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之未落,其葉沃若。于嗟鳩兮,無食桑葚。于嗟女兮,無與士耽。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詩經(jīng)?衛(wèi)風(fēng)?氓》
“別哭了,嫁給爺不好嗎?”他攏攏我的發(fā)絲,“別哭了,爺會好好待你你的。纖裊,我會給你幸福的,讓你做最幸福的女人。”
“我不要你假惺惺地憐憫我!我才十四歲,要嫁給一個十七八歲的男人,為什么?我不是你的玩具,更不是你生兒育女的工具!我不想自己還是一個孩子就背著一個孩子!我幸福?我怎么會幸福?嫁給一個自己不愛的男人,我是在糟蹋我自己!都怨你!”
“纖裊,別哭了,乖,聽話?!焙霑冇檬纸伣o我擦擦眼淚,“再哭,就不漂亮了?!?p> “我不要你管!”我哭著沖出大門,在珍妃井舊址(當(dāng)然此時不叫珍妃井了)處哭泣。弘歷走來,將手放在我肩上:
“別哭了?!?p> “走開!你們男人沒一個好東西!五爺詐我你也騙我,你們愛新覺羅家沒有省油的燈!我討厭你們!都是你們害的!”
“你知道嗎,這不是你能決定的,因?yàn)?,你是老十四王爺?shù)耐馍?。”弘歷沉痛地分析利害關(guān)系,“皇阿瑪將你賜婚給五爺,是有各方面原因的。你嫁給五爺,是因?yàn)榛拾斠嵝盐鍫敳灰呃鲜耐鯛數(shù)暮舐?,再加上你若犯了什么錯,皇阿瑪可以借此除掉老十四王爺。你若是不嫁,首先老十四王爺會死,弘晝會被訓(xùn)斥,皇阿瑪顏面何存,接著就會賜死你。你若不嫁,會有許多人因你而死。這一條條性命,不能因你而去啊?!?p> “那我怎么辦?我不要嫁給五爺!他每日虎視眈眈地盯著我,我好害怕?!?p> “格格,切莫悲觀,弘晝他,其實(shí)很會疼人的。你接受他吧?!焙霘v道,“我祝你們幸福,白首不相離?!?p> 內(nèi)務(wù)府選了崔雪瓔做我的試婚格格,于是她早半月嫁給弘晝?yōu)楦窀?。七月初七,便是我與弘晝大婚之日。
“五福晉吉祥!”早上,一群宮女便來賀喜。
經(jīng)過沐浴,換上大紅色婚袍,雕花木盤呈上純金鑲翠的首飾,用楠木梳給我梳頭,再給我戴上千斤的金鳳冠,接著又有人給我上妝,還有的給我戴金手鏈金項(xiàng)圈玉手鐲等奢侈品,并在我每只耳朵上戴上三釵東珠朝鳳環(huán),在每只手的小指和無名指上戴金護(hù)指,還給我?guī)辖渲?。?jīng)驗(yàn)豐富的老嬤嬤上下打量,又在鳳冠上添了幾支金鳳釵和點(diǎn)翠簪,腳上踏的花盆底兒可以與慈禧太后的相媲美。我照著鏡子,自己雖美艷,但笑不起來。裕嬪耿氏走進(jìn)來道:
“本宮相信弘晝的眼光,現(xiàn)在,你該叫本宮額娘了?!?p> “額娘,我……我不想嫁人!”
“額娘都叫了,說這么多又有何用?唉!”她嘆息道,“本宮當(dāng)年也是身不由己,女人啊,只有這個命!”
“額娘,為什么,女人地位如此低下?”
“女人,除了生兒育女和供男人取樂,別無用處,男人可以戰(zhàn)場殺敵報效祖國,而女人不行?!惫⑹系溃袄w裊,既然嫁給弘晝,就接受他吧?!?p> 去見了隆禧館皇后,景仁宮熹妃,咸福宮齊妃,鐘粹宮寧嬪和答應(yīng)劉蒹葭,還去寧壽宮壽康宮見了老太妃們。進(jìn)入大清門,開始乘花轎,弘晝連射三箭在花轎上,再將我扶下花轎,跨過火盆,接著拜堂:
“一拜天地——”我與弘晝面對他的列祖列宗行禮。
“二拜高堂——”我與弘晝對雍正和烏拉那拉氏行禮。
“夫妻對拜——”我們面對面行禮相拜,我絕望了。
“禮成,送入洞房——”
因?yàn)楹霑冞€未分府,麗景軒便是我們的洞房。麗景軒倒是雅致,婚禮烘托出一種氣氛,暖融融的,紅燭高照,還有很多紅棗和花生到處都是。最令人尷尬的,就是墻上還掛著一幅《花營錦陣》,看得讓人臉紅。
“請五爺喜稱?!眿邒叩?,“祝五爺五福晉稱心如意?!?p> 弘晝用喜稱給我揭開紅蓋頭,嬤嬤又端來一碗什么東西:
“請五爺五福晉子孫餑餑?!焙霑兂粤艘豢冢瑡邒哂謫?,“生不生?”
