必慌張,我同小侄女頭一遭見面,自是不會害她的。”南宮媚笑了一聲,近乎清泉般柔軟的聲調(diào)又對涂靈嬌道:“小侄女,你也是個勇敢的,明知是龍?zhí)痘⒀ㄟ€往里闖,這性子姨娘喜歡的緊?!?p> “姨娘,你若是真喜歡我,便放了我娘可好。”涂靈嬌眨眨眼,故作調(diào)皮道。
她自是知道這個姨娘是條美人蛇,越是和顏悅色便越危險。
“姨娘也想放了你們呀,要不你幫我勸勸你娘,讓她交出姨娘想要的東西可好?”南宮媚狀作為難地一攤手。后又蹲下來,眉眼彎彎帶著笑意看她。
“姐姐,這是你我之間的事,不要禍及無辜孩子?!蹦蠈m湘慍怒道。
涂靈嬌輕輕拍了拍南宮湘的手背示意她放心,抬頭道:“那姨娘可以將你的人都撤了,回黑水崖繼續(xù)思過嗎?”
她的腦中飛速運(yùn)轉(zhuǎn),想著只要多拖一陣,爹和茴之他們興許能趕回來救她們。
“看來,我們是沒有商量的余地了呢?!蹦蠈m媚笑容一滯,起身冷眼看她。
“你是否在等救兵?讓姨娘猜猜看?!蹦蠈m媚單手懸空支著下顎,又道:“是你的那個身手頗高的父親亦或是那兩個幫手,又或是客棧那個蠢丫頭?”
南宮媚黛眉一揚(yáng),一字一句地道:“他們也成了我的座上賓,現(xiàn)下已與那群冥頑不靈的長老在一處了?!?p> 什么?涂靈嬌心中的希望瞬間滅了。
也是,她應(yīng)該想到的,裳素是假的,那這些情報自然也是為將他們一網(wǎng)打盡而告知的。
好計謀,她們怕是早已知道自己來迷宮內(nèi)殿了。
興許…興許從他們的船只靠岸開始便已經(jīng)落入南宮媚的算計中了。不知渡口的暗衛(wèi)是否也已遭不測,但現(xiàn)下她是自身難保,已無暇顧及他人如何。
此后他們的計劃皆是她陷阱的一環(huán),為的就是今日的一網(wǎng)打盡。
好一出請君入轂的戲碼。
此時南宮媚運(yùn)起內(nèi)力將繩索往涂靈嬌方向一扔,那繩像是活了一般死死纏繞在她腰側(cè),霎時將她凌空帶起,落到南宮媚腳邊。
“啊?!鄙眢w接觸堅實的地面,涂靈嬌發(fā)出吃痛的悶哼聲。
“不要傷害她!”南宮湘喝道。
因過于激動,她面色也泛起紅意,微微喘了幾聲。
南宮媚垂眸看了一眼涂靈嬌,俯下身修長的五指握上她頸項,偏頭對南宮湘道:“妹妹,這水牢你也呆了半月有余,怎的還這般嘴硬。再過段時間,怕是你體內(nèi)的焱合內(nèi)功都要散盡了吧。你已經(jīng)無力同我斗法,不如就將式薇交給我,姐姐還會念及咱們骨肉親情,留你們一個體面全尸。”
南宮媚將她關(guān)在這寒泉水牢為的就是分化南宮湘體內(nèi)的護(hù)體焱合內(nèi)功。
“現(xiàn)在說這話,為時尚早?!?p> 自昏暗通道內(nèi)傳來一把清冷低沉的嗓音。
“誰?”
南宮媚將涂靈嬌肩側(cè)一點,涂靈嬌便癱軟在地上。
昏暗的通道有腳步聲,正從容地走向她們。
涂靈嬌的瞳孔瞬間放大,她覺得自己的心就要跳出來一般動如擂鼓。
鋪天蓋地的狂喜席卷她的周身。
明滅燭火下,那走向她們的人,他墨冠束發(fā),鳳目微微上挑,渙散著攝人心魄的凌厲。薄唇微抿,戎裝在身一身肅殺之意。手中握著一柄長劍就這么從容淡定地站定。
“韓…韓非夜?!?p> 涂靈嬌訥訥低語,她從未見過他這副打扮,看得癡了。
真…他娘的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