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
兩道熱氣從出氣管噴出,因為加了處理器,所以沒有什么惡毒氣體,很環(huán)保,而且經(jīng)過了制冷,看著很燙,但不過是一種視覺效應(yīng),倒也不怕燙傷路人。
路旁的人投來羨慕崇敬的眼光,包括異人。
陳更緩緩摘下頭盔,放在車頭,眸子清冷,面色不變,走進眼前一家炸雞店。
車子沒有上鎖,這個年代,沒有人敢偷這種車,因為這種車的擁有者,一般都是強到恐怖,并且是做了大貢獻的人。
法律明文規(guī)定,對于貢獻超凡者,民眾不得私自拍照,泄露信息,違者要受到法律懲罰,被送進前線。
店家老板是一個大叔,難得挺著一個肚子,面色誠惶誠恐,然而這種惶恐并非害怕,而是出于一種崇敬。
“您吃些什么?”大叔微微彎腰,雙手合在一起,大拇指來回無聲的搓著。
陳更看了看菜單,誘人的炸雞圖案,冰鎮(zhèn)可樂,吮指雞翅,牛排漢堡,熟悉的圖案,熟悉的感覺,他不禁一笑。
這只是菜單上一角經(jīng)典套餐,周圍還有許多新的奶茶飲品和各種蓋飯,肉類,他饒有興趣看了一會兒。
老板站在原地,拇指轉(zhuǎn)動,周圍一片安靜,食客們都停下了吃飯,給予了這位超凡者最大的尊敬。
“一個雞排漢堡,一杯大杯可樂,加冰,一份雞肉卷,一份雞米花,一份炸薯條,一塊奧爾良雞翅,一個原味雞腿?!?p> 陳更一句句說道,合上菜單,笑道:“謝謝?!?p> “哪里哪里,您太客氣了,請稍等?!崩习骞Ь吹?。
小跑回去,老板將菜單遞進窗口。
后廚里,主刀大廚親自上場,深吸一口氣,手指微顫。
帶上薄薄的可降解一次性手套,廚刀漆黑,桌面擺著兩只剛殺的洗的白凈的白羽雞,廚刀拿起,他熟練切割起來。
剝下四只雞腿,肉質(zhì)表面光滑細膩,放在瓷盤待用,接著是四塊雞胸肉,剩下的小部位的精肉,他細心用刀鋒剔出。
取出精制淀粉,倒入一瓶店里最貴的價值20工分的礦泉水,很快均勻粉漿飄著香味出現(xiàn),大廚小心給雞腿裹上。
將其余三只雞腿的肉剝下,用力揉碎,再捏成一個個大小均勻的雞肉丸,裹上粉漿。
一道道工序都采用了小店最高水平,包括油都是新油,沒有用過一次,而且不是那種批發(fā)的廉價油,是一種植物油,能祛除肉質(zhì)腥氣,增加香味,
油鍋火候正好,大廚開始炸肉,動作極其緩慢,確保每一寸雞肉都被炸的酥脆,不焦不生。
面包,沙拉醬,生菜,番茄片,加上新炸的肉排,黑胡椒醬,椒鹽,疊在一起,便是記憶中最經(jīng)典的雞腿堡。
老板緊張的擦了擦手心的漢,端著剛出爐的食物,慢慢走向看著窗戶外的陳更。
“謝謝?!?p> 習慣性的道謝,陳更拿起雞腿煲,撕開包裝紙,露出一半的漢堡,感受著滾燙的溫度,輕輕咬下,滿嘴肉香。
冰冷的可樂,略顯油膩的炸雞薯條,兩個小時,百無聊賴著,這便是前些年里,他一個人獨處時最大的快樂。
看著手中的可樂,恍然一笑。
記得小時候,村子里辦喜事會有宴席,婆會隨五十塊錢的份子,然后抓著他的小手,一起去吃席,可樂那個時候才能嘗到兩杯,一杯自己的,一杯婆抿了一口的。
記得有一次村子里一個老奶奶過壽,小孩子可以進去討紅包,婆第一次帶著他進去,教他說福如東海壽比南山的祝福話,然后那個老婆婆給了他一個紅包。
后來他出去一個人玩,在搭好的棚子下看綠葉,看螞蟻,看忙忙碌碌的大人。幾個大人耳朵上夾著煙,在一張桌子前收著禮金,并將他們的名字用飽蘸墨水的毛筆留在喜慶的紅紙上;幾個一身白點的匠人提著漆桶刷子到處干活,時不時還會蹬上腳手架,固定一下棚子上的紅衣;院子后邊,一個個大鐵鍋在風爐的鼓吹下霍霍燃燒,鍋里煮著醬香雞肉,放點大蔥,弄點土豆,旁邊是涼拌的牛肉和豆芽菜;平日里忙碌的人們因為這件喜事坐在一起,言笑晏晏,年少的他也因為有婆故意留下來的可樂倍感歡喜。
不過那一次,他不小心把飲料倒在了婆衣服上,被罵了兩句,很委屈,最后婆回去換衣服,他一個人,坐在那里,小小的,面對并不熟的大人們,手足無措。
慢慢蘸著番茄醬吃著薯條,甜甜的味道,讓他想起更早些年的事情。
“孫子,今天想吃啥?”
