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市中心的繁華截然不同,
城中村就像是擺在高端水果盲盒里的爛香蕉,只要嘗過一次進口瓜果王的香甜,便很難再升起回頭拿那根香蕉的念頭,甚至連碰都覺得惡心。
城里的年輕男女高中之后便開始計劃往大城市遷徙,為了更好的生活條件或是配偶選擇,城中村的人則拼命往城里擠。
沿海城市的工資待遇是南城晉北市的兩三倍,而比起在城中村找的工作,市區(qū)的酬勞又多出許多。
許多離開城中村的人,極少會再回到這里。
出了城中村,
僅僅一街之隔,同樣一份工作,薪資可能相差一倍有余。
就拿吳偉手里剛買的奶茶為例吧,
在‘仙草堂’買得要25一杯,而在城中村的‘漫漫果味濃’的奶茶,同樣的配方、同樣的工序、甚至連口感都相差無幾,卻只要3塊8毛錢。
仙草堂的門面裝修得高端大氣上檔次,
年輕漂亮的小姐姐們打扮得朝氣蓬勃,穿著破洞長腿牛仔褲在店內(nèi)布置的時下最流行的動漫玩偶以及可愛到爆表的幼圓外形沙發(fā)和前衛(wèi)小木桌之間穿梭,光是看看便讓人心潮澎湃。
店門口每日人潮洶涌長龍隊伍能夠排到兩條街,店家還得專門雇用一名小哥負責安撫顧客的情緒,時不時派送些小零食和茶水什么的。
而仙草堂的背面,穿過31路公交車站,然后再從掛林業(yè)路和三合路的交叉路口轉(zhuǎn)進去便是城中村的范疇。
沒有任何標志精確說,以哪兒哪兒為界便是分辨兩地的標準。但幾乎全城的老百姓都在心中達成共識:
“從無人打掃開始,到處都是亂丟的垃圾便是城中村?!?p> 城中村的人倒是有不同見解。
村口有個老婦人用簡易鐵皮搭了間鋪子,鋪子隔間僅僅能放下兩張木桌和一把折疊椅,鐵皮隔間外面用小燈泡編織成花環(huán)的形狀,并且在中間噴上‘漫漫果味濃’幾個大字的熒光油漆。
到了晚上,
遠遠便能看到這間鋪子還在繼續(xù)營業(yè)。
老婦人直到非常確定不會再有人光顧才會收攤。
久而久之,
這間鋪子成了村里人的識別標識。
吳偉每天往返于城中村和福利社區(qū)之間,必定路過‘漫漫果味濃’鋪子,只要兜里有多余的閑錢會在老婦人這里買杯珍珠奶茶,當作犒勞自己這么努力的活著。
好喝不說,關(guān)鍵是便宜。
以吳偉現(xiàn)在的薪資標準,只配3塊8毛錢的快樂。
今天下著傾盆大雨,
‘漫漫果味濃’幾個大字在連番暴雨天氣中逐漸模糊不清,可能需要在雨后重新噴漆了。
店門口擺放著一張寫字板,裱掛著今日可點選的飲品和價格。
飲品每天都不一樣,但價格極少更動。
‘黃瓜蜂蜜茶’
‘蜜柚橘子汁’
‘蘋果茶’
‘珍珠奶茶’……每樣沒有貴過5塊。
老婦人依舊帶著一抹獨有的安寧,靜坐等在鋪子里等待。
雨滴透過防水不是太好的頂棚滑落到臉上,也絲毫無法影響她的心境。
仿佛她等待的并不是客人,而是某個一直想見卻又未曾謀面的情人。
“春麗姐,來杯奶茶。”吳偉熱情的叫道。
老婦人一生未嫁,即便年過半百,村里的年輕人依舊喊她‘春麗姐’,她也樂于回應(yīng)這個稱呼。
實際上,光從面容和身型上很難斷定她的年歲和身世。
幾年前,有位城里的來的有錢中年大叔吵囔著要娶春麗姐,每天送花、送禮物,都被嚴詞拒絕掉,說是年紀不合適。
一開始,那大叔死活不相信,直到最后春麗姐沒辦法,才拿出身份證佐證,讓鬧劇畫上休止符。
“誒,還是少放珍珠對吧?”老婦人微笑詢問道,語氣既沒有顯得刻意討好也沒有讓別人覺得敷衍。,莫名地讓吳偉覺得如沐春風(fēng)。
“嗯,奶茶里的珍珠吃多了不能消化…哦,對了,您早上有見到林藝玲嗎?”吳偉武斷地所認為春麗姐理應(yīng)認識所有城中村的人。
“呵呵,小伙子是在找人嗎?”
