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在大廳中閑庭信步地跨過一片狼藉的石磚亂瓦,頗有點美劇里男配角出場的趕腳。
他左手食指和中指夾著燃過半截的香煙,右手則插進褲腿荷包,臉上似笑非笑的神情非常自信,好像絲毫不在意可能倒塌的房梁以及隨時會來的消防官兵和警察。
躺在地上的混混阿七突然伸出右手抓緊那男人正打算邁出的右腿,卻被無情踢開。
“救…救…我…胡子哥…”
阿七竭盡可能地站起來,但任憑他意志如何鑒定,也抵不過身體上的燒傷和重創(chuàng)。
“哦,阿七啊,差點認不出來啦,誰把你傷成這樣的?是那個人嗎?”
胡子哥明知故問地指向吳偉,眼神里完全沒有喜怒哀樂,同伴的不幸遭遇在他看來,不過跟鄰居家的狗死掉差不多意思。
“救…救…我…我...好…難…受…”阿七的嗓子嘶啞,瞳孔逐漸放大。
“來來來,抽根煙就好了,乖,點上?!?p> 咔~
胡子哥一連抽出三根望月樓牌子的香煙插在阿七的嘴里,朗森打火機的火苗成為這間大廳里唯一的光點。
昏暗中,粉色煙霧變得更加明顯了,比之前在樓上吳偉看見的還要濃烈,就像孩子手里抓著的棉花糖。
等到煙霧完全被吸進去的時候,奇跡發(fā)現(xiàn)了。
阿七站了起來,即使鮮血吧嗒吧嗒地往下滴落,但他依然沒有任何行動不便的樣子,甚至伸了個懶腰。
他默默跟在胡子哥身后五米的地方,肌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無限膨脹,當身上的T恤衫無法支撐的時候,便被撐破開。
現(xiàn)在,任誰也無法分辨出如今的阿七變成血巨人的模樣。
“怎么了?手機壞了?”胡子哥面向吳偉問道,“要不要借我的手機用?免費的。”
“你不是人類?!眳莻喩砭o繃,汗毛炸裂,前所未有的危機感刺激著每一顆細胞。
“哦,你注意到了那股煙……你就是‘悲秋’要殺死的小鬼吧,我聽說了,還想著怎么才能和你見一面,沒想到你自己找上門了?!?p> “你也是‘劫’?為什么當‘悲秋’的走狗?”
“走狗這個詞,太難聽,你可以說是合作關系…怎么說呢,實際上‘悲秋’并不知道我的存在,應該說,她還沒來得及知道我的存在。三天前我才剛剛蘇醒,因為這小子殺了人,哈哈,哭著鼻子讓他爸想辦法救他,最后辦法沒想著,自己吸了幾口大麻從樓上跳下去了?!?p> 胡子哥指了指自己。
“所以你占據(jù)了這個人的身體,用他的身份為非作歹,加入幫派,到處害人!”吳偉警惕地往后褪去。
“嗨,不要在意這些細節(jié),我說小兄弟,你自己惹上大麻煩,能活幾天都不知道,哪來的心思管別人的事情…不過殺了你倒也可惜,難得碰上一個‘根’體質(zhì),不如我們合作如何?我有辦法讓‘悲秋’放棄追殺你的念頭,而你只需要告訴我?guī)讉€‘愿’的藏身之所幾好。如何?”
胡子哥一邊說,一邊又用同樣的方式,喚醒了兩個小混混。
和阿七一樣,那兩個人也變得扭曲不堪。
一個枯槁如麻桿,但身高最最拉長了一倍。
另一個相反,
身體不斷縮小直至半米來高,而手腳卻長出猶如利爪的甲殼。
三個變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將吳偉圍在中間,偌大的辦公樓大廳和三個怪物相比,立馬顯得小了許多,只怕如果吳偉又慢點逃跑動作便會直接動手。
“告訴我,‘根’又是什么?為什么你要找‘愿’?!?p> 吳偉定了定神又問道。
想到當初‘悲秋’逼他說出‘千面’的藏身之所時,劉一刀院長不削一顧的安撫態(tài)度,也就沒當一回事。
現(xiàn)在看來并沒有那么簡單。
如果‘劫’從一開始的目的就是清除‘愿’呢?