“湯湯面!”
“嘿,成天想吃湯湯面,掉肉甕里去?!?p> “湯湯面!”
“難做的很,婆困了,明天再吃?!?p> “湯湯面!”
湯湯面需要兩個鍋,一個鍋煮湯,一個鍋下面。
做湯講究很多,婆又是一個不對付的人,做起來更是認真。水是水龍頭接的,抽的是鄉(xiāng)里深井里的地下水,沒有雜質(zhì),清冷甘咧,小時候夏天他愛偷偷喝兩口,再沖一沖穿著涼鞋的腳丫和擼起袖子的胳膊。
接一鍋井水,再打火,那時候用的還是煤氣灶,火挺大,但是不如旁邊燒柴的大鐵鍋,而大鐵鍋做湯湯面也會燒起來,用來下面。
那個時候,他總是自告奮勇燒大鍋,其實只是為了找一個正經(jīng)玩火的理由。小鍋的水總是先燒開,婆這個時候會先挖一大勺臊子,臊子是鹵煮好的豬肉,不過指甲蓋大小,覆著一層白花花的豬油,煮進水里,便成了油湯。
長安城的方言里,婆就是奶奶的意思。
油湯飄香,婆已經(jīng)從后院麻利割了一把韭菜,在水龍頭下挑好,只留下青綠的那些,再用水沖的干凈,回來放在案板上,當當?shù)那兄?,切韭菜時,廚刀切斷的聲音很好聽。
大王的香醋,一點點十三香,還有忘了牌子的醬油,再倒點香油,將韭菜一下撒進鍋里,用湯勺攪拌,關(guān)火,一鍋湯湯就做好了。
接著他的大鍋也燒開了,婆熟練的從放著壓面的紙箱子里捏出兩個人的份量,然后揭開鋁制鍋蓋,水蒸氣如濃霧般升騰起,而他已經(jīng)遠遠躲開。
面條煮熟不過兩三分鐘,夏天熱,他會去接一盆涼水,然后婆會左手拿著灶簍右手拿著筷子,把面條撈起來,扔進水盆里,用筷子攪動,防止它們粘在一起。
拿老碗裝一下涼面,再用湯勺打一碗湯,上面飄著肉和豆腐。對了,還要提前炒一些油香的老豆腐,這樣更能提味。
接下來,婆孫兩人便會坐在紅色的廚房門口,笑呵呵的,香香的吃著湯湯面。
而直到長大后,他才知道湯湯面雖然好吃,但是難做。
而在那段日子里,他吃了一個多月湯湯面。
眼眶有些紅潤。
婆是在天變前的疫情后離開人世,而那年帶來無數(shù)悲傷的八個月,他也因此能陪著肺癌晚期的婆,直到不得不離開。
當年的他,不是很懂事。
喜歡打那款名為王者榮耀的游戲,甚至在婆最后一段日子里,還會抱著手機,幼稚,可恨,也因為自己處理不好生活,搞得自己狼狽不堪。
“叫你不回來陪著老婆我,吁~看老婆成了啥了……”
那是五月份,距離婆去世半年前,他扶著婆,從后院的廁所往回家走,婆已經(jīng)瘦完了,走的很慢,很可憐。
嘴里念叨著孫子的不好,她吹了一個小時候哄孫子尿尿的口哨,他聽著,一點不好笑,很刺耳,很難過。
走了兩步,地上陰影斑斕。
婆停了下來,他不明所以,看著婆。
婆一只手搭在他胳膊上,兩只眼微咪,臉上的皺紋擠在一起,頗為費力的伸出另一只手,把他頭頂?shù)娜~子拂過去。
他愣住。
“樹葉子上有撩子,小心把你撩了?!?p> 他別過頭去,眼淚大顆滾落。
那是一棵核桃樹,葉子上有一種名為撩子的蟲子,人走過樹下,脖子和臉不小心刷過樹葉,便可能被撩到,然后紅腫一片,很疼。
咬著漢堡的陳更,熱淚盈眶,周圍人別過頭去,沒有人打擾他。
直到過了多年,他再次想起,才明白自己當時究竟失去了什么。
他失去了,哪怕身患絕癥,行動不便,怕他受到傷害,顫顫巍巍行動的老人,一個最愛他的老人,一個此生不相見的人。
淚水模糊了明眸,從鼻尖落到漢堡,融入進肉里。
風欲靜而樹不止,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
人世間最大的遺憾莫過于此。
后來失去的愛情,友情,其實一開始就注定了。因為從來沒有人告訴他,血脈親情是根,其他的情分是枝葉,沒有樹葉樹不會死,但沒有根會。
后來,他又失去了其他人,再無親人。
于是人世間的他,成了一個孤兒。
孤獨有很多種,但再無膝可依,勝過其他種種。
擦干眼淚。
吃干凈食物。
帶上頭盔離開。
來到郊區(qū)一處廢墟深處,他停下車。
十幾個長袖長袍古裝打扮的人從廢墟中鉆出,將他圍住。
十幾息后,兩輛很普通的民用能源車停下,正是剛才一直追著他的車。
陳更摘下頭盔,環(huán)視一圈,問道:“什么事?”