老婦人的回答讓吳偉大為失望。
“林藝玲是我們福利社區(qū)的學(xué)員,福利社區(qū)您知道吧?就是那邊翼興路路口的那三棟老教學(xué)樓......林藝玲早上應(yīng)該來上課的,可今天沒見到她,所以想問問您早上有沒有見過?!?p> 吳偉耐心地解釋道。
“奧~原來你是福利社區(qū)的老師。”
“嘿嘿,謬贊了,老師談不上,就是個打雜的......您早上有沒有見到坐輪椅的小女孩嗎?大概二十歲左右,長頭發(fā),特別瘦,一般喜歡穿白色碎花外套?!?p> “唔...原來你說的是王婆家的小孫女啊...我認識,每天早上都起得特別早給她奶奶買早點,不過今天倒是奇怪,可能是雨太大,睡過頭了吧?!?p> 老婦人將做好的熱奶茶遞到吳偉手上,還特地在杯子下面放了一塊紙巾。
正當吳偉打算走的時候,她突然又繼續(xù)道。
“最近村里來了個有錢老板,四處找人買地買房,不愿意賣的呢,就推給平時無事可做、一直混吃混喝的混混們打點。那般小鬼可不是善茬,下手沒個輕重,萬一你碰上了可得當心點兒,別傷著自己。哦,對了,記得把奶茶都喝完?!?p> 吳偉覺得莫名其妙...
春麗姐為什么對自己說這些?
想著自己來此的目的就是找人,怎么可能和村里三教九流的人扯上關(guān)系。
再說了,他在城中村可沒有房子,名下唯一一棟不動產(chǎn)怕是被‘悲秋’那女人放火燒了吧。
那個瘋子,什么事干不出來?
他一邊低聲咒罵,一邊將奶茶一飲而盡。
溫熱的飲品像是一團暴雨中的火炬,久久流淌在身體里沒有熄滅,風(fēng)雨不再像來之前那讓他凍得渾身發(fā)抖了。
這種感覺真是太奇妙了,好像精氣神溢出一般舒爽。
......
暴雨來的太大,
泥濘的道路上只有少許不得不外出務(wù)工的成年男人在外奔波。
這里平房居多,極少見到超過五層樓的建筑。屋瓦結(jié)構(gòu)還是采用五十年前的技術(shù),純粹以黏土合著石磚在平地上堆砌而起,保溫層在外,防水層在內(nèi),中間用廉價的泡沫填充,只要不是遇上太強的惡劣天氣候,還是住的很舒服的。
村里人的生活基本屬于自給自足,醫(yī)療方面有社區(qū)醫(yī)院、私人診所,小超市幾乎開在每條街的路口位置,里面供應(yīng)的東西除開日常生活所需,還有整合了游戲廳、手機和家電維修部。
學(xué)校也有兩所,一個中學(xué)和一所技校。
除了道路錯中復(fù)雜,以及治安的確讓人感到不安之外,這里沒有什么讓人不滿意的。
吳偉不認識路,想著也不趕時間,便隨著感覺亂走一氣。打算等到遇到某個開門做生意的店家再問問‘貸記牛肉面館’的位置。
可是,一路走下來,竟然沒有一家門面開著的店家。好不容易見到再雨中疾行的本地人,好像非常害怕和他對話一般,隔著老遠便跑得更快了。
一股強烈不安的情緒籠罩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