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亮時,大雪紛飛。
陳更三個呼吸內捏出八十一道手印,配合心法口訣以及白猿吐息觀想圖,緩緩結束每日必備功課的輪回術修行。
起身后他沒著急睜眼,而是以左腳為軸,開始修煉奔雷掌九招三十六式,速度緩慢,猶如上了年紀的老人打太極。體內氣機如蝸牛般運行,緩慢穿行過經(jīng)脈路線圖,循環(huán)往復九次。
收勢的一刻,又自然拔出黑色長青劍,圓潤自如,沒有一絲滯澀的開始揮劍,不過卻是連帶著劍鞘揮舞。
《萬古長青》本就是一門劍道傳承,一共有八式劍法,走的是化繁為簡的路數(shù),與武俠小說中的獨孤九劍有異曲同工之妙。
而這一套劍舞,看似行云流水妙不可言,實則只是為了蓄勢,為拔劍式蓄勢,一曲劍舞畢,陳更迅猛拔劍,眸子瞬間睜開,沉默的精氣神瞬間爆炸,拔射出一道璀璨劍光。
劍光斬破浩蕩長空,直奔天際,已然拔劍式小成。
陳更沒有停下,方才那一瞬間,渾身氣機一息流轉三十里,幾乎沖破經(jīng)脈,此刻從巔峰直轉而下,最終停在一息六里的狀態(tài)。
修行一道講究大小周天,與竅穴和經(jīng)脈息息相關。小周天經(jīng)過十二正經(jīng)和一百零八竅穴,每一周天運轉完接近一里。大周天經(jīng)過全身經(jīng)脈和三百六十五竅穴,每一周天運轉完接近九里。
功法越強,氣機便越強勁,煉化靈氣越多越快,修煉也就自然越快,而武技一途,講究的是瞬間爆發(fā),越強的武技,對于氣機運轉的速度要求越高,所以修為不到一定境界,武技無法修煉成功。
而對于地球修行者來說,體內氣機運行基本都是小周天,極少有能開辟大周天者,陳更也只是修煉功法時能勉強運轉大周天。
拔劍式爆發(fā)的一息氣機流轉三十里,相當于小周天運行了三十圈,可謂是相當駭然,這也是陳更拔劍式的極限,如果經(jīng)脈能更加堅韌,拔劍式的威力便能順著水漲船高。
而在陳更體內一共有兩道氣機,一道在經(jīng)脈中,代表著長青功,一道在血管中,代表著藏血經(jīng),至于金剛百裂變的氣機,它與藏血經(jīng)氣機相連,血脈之力爆發(fā)時,藏血經(jīng)氣機將在血管中的血脈氣機覆蓋,猶如合體一般。
功法武技修煉向來相輔相成,功法氣機牽引靈氣修煉,將其煉化后強化身軀經(jīng)脈,武技使用時雖然消耗體內力量,但就如同健身者力量訓練一般,疲軟之后再恢復,肌肉會更大,力量便會增加,這也是為什么生死決斗后能突破的原因。
體內氣機一息六里,陳更修行掠劍式百次,長青勁幾乎消耗一半,隨后才轉入回劍式,氣機一息三里,一口氣將長青勁消耗的干干凈凈,這才停止修煉,捏出長青印開始恢復。
每天紫氣東來修行輪回術,結束后修煉九次奔雷掌,一次拔劍式,一百次掠劍式,以及耗盡勁力的回劍式,加上恢復,一共兩個小時,雷打不動。
修煉一途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陳更深喑此理,又被李墨白敲打,自然不會不下苦功。
待體內長青勁恢復悠長堅韌,陳更起身背劍繼續(xù)南下。
這次南下之前,他本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好在渡過天劫,按照之前的計劃,如果僥幸活下來,那就繼續(xù)南下,去看看那頭大兇窮奇。
不過在此之前,還有兩件事迫在眉睫。