一個斷眉中年人走出,吐出兩個字:“曜石?!?p> “哦?”陳更從包里摸出雷曜石,晃了晃,問道:“是這個嗎?”
斷眉中年人眼前一亮,就要伸手去抓。
“百鈞。”
斷眉中年人被攔腰砍斷,血腸落了一地。
陳更收起曜石,殺意十足。
“長老……”
周圍的人渾身冷戰(zhàn),流光五境的長老就這么被活劈了,場面血腥恐怖,和他們想象的抓捕任務(wù)出入太大,慌亂四起。
踏雪無痕。
第一境,無痕身法。
這些古裝人四處逃開,卻被速度驚人的陳更用了十個呼吸全部抓住。
都是一些普通異人,覺醒境居多,根本無力反抗。
陳更面色陰沉如水,刀鋒抵在一個人的脖頸,“你們大本營在哪里?都是什么實力,哪個地界的走狗?”
被刀鋒抵住的人渾身亂顫,嚇得六神無主,說不出話。
陳更沒有任何憐憫之心,在他臉上劃出一小條傷口,說道:“最后一次問你?!闭f著,他環(huán)視一圈其他低著頭的人,道:“你們知不知道你們投靠的都是什么人?他們是異界人,是外星人,他們來的目的你們知道嗎?”
陳更眼神如刀,十分鋒利,沒有人敢看他。
“那我告訴你們,你們投靠的人,給你們力量,或者財物,你們甘心賣命,但是你們不知道,他們只是暫時利用你們?!?p> 陳更冷冷說道,但這些人仍舊不為所動。
“知道為什么你們不敢露頭嗎?因為你們的敵人是全人類,你們背后的人,他們的目的不止是地球上的靈物。”
“東南西北四方兇獸我想你們都清楚,我們所有的力量都被這四只獸王牽制,所以你們背后的人才有了可趁之機?!?p> “他們的最終目的,是為了地球的地心之核?!?p> “你們可能沒聽說過,但是地球之核光聽名字你們都可能明白了一些,那是我們星球的核心,是我們所有地球生物賴以生存的根本,如果被取出來帶走,地球就會變成一個死星,所有的人和生物都會死掉?!?p> “你們以為我為什么要殺掉你們口中的長老,因為他是叛徒,不是青木城的叛徒,不是東州的叛徒,不是人類的叛徒,而是地球的叛徒!”
“現(xiàn)在你們知道你們是在做什么了嗎?你們在幫著外人殺自己的親人,殺自己國家的人,殺整個地球的人和生物。”
一群人愕然抬頭,神色震驚,顯然是被陳更的話嚇到。
陳更大聲喝道:“我給你們最后一次機會,說出所有你們知道的,不然,死?!?p> 一群人傻了,堅信著的東西突然被告知是毀滅自己家園的,而自己還是幫兇,這讓他們難以相信,難以接受。
一個人顫顫巍巍站起,問道:“說了能不能……活?”