“生?!苯又霑冇纸o我喂了一口,“生不生?”
“生又不生?!蔽夷樕线€掛著淚水。這話,讓空氣靜止了。
“都先出去吧?!焙霑兊?,“我去招待客人,你好好待著。”
又一翻沐浴,不知用了多少玫瑰。最后換上一件紅肚兜,披上一層半透明紅紗衣,照照鏡子,好一個:
青絲漸落胭脂艷,紅唇含淚雙眸閃。遙望纖纖一柳腰,近察裊裊許風(fēng)騷。玉峰初雪映朝陽,柳枝嫵風(fēng)流水纏。眉月多情升眼上,春心不復(fù)幾多愁?喜鵲斷橋銀河涌,關(guān)雎分離情絲斷。情絲斷,月線殘,深院不言空寂寞!花燭光影搖曳舞,春宵流水東風(fēng)去。媒妁送去紅顏老,纖裊能有幾何怨?幾何怨,是離愁,何處四海鳳凰游!
我再次披上紅蓋頭,坐在床上,淚雨簌簌。弘晝進(jìn)來了,他再次揭開蓋頭,見我淚雨零鈴。我終于忍不住哭出聲來,頓時他一個吻貼上來,溫柔地道:
“我會給你愛,因?yàn)槲覑勰?。即使我有三妻四妾,但你是我的嫡福晉,我只會愛你?!?p> “我才不要被你愛!我被你毀了!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這就是你的家?!焙霑冋\懇地道。
“這不是我的家!我的家,在二百九十一年之后!我不要困在你的酒杯里!”
“先別說這些,我們要做正事?!彼杂邪?,“紅燭過半,我們該行周公之禮了,我們應(yīng)該圓房了。有什么,明天再說?!?p> “讓我和你圓房?我今日能坐在這已經(jīng)是給你顏面了!其余的,你別妄想!我們,只是有名無實(shí)的夫妻。你休想碰我,不然我死給你看!”
“汝心之固,固不可徹;我心匪石,不可轉(zhuǎn)也。這由得了你決定嗎?我的纖裊。我的新娘。”他的眼睛里露著兇光,好像一只餓狼,似乎就將要吞下我。我有些害怕,努力讓自己清醒,因此奮力掙扎,就像長滿刺的玫瑰,雖說華麗,但是確實(shí)是刺手的。他瞪著我,似有些怒色,打算來個霸王硬上弓。
“你聽著,若是你要逼迫我,我就會讓你身敗名裂,遺臭萬年!”我瞪著他。
“你覺得你做得到嗎?”弘晝覺得可笑,“我的纖裊,今日你就是我的嫡福晉,我們的婚事是板上釘釘?shù)?,難道你要悔婚?你知道悔婚會害了多少人的性命嗎?”
“我不管,我就是一個蛇蝎心腸的女人,你休要妄想逼迫我!”
我用狠厲的眼神盯著他,于是準(zhǔn)備咬舌自盡。鮮血從我的嘴里流出來,我并沒有感覺到痛,而是在那里感覺到解脫,不由得仰天大笑。他見這情況,馬上起開,驚慌地喊:
“傳太醫(yī)!快!”
“呵呵呵哈哈哈……”我笑了,“我說過,我會死給你看,你……你滿意了?明日,大清國的人都會知道,皇五子愛新覺羅?弘晝新婚之夜逼死福晉,以后還有誰敢嫁給你?我要讓你愛新覺羅?弘晝遺臭萬年!”
“這個時候還倔強(qiáng),救你命要緊!”弘晝道。
“我的命?啊哈哈哈哈……我的命好苦??!我總該有個了斷吧?你放過我吧!我……我……”情緒過激,暈厥過去。
“她一心求死,就讓她死!”被雍正給吵醒,“她若敢死,就讓允禵給她陪葬!她跟允禵一樣該死!”
“皇阿瑪,纖裊只是性子倔強(qiáng),求您原諒她吧!”弘晝求饒。
“嫁入我愛新覺羅家,就是我愛新覺羅家的人!生生死死能她自己決定嗎?和允禵一樣的德性!”
“皇阿瑪,求求您救救纖裊吧!奴才真的愛她!”弘晝道。
“你愛她她愛你嗎?糊涂!朕怎么生了你這樣一個兒子!”雍正道。
“皇阿瑪,再給我一些時間,纖裊一定會愛我的!只是現(xiàn)在她還什么都不懂而已。”弘晝道。
“她自小在允禵身邊長大,早就鬼迷心竅了!要救她,你自己救!就看她有沒有這個命!”雍正離去。
“五弟,我那里有太醫(yī),給弟妹看看吧。”弘歷道,“你們在干什么,她怎就這樣了?”
“是我對不起她,我不該逼她圓房的。”弘晝平靜地哭了,“都怪我,是我害了她?!?p> “別悲觀了,她不會有事的。明日,我讓高格格來陪陪她。”弘歷道。
太醫(yī)來了,把了脈道:
“福晉是急火攻心忽然昏厥,加之情緒不佳,恐需靜養(yǎng)數(shù)月慢慢調(diào)理身子方可大好。”
“那你好好陪陪她,我先走了?!焙霘v拍拍弘晝肩道。
“你當(dāng)真怨我?纖裊,你快醒醒,我不會再逼你了,你要什么我都給你好嗎?你快醒來好嗎?”他將我的手放到他臉上,“纖裊,快醒醒,你別睡了!”