該死的!??!‘千面’有麻煩了?。?!
他現(xiàn)在只想著立馬回老宅。
“看來你是什么都不知道啊……你見過財神嗎?”胡子哥突然問了個奇怪的問題,他手中的煙已然熄滅,馬上又重新點了根新的。
“啊?沒,沒有,這跟‘根’又有什么關系?”
“別急嘛...你知道壽星翁長什么樣子嗎?”
“廟里一堆神仙,你自己看去!”
“哈哈哈,人人都沒有見過神仙,廟里卻對神仙的描述如栩如生,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你直接說,你就是神仙本仙不就得了?”吳偉煩躁答道,心想著對方要打便打,啰哩吧嗦很煩人。
“呵呵,那可不敢當。神話故事真假難辨,但這個世界上,真有一部分體質(zhì)特殊的人,他們天生能夠聚集愿力,使用并且讓自己變得非同于常人。就像什么薩滿祭司啊、神婆啊、女巫啊之類的,你應該聽說過。”
吳偉點點頭,‘嗯’聲道。
“愿力不斷被‘根’納入身體,從而變得更加強大,成為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特殊人群,說他們是神仙而不為過??上В私K究是人,獲得強大力量的同時也必然付出代價,貪婪的結果是被力量吞噬,成為‘愿’新生的載體?!?p> “你到底想說什么?”
“你沒多少日子可活…‘根’的一生極其短暫,即使終生極其克制,遠離愿力…你的家人應該都很短命吧?”
胡子哥的話讓吳偉驚慌失措,他首先想到的母親安箐。
安箐對于吳偉來說就是一切,是所有情感寄托以及活下去的勇氣。這樣的消息,幾乎將他打入無底深淵。
老媽活不了啦?
不可能!騙人!
他倔強地認為老媽只是病倒了,為了工作一心專注醫(yī)療事業(yè),連過年過節(jié)都不回家的女強人……
眼見吳偉佇立在原地一動不動,眼神換撒,思緒陷入無限黑暗。胡子哥得意的走到他身邊,將右臂勾搭在他肩膀上,嘴巴湊近耳畔低語道。
“來,抽根煙,放松一下...只要你告訴我‘愿’在哪里,或許我能有辦法幫助你呢?”
當王岳樓香煙喂到吳偉嘴里的時候,他一點兒反抗都沒有,任憑擺布。
火機‘碰’的一聲打開,火苗在香煙一頭瘋狂撕咬直至變紅。煙霧繚繞,粉色煙霧如同一絲不掛的性感女郎,輕柔地深入他的鼻孔、眼睛、耳朵,就像能夠撫慰他內(nèi)心支離破碎的世界一般。
這時,
一個極具誘惑的聲音不停說道,‘告訴他劉一刀在哪兒,你母親就得救了?!f呀,快說呀,不然就來不及了。’‘媽媽等著你。’......
“福.....”
“福什么?快說,快說?!焙痈缜八从械呐d奮,他伸出腦地,恨不得把耳朵塞進吳偉嘴里聽個明白。
“福利......”
“福利,福利,后面呢?慢慢來,不急,不急,嘿嘿嘿?!?p> 滴滴嘟嘟、滴滴嘟嘟、滴滴嘟嘟...