先前從那一族長老手中敲詐得一枚異火丹,他沒有保存的手段,只能用真空冰盒冷藏隨身攜帶,但饒是如此,異火丹藥性也在緩緩流逝。
其次就是有人在追蹤他,至少分為兩波,陣營似乎不同,一個個來去如風,至少都有陸仙境修為,他一直沒有打草驚蛇,潛地而行,不過今天渡劫,那些人應該察覺到了些許端倪。
好在他地靈體小成,可以藏掠進各種強大兇獸領地,這才能安穩(wěn)渡過難關。
陸仙境,俗稱陸地神仙,已經(jīng)可以肆意御劍飛行,五岳大山,大江沼澤,不能去的地方已經(jīng)少之又少,日行千里也不是難事。
破入這一境,與枷鎖境最大的不同便是通神脈與識海連通,初步接觸靈識,靈識一出,可以無死角探查周身,對于各種細節(jié)的把控將極大幅度增加。
初入陸仙境,靈識一般不多,因人而異,一般僅能覆蓋周身半米到一米,當然也有天賦異稟者能覆蓋三四米。
而這也是一個標準,衡量一個陸仙境修行者根基是否穩(wěn)固的標準,在枷鎖境積累越雄厚,根基越牢固,哪怕天賦不行,也能有一個不錯的初識。
心念一動,周身十米范圍內纖毫畢現(xiàn),宛若有數(shù)雙眼睛明亮的觀察著四周,陳更漬漬稱奇,聽過白老講述,對于這種手段垂涎已久,如今終于是獲得。
對于十米范圍的初識天賦,陳更并沒有很驚訝,據(jù)白老所說,此界早先天道不顯,如今才逐漸復蘇,對于修行者的制約和壓制極小,若是九州之地,想要飛天遁地哪有這么簡單。
其實不用白老說,隨著修為提升,陳更也能察覺到,天地間有一些東西在潛移默化,比如高空的罡風,比如大地越來越堅固,說明冥冥之中的天道已經(jīng)慢慢復蘇,或許不久之后,所謂的陸仙境就成了一個笑話。
關于靈識,有許多運用之法,以后更是會涉及到一些玄妙之法,動輒就能讓人頭暈腦脹,甚至變成白癡一樣的存在。
不得不說李墨白修為通玄,早已高屋建瓴,給陳更打好了根基,雖然沒留下多少逆天之術,但最基礎的東西一樣不差,這讓陳更修行一途會少走很多彎路。
花了三天時間掌握靈識的運用,期間默默修煉,打熬筋骨,穩(wěn)固境界,陳更終于是在陸仙一境穩(wěn)定,不怕有跌境的隱患。
這天,陰雨連綿,陳更裹緊黑衣,將長青劍背在身后,遁入地面。
陰雨天天空壓抑,諸多兇獸憤惱,一個個毛皮濕透,無端多出些暴躁,但這種天氣,捕獵卻并非殊為不易,因為氣味被雨水覆蓋,一群饑腸轆轆的虎豹獵殺起來更加得心應手,在雨中撕扯茸鹿尸體,大口朵頤。
不過對于三階兇獸來說,體表兇氣成罡,雨水半點淋不透,憤怒時兇罡成焰,更是能叫雨水化作蒸汽,重新化作云彩。
一朵數(shù)米高的蘑菇樹下,一身云袍的俊郎男子安靜站著,腰間掛著一枚青蔥美玉,玉色沁人心脾,冬暖夏涼,隱約間有氣韻縈繞,顯然并非凡物。
“還沒影子嗎?”俊郎男子望著天空,平靜問道。
身后,一身紅衣和一身黑衣從雨幕中走出,雨水在周身丈外便一步不得寸進,顯然是被護體罡氣所阻。
紅衣男子雖然強大,可模樣卻極為凄慘,下半身衣袍空蕩蕩的,風華正茂,卻是落得了如此下場,好在自家兄弟還在,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大人,那小子走了狗屎運修成地靈體,一路遁地,幾乎無跡可尋,幾種追蹤手段都失效,只能憑借龜甲算出在此地百里以內。”黑衣男子出言回應主子問題,臉色有些不好看,當然不是針對主人,而是對那個無比滑溜的蟲子,好幾次都是遠遠瞥見一抹痕跡就消失不見。
“江源,你在龜甲之法的天賦不錯,能追蹤至此已經(jīng)殊為不易?!痹婆勰凶狱c頭說道,對于這個收為手下的土著,他還算有六七分滿意。