陳更冷笑:“你們干的事都是必死之事,該被下放十八層地獄?!辈煊X到殺意盎然,周圍人脖子一縮,陳更繼續(xù)道:“你們還沒有釀成惡果,可現(xiàn)在不想著補救,難道還等著他們毀掉地球后再求活?地球都沒了,還怎么活?我答應(yīng)你們,只要殺了他們,我會上報你們的功績,上邊的人政策我想你們很清楚。這么多年來都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p> “我說!”那個站著的人說道:“這群人自稱是太玄門人,修行的是道法,他們很厲害,一顆丹藥就讓我們首領(lǐng)崩斷了枷鎖,他們說只要我們好好干,都可以拿到丹藥?!?p> “我們基地地方我們不知道,我們只是外圍人員,有一個小據(jù)點在南城朝陽區(qū)平安路一個廢棄鋼廠的地下室?!?p> “就知道這些?!?p> 陳更點頭,“很好?!?p> “咻?!?p> 男子感覺殘影一閃,自己便暈厥了過去。
把所有人打暈,陳更把他們?nèi)舆M廢墟里一個坑里,打了一個電話給長城基地。
“屠夫你好,這里是長城基地,請問有什么需要?”
屠夫是陳更在九鼎小隊的代號,陳更回道:“抓到了一群投靠異界來人的人,就在我旁邊,已經(jīng)全部打昏,你們派人來接一下?!?p> 電話里說道:“已經(jīng)定位,十分鐘后將會有人接管,我已報告上級,上級想要和你對話?!?p> 陳更想了想,道:“好?!?p> 電話里響起一道不大但中氣十足的聲音:“我是長城基地南城中將燕南天,負責青木城南城門守衛(wèi)。”
大官啊,陳更回道:“在南城朝陽區(qū)平安路一個廢棄鋼廠的地下室,有一個他們的據(jù)點?!?p> 燕南天說道:“好,我立刻派人去抓捕?!?p> 電話沉默五秒,燕南天聲音響起:“陳更同志,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以我個人的名義?!?p> 陳更皺眉,但還是同意。
燕南天嘆口氣,問道:“你們……有沒有可能突破到星空境?”
“不可能?!标惛氐?。
枷鎖境后,人類肉身枷鎖全部崩斷,這時便會進入下一個境界,成為非人存在,能上九天云層,能下五千米深海。
這個境界名為陸仙境,取自陸地神仙名。
再往上,能飛出大氣層,走進星空,稱為星空境。
而地球上,枷鎖境已經(jīng)極難,靠大量資源和毅力,還有可能走到圓滿,但陸仙境不同,不再是只靠靈物就能撐起。
進化之路剛出現(xiàn)還沒一年,陸仙境只有兩位,一位是佛家大能,于金陵城修成丈六金身,破入陸地神仙境,一位是道家大能,長安城里悟道,御劍而去。
兩位大能都在和獸王搏殺,戰(zhàn)況膠著,陳更看過影像,枷鎖境異人都沒有插手資格,連破防都做不到。
而星空境,那才是真正的霸主,可以擺脫諸多限制,成為神仙一般的人物,翻手為云,覆手為雨,一掌可碎山岳,一劍可讓大江斷流。
但那種境界的可能,僅憑現(xiàn)在的地球,絕無可能。
而這兩位僅有的陸地神仙境,還是因為佛道兩家無數(shù)年來積攢下的精華,畢其功于一人,才使其突破桎梏。
其他人,幾乎無路。
秦烈已經(jīng)枷鎖九重,他也十分迷茫,因為距離圓滿已經(jīng)不遠,但前路茫茫,連一條路都沒有,怎么走?
燕南天沉默下來,雖然知道可能性極低,但他還是抱有一絲幻想。
身為絕對的高層,他知道很多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的信息。
四大兇獸,七個異界勢力,還有世界其他地方虎視眈眈的異族,不止東州,整個世界局勢都水深火熱,民眾,只是還在最后一道幻想中生活著。
燕南天長長嘆口氣,掛斷了電話。
陳更也沉默下來,星空境,修行初,他還一腔熱血,但現(xiàn)在,越是強大,他越是能體會到這中間的差距,何止是遙不可及。
在不動用焚火的條件下,陸地神仙境一擊就能讓他斃命,毫無生還之機。
而焚火,在本源無法進化下,能量再多,上限也就在那里了,最多能讓他自保,但地球一旦被毀,他也只能死去。
除非踏入星空境離開地球。
可只是一個人活著,那樣還有什么意思?
握緊拳頭,深深地無力感襲來。
面對無能為力,人們一般有兩種選擇:自暴自棄,自甘墮落;哪怕無望,但仍繼續(xù)前進。
楚河就這個問題說過一句話:
“這片土地留給我們后人兩樣最珍貴的禮物,一件是歷史,一件是文化?!?p> “歷史告訴我們,沒有希望的事很多,但因為人,又能誕生出新的希望;文化告訴我們,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p> “前者可以鑒世,后者可以潤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