吳偉褲子口袋里的手機響了,語音提示上印出呂鳳秀三個字。
熟悉的鈴音將原本打算脫口而出的地址和人名重新吞了回去。
胡子哥氣得滿臉通紅,一把將手機抽出來抽在吳偉眼眉骨邊上。
力道之大,連手機殼都敲碎了。
鮮血從吳偉額頭上濺出來,染紅了手機。
可即便如此,胡子哥依舊覺得這樣一點也不解恨,想了想又接通了電話。
打算問到對方的身份,以便日后宰了她。
沒想到的是,
沒等胡子哥開口,電話那頭便傳來批頭蓋腦的臭罵:
“喂!吳偉!我告訴你,你媽又下病危了。自打你媽住院,就沒見過有你這么個糊涂兒子!一次都不來醫(yī)院!回回都是忙忙忙,忙著投胎??!”
......“讓她去死好了!”
胡子哥也懵逼了,沒想到對方脾氣竟然比他還大,半天就憋出這么一句話回懟道。
“你TM是哪根蔥?”
“我...”
...
在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兩人對罵的時候,流淌在手機上的鮮血漸漸花落到手機上的墜飾里。
一股類似于脈動般的心跳聲,若有若無地傳了出來。
被吳偉吸入體內(nèi)的粉色迷煙突然又從他嘴里跑了出來,順著被胡子哥抓著的手機云繞上去,鉆進了掛在手機上的裝飾物內(nèi)。
手機掛件里裝著的是吳偉從劉一刀手上得到的第一枚蔓藤種子。
因為擱置得太久,連他自己都忘記拿出來了。
種子好似被迷煙施足了肥料,又在吳偉的鮮血滋養(yǎng)下瘋狂滋長。
破殼而出的一瞬間,長得跟一頭亞馬遜巨蟒一般大小藤蔓呼嘯而出。它先是將毫無意志的吳偉纏繞了個嚴實,將他身上的所有的蔓藤種子全部搜刮了出來,然后一口吞下。
“我C,不要~不要~”
胡子哥嚇得臉都變了形,想要逃跑卻已來不及了。
蔓藤迅速爬滿他的頭、脖子、胸、手臂、胯部、大腿、腳踝,越是掙扎反抗,蔓藤越是收得更緊,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三個怪物手下聞聲而來幫忙。
可遺憾的是,蔓藤比他那三個怪物更加兇殘,僅僅只是向里靠近了一步,便立刻再次滋生出更多更強壯的觸手將他們卷起來,對著墻面一頓猛撞,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蔓藤從一條迅速分裂成數(shù)十條,有紫色的、有黑色的、有綠褐相間的,簡直就是大雜燴般的自然災害。而且它們變得越來越巨大,甚至大廳都快被擠滿了。
“我不想死,放開我!”
胡子哥大喊救命。
“告訴我怎么才能讓我媽活命!”
此時的吳偉清醒了過來,他張開手掌抓住胡子哥的脖子用力掐著。
現(xiàn)在,
一切都反客為主了。
“我...我不知道!”
“你知道!說!”
“我真的不知道...”
“那!就!去!死!”
...
吳偉更加用力了,幾乎是鉚足的全力。他對這個男人的恨意到達了極點!
咔嚓,
胡子哥的脖子像被往外面挪動了半公分,向左后方仰了過去。
死掉了...
蔓藤將胡子哥和其他三個怪物的尸體一同卷入,通過類似于群蛇蠕動的方式不斷往攪碎,直至血漿和肉末將紫色蔓藤染成通體血紅時,才停了下來。
做完這一切之后,蔓藤竟然開始縮小,最后變成像紅繩一般的樣子掉落在地上。
誒?
這是個啥玩意?
吳偉將它撿了起來,放在手心。
之前他操控蔓藤種子之后,那些蔓藤只會變作枯萎的植物化作粉末,從來不會留下任何殘骸。而這次,竟然還像條小蛇趴成年輪的樣子。
等等!它怎么融化?
吳偉趕緊拍了拍手掌,發(fā)現(xiàn)除了手心上留下一圈一圈紅環(huán)印記,并沒有其他異樣,既不疼也不癢。
他很想靜下來一探究竟,可辦公樓微微顫顫的樣子讓他打消了念頭。
算了,還是趕緊去救林藝玲吧。
這樓要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