“全憑大人栽培,江源沒齒難忘?!泵薪吹暮谝履凶拥皖^抱拳道,言語恭敬。
“紅崖,我知道你在那蟲子手里吃了大虧,不過根據(jù)柳大人推算,這條蟲子是此界氣運之子之一,如果能將其活捉最好不過。”云袍男子徐徐講道。
失去雙腿的紅崖面無表情道:“全憑大人做主?!?p> 云袍男子點頭,道:“雖然我貴為教中十二生蓮,但葉大人可是教中第五生蓮,雖說是一屆弱女子,可我教中女子何曾弱過男子半分,你天賦不錯,回去以后我會想辦法替你重塑雙腿?!?p> 紅崖聞言猛的抬頭,袖中雙拳握緊,臉上終于出現(xiàn)一些表情,激動道:“若白大人能幫小的重塑雙腿,紅崖愿為大人扈從,從此鞍前馬后?!?p> 白詹鵬依舊負手而立,只是臉上掛上了和煦笑容。
“隨我去收了那蟲子。”
一步跨出,白詹鵬順息橫跨一里地。
江源淡淡瞥了一眼身旁面有喜色的紅崖,不悲不喜。
地下。
陳更腳踩在地,神色自如。
這幾日搏殺兩頭兇獸,最后補充了十二個竅穴的還丹力,加之修為突破,十二個竅穴愈加廣闊,如今三個竅穴便能補充滿一次異火竅。
異火丹能增強異火本源,雖然只是一枚四品上等丹藥,但是對陳更來說依舊珍貴無比,畢竟焚火仍是他最強手段之一,而且異火提升空間巨大,若有朝一日能大成,不說打遍天下無敵手,起碼在九州都能有一席之地。
心中盤算著何時煉化異火丹,腳下閑庭信步,踩夠一圈后,陳更拍拍手,回到地面,望向天空。
一白一黑一紅三道身影落在地面,雨水不能近身,不見勁力波動,明顯是已經(jīng)煉勁為罡,可能都是陸仙境高手。
陳更笑著看向紅崖,故作驚訝道:“兄弟,你怎么把自己搞得這么狼狽?”
紅崖神色陰冷,殺氣四溢。
陳更瞥了一眼江源,看著他現(xiàn)代化的衣服,笑罵道:“古有漢奸,今有球奸,堂堂七尺男兒怎么就沒有一絲骨氣,甘愿淪為走狗為虎作倀?”
江源面不改色,反倒是白詹鵬開口道:“你廢話的時候我已經(jīng)封鎖周圍千米虛空,莫非以為地靈體就可以為所欲為了?”
陳更笑道:“反派死于話多知道嗎?”
右腳跺地,地面升起一座大陣,將方圓幾里天地包裹,十數(shù)條地氣大蚺出現(xiàn),每一條都有近百米長,除此之外地面?zhèn)鱽砟?,虛空中也有重力不斷增加?p> 白詹鵬笑道:“有點意思?!?p> 陳更早已遁地,右手拿著靈石袋子,最上面躺著一塊下等元石,他盤膝坐在有三百道銘文加持的金剛陣眼上,親自控陣殺敵。
大陣名為地籠,是藏血經(jīng)地氣篇中的陣法,是地陷陣、重力陣和地蛇翻身三種手段合為一體的陣法,突破陸仙境后,他憑罡力將金剛頁三百道銘文融入其中,使得地籠更加牢不可破。
地籠中,十幾條地氣大蚺體內繚繞著金剛銘文殺向三人,猶如炮彈一般,巨響不斷。
白詹鵬沒有出手,身后紅崖站在他和江源身前,渾身紅罡雄厚無比,一掌便將一顆蚺頭拍碎,掌風如山,勢大力沉。
十幾顆地氣大蚺有地氣補充,加之陣法和金剛銘文加持,各個都有匹敵陸仙一境的實力,而紅崖面臨重力和地陷陣削弱,依舊沒有任何頹勢,每次出手必定斬殺一條大蚺。
江源望著紅崖,雖然心底不屑,但是對于他的實力依舊艷羨。
白詹鵬察覺到他火熱的目光,笑道:“紅崖在我們的世界可不簡單,一雙肉掌排山倒海如吃飯喝水,是赫赫有名的掌法大家,按照你們的說法,現(xiàn)在實力在陸仙七境?!?p> 聽聞這個七字,江源倒吸一口涼氣,他尚未成就陸仙境,其中差距卻并非不曉得。
別的不說,若非白詹鵬出手用罡力護住他,這個陣法的重力就足以讓他狼狽不堪,更別提能像紅崖一般不斷掌殺堪比陸仙一境的地氣大蚺。
