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家
蘇長被勒得整個人似乎都快失去意識了,他已經(jīng)在考慮是不是應該要脫離這個世界了。
實際上,就這樣脫離也已經(jīng)完成了任務不是嗎?
可外面那些欲者呢?
他們被顧紫笙算計,馬上就要連同塔內(nèi)的欲者一起被屠殺殆盡。
整個城市的人們呢?
都被顧紫笙的儀器操縱著,日復一日地工作著,沒有任何的感情。
顧清寒呢?
塔外的煙花依舊在響徹著,在意識越來越模糊的蘇長耳朵里面十分響徹,好像就在自己耳邊響徹一樣。
蘇長咬了咬牙齒,對顧紫笙的掙扎也越來越弱。
“蘇墨!”
可惜,沒能見到顧清寒,現(xiàn)在都出現(xiàn)幻聽了。
蘇長無奈地笑了一下,整個人完全失去了掙扎。
可下一刻,一股力量從后面?zhèn)鱽?,讓被顧紫笙反勒住的蘇長都能清晰地感受到。
不是幻聽?
顧紫笙好像整個人被什么東西擊打了一下,下意識地悶哼了一聲,放開了仍然在自己懷里的少年。
蘇長也終于脫離了顧紫笙的魔爪,整個人忍不住地跪在地上瘋狂地咳嗽起來。
抬頭看去,顧清寒拎著那把掛在自己臥室里面的劍,另外一只拿著槍的手把蘇長抱進懷里。
“清寒?”
蘇長看著眼前也有些氣喘吁吁的少女,開口道。
“我去下面找你沒看見你...我就知道你來頂層了...”
顧清寒看著懷里的少年,忍不住地輕輕用額頭輕輕觸碰了一下少年的額頭,問道,“你沒事吧?”
蘇長愣了愣神,終于又帶起了淡淡的笑意,而后搖了搖頭。
顧清寒松了一口氣,終于抬起了頭,看向了那個被自己撞倒在辦公桌上面的女人。
“母親...”
顧紫笙沒有多少喘息,但整個人的臉色都變得極其蒼白。
蘇長不太清楚她具體到底活了多久,因為她看起來好像永遠是如此年輕。不過蘇長始終覺得,這種情況下的長生并不是沒有代價。
例如現(xiàn)在,顧紫笙好像整個身體都陷入了劇烈的疼痛,整個人有些喘不過氣地捂著自己的胸口,卻還帶著一種奇怪的笑意看著眼前的兩個人。
“清寒...你來了?”她喘了一口氣,而后右手放在了辦公桌上,再度抬起的時候,已經(jīng)在上面拿了一把黑色的手槍,“外面的煙花...是你放的?”
她的話語如同自己年幼的時候一樣,帶著濃濃的壓迫氣息。
不過這一次,顧清寒終于還是沒能退后一步,她緊緊地握著少年的手,看向顧紫笙回應道,“是我放的。”
顧紫笙的笑意也慢慢冷淡了下來,她看向了那個直直盯著自己雙眸的女兒,突然開口道,“清寒,你知道你現(xiàn)在在哪里嗎?”
顧清寒沿著她的視線看向四周,從地面柔軟玻璃那里,無數(shù)五彩斑斕的光束蔓延開來,一直匯聚到房間頂端,為上方的一切儀器提供著源源不斷的能量。
“這里是巴別塔的頂層,是你未來掌握這個城市的地方...”
“我已經(jīng)沒有時間了,這座城市是你的...”顧紫笙看著顧清寒開口道,“你已經(jīng)很完美了,只要失去他,你將會是這座城市完美的載體,你將會是帶領人類走向光明的那個人,做到我不能做到的事情...”
顧清寒直視著顧紫笙的眼睛,開口道,
“抱歉母親,我做不到...”
顧紫笙微微張嘴。
她突然想到了七十年前那個留著眼淚,拿著槍對著自己的女孩。、
她和清寒是一樣的。
她也是清寒...
她說,她從來沒有這樣地恨自己。
可最后,她那對準自己的槍口終究還是沒能向自己扣動扳機。
自己可憐的女兒,如此怨恨地,就這樣把那樣的槍口對準了自己的腦袋。
寧愿死,都不愿意選擇自己嗎?
她終于無奈地笑了起來,可就算此刻,她依舊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么,她也從來沒有后悔過自己做的任何決定。
“那就把我殺了吧?!鳖欁象祥_口道,她渾身帶著輕松,“把我殺掉之后,你將會是這座塔的主人...我已經(jīng)為你做好一切了,欲者將在今晚毀滅殆盡,一切的程序我已經(jīng)鎖定在巴別塔的儀器里面,你已經(jīng)無權更改...”