“你們吵不吵??!剛才我若是睜眼,我不被殺了?”我甩開手,“走開,我不想看見你?!?p> “纖裊,你聽話好不好?乖,乖,不會有事的。”弘晝道。
“走開!我讓你走!我……咳咳……咳咳咳……我討厭你!”
“纖裊,你還不懂事。”弘晝道,“我走,你好好休息,明日再來看你?!?p> 在他走后,我馬上起身,在窗外遙望他的背影,想喊什么又喊不出聲。他回頭一望,沖我笑笑:
“怎么,舍不得了?好好休息吧!”
“等等!”我欲言又止,“我……”
“怎么了?是不是有話要說?”弘晝道。
“我……我聽見你對你皇阿瑪?shù)脑捔?,我……我……想說……我……我……你能過來嗎?”
“好啊?!彼斓剡^來,“你想說什么?”
“我……我不知道……我……我……”
“好了,快去休息吧?!彼业念^,“有什么,明日說?!?p> 我這是怎么了?為什么,我的臉,那么燙?他說,他哭著說,他愛我,他沒有騙我。他說,讓我愛上他,我,做得到嗎?
次日,弘歷的小妾高吟慧格格來看我了。她生得如此美艷,氣質(zhì)高雅,看起來就有一股聰明勁兒。她十分活潑,難過弘歷將她一個包衣奴才收房。
“我可以叫你纖裊妹妹嗎?纖裊妹妹,你真的好美,四爺給我說過你了。”
“吟慧姐姐才是真正的美人,不然四爺不會那么愛姐姐?!?p> “妹妹,你要快點(diǎn)兒好哦!”吟慧道,“我只恨啊,自己不是個男人,不能享用妹妹的顏色?!?p> “你這說的什么話呀?”我道,“吟慧姐姐,您這話不怕被聽見嗎?”
“不怕不怕,四爺不會怪罪我的。呵呵?!彼α恕?p> 陪她聊了一會兒,她走了。我又一個人拿著毛筆寫寫畫畫,竟然睡著了。一睜眼,看見弘晝,我揉揉眼問:
“你怎么來了?”
“說好今日來看你的。”他道,“怎么不在床上待著?”
“再睡我的臉就白了?!蔽胰フ甄R子,“你!誰準(zhǔn)你在我臉上畫畫了!我……我……哼!”
“怎么了,挺好看的嘛。”他笑道,“有本事,你給我畫一個。前提是,你要追上我?!?p> “你!站?。e跑!”我拿著毛筆追過去,“我要把你畫成一個大花臉!站??!”
“好??!”他道。
一個不留神,倒進(jìn)他的懷抱。我呆了幾秒,馬上掙脫開。他笑笑道:
“怎么了?氣色見好了許多,變漂亮了。我看看。”
“你……”我轉(zhuǎn)過身去,埋下頭,“我還想再睡一下,你走吧。”
由于我的“拒婚”,雍正的寵妃安妃安春曉便有事沒事來取笑我,若非熹妃幫著我,估計早就被她煩死了。
不久,有日一位叫楚桂兒的太監(jiān)急匆匆地趕來道:
“福晉,不好了!五爺他……他出痘了!命不久矣!”
出痘?不就是天花嗎?
“怎會如此?他還好嗎?我要見他!快帶我去!”
我匆匆趕到,弘晝已奄奄一息了,我馬上拉住他的手:
“你怎么了?”
“我……纖裊,我快不行了。你快走,會傳染你的。”
“不,我不走?!蔽铱蘖?,“對不起,對不起……”
“你有什么錯?我的傻纖裊,別哭,笑一個?!彼业哪?,“我……快不行了。是我,辜負(fù)了你,你要守寡了……”
“我不在乎!你不準(zhǔn)死!我不準(zhǔn)你死!”
“生生死死又何妨,三生三世都愛你。告訴我,你……”他突然頭一偏,沒了氣。
“弘晝!你不準(zhǔn)死!我對不起你!我……我愛你??!你醒來?。≈灰阈褋?,我什么都聽你的!我……我同你圓房!弘晝,你醒來??!我愛你啊……”我抱著他哭個死去活來。
“真的?”他一屁股坐起來,“真的那么愛我?愿意圓房?不準(zhǔn)食言!”
“你……你騙我!”我恍然大悟。
“你不是喜歡爺騙你嗎?”他笑笑,“都出去?!?p> “你要干什么?”我驚恐萬狀。
“你說的,愿意圓房啊?!彼α恕?p> “我……我……”我的臉紅了,“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不食言??墒恰摇也欢@個……”
“不懂?我可以教你?。】茨抢?,那幅畫,那幅《花營錦陣》,就是專門為你準(zhǔn)備的?!彼麥厝岬匦α诵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