陳更神色不動,地籠大陣尚且穩(wěn)如泰山,周圍雄厚地氣不斷補充,只要地氣大蚺沒有被一瞬間全部殺絕,就能不斷產(chǎn)生,不說耗死這幾人,起碼也能讓他們分心。
紅崖雙目含火,恨不能一掌拍死陳更,再次拍死兩條大蚺后,他右手探出,拍出十數(shù)道丈大掌印,掌罡渾厚,精準命中一顆顆蚺頭,一瞬間滅掉所有大蚺。
陳更笑容不變,雙手結印變化,地籠隨之轉動起來。
大陣內,一個凹陷的小點出現(xiàn),隨后旋轉起來,越來越大,重力以及吸引力驟然增加,紅崖都不由得鄭重起來。
“地陷龍卷?!?p> 很快,地籠里再無一片完整的土地,凌厲勁風如刀似劍,撕扯著陣內幾人。
紅崖雙手從袖中伸出,開始從雙腿處向頭頂畫圓。
“炎罡作圓,流罡赤虹掌。”
一道繚繞赤色虹光的大掌印從天而降,罡力雄渾能催山,一掌落下,掌印爆炸分解為數(shù)百道流罡赤虹,四處炸向地龍卷。
地籠大陣猛的一晃,地龍卷層層崩壞,很快消失。
陳更手印再變,地籠縮小,飛速轉動,很快縮小到方圓百米。
這是大陣最小的狀態(tài),亦是最堅固的狀態(tài),雖然殺伐不足,但是作為困陣再合適不過,有地氣不斷補充,若是不能破陣,最后的下場只能是活活被困死。
白詹鵬拍手,開口道:“不錯,上等陣法,值得我出手?!?p> 陳更透過層層厚土,看向那神秘云袍男子。
白詹鵬伸出一指,不疾不徐吐出兩字。
“天崩?!?p> 一指通玄,天崩地裂。
地籠陣轟然炸開,浩瀚地氣猛的沖出,將地面犁地三尺不止。
陣眼碎裂,陳更腳底抹油,迅速遁地逃跑。
白詹鵬笑道:“逃得了嗎?”
很快,陳更面色陰沉如水,地下不知何時被一層黑光包裹,變得無比堅硬,他根本不能遁出。
“轟隆?!?p> 陰雨更重,時有雷聲轟鳴。
陳更從地面飛出,臉色蒼白無力。
紅崖笑道:“被陣法反噬了吧?!?p> 陳更不說話,只是抹點頭上虛汗,側面印證了他的說法。
白詹鵬看了一眼渾身殺意的紅崖,后者低聲冷哼,收斂殺意。
“兩個選擇,要么死,要么享受我賜予你的錦繡前程?!卑渍铲i不知何時抓出一柄畫有山水的折扇,山水氣象不凡,一副錦繡河山大好的模樣。
陳更皺眉道:“前幾天,有一個叫夏乘風的家伙被我打了一頓,后來來了一個老頭子,說是許我三千佳麗萬里封地,我沒答應,憑什么答應你?”
白詹鵬不驚反喜,道:“你能從五行山手下逃掉,看來還有一道底牌,難怪還算鎮(zhèn)定?!?p> 想了想,他繼續(xù)道:“那老頭沒騙你,可惜你沒答應,不過他也不夠大氣,你若是跟我,我許你百座城池,統(tǒng)領上億人口?!?p> 陳更站直身子,蒼白的臉上帶著一絲不可置信,道:“真的?”
紅崖眼中閃過一絲陰鷙,怎么可能?不過是先利用你的氣運,最后棄之如敝履,這種事,他見過的太多太多了。
陳更搖頭,食指中指并在一起,指向天空。
奇怪的姿勢,江源不明白什么意思,紅崖和白詹鵬更別說了。
陳更心中默默念道:“天威煌煌,玄陰莫測,九天雷云,以劍引之,疾!”
突然,白詹鵬臉色一變,天穹上,不止何時烏云密布。
“天雷!”
“轟隆!”
一道房屋般粗壯的雷電從天而降,狠狠劈在三人身上。
天雷滾滾,紅崖身子麻痹,護體罡力寸寸崩碎,他的眼里滿是不可置信,這土著不是地靈體嗎?怎么能招來天雷?
就在下一瞬,紅崖看見了此生最后一道光。
一道劍光。
天雷落下的一瞬,陳更悍然出手,拔劍出鞘。
這一劍,一劍封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