顧清寒轉頭,看向了上面已經(jīng)全部變成紅色,顯示著鎖定狀態(tài)的磁場。
看向了外面一片黑色的天空和死氣沉沉的城市。
看向了,
握著自己手的少年。
難道要讓他和其他欲者一樣,就這樣和自己只有幾年的時間嗎?
不...
不能這樣...
顧清寒低頭,看向了地面。
那里,隨著自己腳步的移動,地面柔軟的奇異玻璃隔絕了下方的能量。
這里,就是巴別塔的頂層,鏈接著上方防護罩的交界處,是整座塔最脆弱的地方。
平時沒有人上來過的頂層,今天,終于被顧清寒,這位未來的巴別塔執(zhí)行人用劍撬開門扉的做法進入了。
“母親...”
她抬頭看向了顧紫笙,眼神里面終于帶著決絕。
“你...”
顧紫笙看著她高高舉起了自己手里的劍,對準了下面柔軟的地面。
不,不,不...
她要干什么?
她要毀掉自己的所有?
在地面能量儲存處被破壞的同時,整座塔的運行都將會收到干擾。
防護即將失效,而整個人類也將回到之前躲避天災的時代。
你在干什么?
顧紫笙眼神里面冒著血絲,想要阻止那個少女做出那樣的選擇。
可顧清寒卻沒能理會她的意思。
她只是抬起了自己手里的劍,狠狠地刺入了地面。
“顧清寒!”
顧紫笙看著眼前的一切,無法接受地,已經(jīng)抬起了手里的武器對準了那個毀掉自己一切的人。
自己失去了一切。
失去了我愛的人,失去了自己的快樂,失去了感情...
只是為了能夠看到人類美好的明天..
可現(xiàn)在,這樣的機會就在自己的眼前,被她毀掉了。
顧紫笙再也無法忍耐地抬起了手槍對準了顧清寒。
“砰!”
開槍的同時,地面也由著劍插入的地方涌起了一股強烈的沖擊。
整個房間瞬間變得灰暗下來,能源的停擺讓外面的防護罩整個失去了運轉的能力,以巴別塔頂端作為起點,開始慢慢枯竭,失去它模擬的顏色,變出外面的天空。
整座正在緩緩運動的城市也慢慢停止了它運動的步伐,整座城市都輕微地搖晃了起來。
而頂層呢,在顧清寒刺入地面之后,在那股沖擊從地面涌出來的一瞬間,在槍響的一瞬間,顧清寒卻依舊呆愣在原地,有些詫異地看著眼前發(fā)生的一切。
她的手甚至都沒能離開劍柄,整個人已經(jīng)來不及躲避沖擊。
可身旁的一個身影卻已經(jīng)擋在了她的面前,而后撲到她,整個人向地面倒去。
顧清寒微微愣神之間,低頭看向那個倒在自己懷里的少年。
房間的玻璃已經(jīng)被震碎,露出了外面真實的,褐色的天空。
微微一點光亮才能讓顧清寒看清那個撲在自己懷里的少年。
“蘇墨!”
顧清寒想用手撫摸一下自己懷里的少年,下一刻他卻自己抬起了頭看向了自己
“我沒事。”
說罷,他自己也露出了淡淡的笑容,讓顧清寒松了一口氣。
“你沒事就好...”
顧清寒扶著蘇長站起來,可還沒站穩(wěn),頂層的天花板就輕微搖晃了起來。
“頂層的天花板要塌了...”
蘇長和顧清寒同時看向那個辦公桌后面的女人,說話的不是他們兩個,而是顧紫笙。
她表情淡淡,藏在一片黑暗之中,只是沒有什么表情地看著他們,看著他們握在一起的手,好像看見了,多年前,那個沒有選擇理想,而是選擇了阿言的自己...
她張了張嘴,沒有什么表情,“快點下去吧..只有上面三層會因為能源不足被防護罩壓塌,去到下面就沒事了?!?p> 她一邊開口,卻絲毫沒有一點移動自己身體的意思,只是坐在辦公椅上,看著桌子上的什么東西。
“母親...”
“去吧。”
顧清寒看著那個坐在辦公椅后面的女人,看了看身旁的蘇長,咬了咬牙,隨后帶著蘇長向著門外跑去。
......
......
頂層里,顧紫笙看著兩個人的身影越來越遠,直到消失在樓層盡頭的安全通道之后,她才緩緩地收回視線。
放在了桌子上面的那張相片上。
上面,阿言抱著當年的清寒,帶著一股淡淡笑意地,就這樣站在自己旁邊。
“轟隆隆~”
房板又一次傳來了奇怪的聲音,好像已經(jīng)承受不住上面的重量一樣。
她伸出手,摸了摸那張相片上面,那帶著點點笑意的阿言。
沉默了一下,她起身,走到了房間盡頭的那扇從來沒能打開過的房門門口。
推開門扉,露出了里面的場景。
里面有什么特殊的儀器或者武器,能夠讓她從這樣的困境逃離出去嗎?
里面有什么財寶和珍貴物品嗎?
里面有什么資料,有什么記載研究成果的報告嗎?
里面什么都沒有,只是一間簡簡單單的臥室而已。
只不過,這間臥室竟然,布置得和那間欲巢深處的板房一樣。簡簡單單地,一張床,上面鋪著一大一小兩床被褥,一切的一切,都和下面的那件房間一樣。
顧紫笙從來都沒能進入這間房間休息過。
累了就在自己的辦公椅上面的躺下閉目養(yǎng)神。
她好像不曾睡著過,自從那個人離開自己開始。
長時間的儀器改造自己的生命,她好像也變得不像人一樣了。
只要睡覺,她就會夢到那個人。
她害怕,害怕夢到他會動搖自己的決心。
她害怕,害怕進入這個房間就會想起他。
可就算這樣,她還是在自己工作的地方后面,布置了一個和欲巢深處那個板房一樣的房間。
七十年來,她就這樣,一天一天地,生活著。
自己從來都是一個人,自從失去了阿言和清寒之后。
而現(xiàn)在,她終于有些精疲力竭地,敢于鼓起勇氣地,走進了這個房間。
延續(xù)生命的藥物已經(jīng)要掏空她的精力了,現(xiàn)在的她,已經(jīng)沒有能力再走出這里了。
她視線開始變得模糊起來,下意識地用手,扶住了房間的墻壁,讓自己不至于跌倒。、
抬頭,看向這個小小的房間,看向這個房間里的構造。
顧紫笙眼神一縮,看見了那個,在房間盡頭,站著的,正對著自己的人。
阿言。
他好像和自己記憶里的一樣,永遠如此的溫和,永遠用他象征著自己情感的美妙眼神看著自己,看見他的眼睛,你就好像就能看見他的內(nèi)心一樣。
只是這一次,顧紫笙沒能直視他的眼睛,只是看著他,突然嘲諷地笑了起來。
“來了就是為了看我笑話的嗎?”
“想讓我承認錯了嗎?想讓我覺得后悔嗎?”
“想都別想!”
顧紫笙好像失控了一樣對著那個人影怒吼道。
他會怎么樣呢?
他會痛斥我一頓嗎?
他會怒罵我嗎?
他會嘲笑我嗎?
嘲笑我什么都沒能得到,嘲笑我的做法什么都是錯的,嘲笑自己最后落得個孑然一身默默死去的下場嗎?
嘲笑我??!
顧紫笙就這樣看著那個帶著淡淡笑意的男人。
期盼著,懇求著,他能夠想自己想的一樣,說著難聽的話,說著嘲諷的話,貶低自己...
可那個男人卻什么都沒有做。
只是站在房間盡頭,帶著和記憶里面一樣的,溫和的視線,就這樣直直地,溫和地看著顧紫笙。
顧紫笙的一切,逞強,憤怒,不甘全部在那樣的視線之下消融,瓦解。
她終于堅持不住地整個人跪倒在地上,連抬頭看一眼那個人的勇氣都不復存在,終于連眼淚都控制不住地滴落下來,終于連身體都開始顫抖起來地,她跪倒在了地上。
正對著那個溫和的男人,她的后悔全部變成了淚水,一滴一滴地,順著自己的臉頰,落在了地上。
可那個男人就連這樣,看著自己跪地懺悔都不愿意。
只見他慢慢地走到了顧紫笙面前,微微彎下了腰。
他好像在這里等了好久。
他好像一直在等著顧紫笙走到她的盡頭,
而后,他們又可以如同好久好久以前的時光里那樣。
手牽著手,手拉著手地,在一起。
顧紫笙愣愣的抬頭,看向了那個,蹲在自己前面,向自己伸出手的男人...
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抬起了手,
在那個男人溫和的視線下,她把手放在了他的手心里面。
顧紫笙終于終于,在這樣久的時光之后,在經(jīng)歷了那么多苦難和折磨之后,再一次地,握住了那樣的溫暖。
那樣的溫暖,好像灼熱的陽光一樣,順著她的手,直直落在她的心里。
顧紫笙留著眼淚低下了頭,死死地攥住了那個男人的手,不再放開。
“對不起....”
伊巍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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