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兩枝,這天的另一場婚禮,正式了很多。一樣的超大排場,一樣的精心操辦。張健在合身的西裝襯托下意氣風發(fā),面帶桃花。
李青青卻覺得自己是裝在華服里的洋娃娃,亦步亦隨的跟在公婆的身后,一桌一桌的敬著酒。每來到一桌前,公公先發(fā)表一段祝詞,感謝來賓祝大家吃好身體好什么都好,再把張健和她拉到人前介紹一番。新娘點煙的橋段李青青最恨。打火機著了,叼著煙的男人故意歪嘴一吹,一輩子也點不著,于是來賓開心的起哄鼓掌。
李青青覺得自己把一輩子該點的火都點了,才終于走完了全場。
再換一套華服,她和張健在臺上被指揮做各種奇怪的游戲。臺下的哄笑聲,讓李青青尷尬。難道婚禮,不是祝福,是給大家尋開心的嗎?她這么在換衣間里問媽媽,結果媽媽一臉不耐的跟她說,這么多人隨著禮來參加婚禮,大家都是這樣的,怎么就她這么多話。
李青青木偶一樣被擺布完,送回新房,再被擺布鬧新房。等到終于的,所有人都走了,房里只有她和張健的時候,她呆呆的坐在那里,像一個破娃娃。
張健內疚的攬住她的肩膀,小聲輕柔的問她:“受委屈了,你還好嗎?”
李青青的眼淚大顆大顆的滴落,無聲的控訴。淚珠砸在張健的心坎上,滾燙的滑過心尖,留下一串串沸騰般的痛感?!皩Σ黄?!”他一連串的說,手忙腳亂的擦眼淚,越擦越多,越多越慌?!拔乙院笫裁炊悸犇愕模院笤俨贿@樣委屈你了!”他慌忙發(fā)誓。
李青青不知道自己哭的是委屈,是害怕,還是逝去的自由。她盡情的哭著,聽張健許下一個個誓言,到她停下來的時候,已是半小時以后,當張健突然開竅不再用嘴說話,改為用嘴親吻的時候。
沒有了聒噪的勸慰,也沒有了讓人慌亂的流不盡的眼淚,身體開始隨著本能叫囂,又隨著本能抒緩,這場婚禮總算圓滿落幕了。
回家的路上,方雪穎翻著青青發(fā)來的婚禮照片,再回想小晨的婚禮?!皟蓚€婚禮不太一樣呀!”她感嘆。
從繁華熱鬧的婚禮出來,揉揉笑僵的臉,一陣寞落向方雪穎襲來。從小的玩伴,最信任的朋友,兩個人在同一天嫁了。而自己,在角落里苦苦守候,等著一個人回頭看她。他去相親,和任何一個女孩談笑風生,卻獨躲著自己。
突然間,她想放縱一次,不做知禮守禮的方雪穎。這個念頭像火苗一樣從心底竄起,席卷了心緒,燒化了理智。她拿起電話,撥通了王海亮的號碼。
電話那頭傳來王海亮溫和的聲音,“雪穎?有事?我記得今天好像是你朋友的婚禮?”那個陽光明媚的女孩,嫁給了李立寒。王海亮心中嘆息,也只有這樣,才完美吧?
“沒事就不能找你?”方雪穎嗆聲說。
對面?zhèn)鱽淼脑?,讓王海亮愣住。他把手機重新拿到眼前,看來電顯示確實是方雪穎。他猶豫的問,“你是雪穎嗎?”
“我的號碼,你沒有存?我的聲音,你不識得?”方雪穎問。
太不相同了!王海亮心中驚訝,這是喝醉了?聽說她是今天的伴娘。但是,以李立寒的地位,伴娘又是新娘的閨蜜,不能讓人把伴娘欺負了吧?他孤疑的問,“你喝醉了?”
“喝醉了,才可以大晚上打電話給你,才可以不講理,是嗎?”方雪穎幽幽的問。
王海亮頭皮發(fā)麻,瞬間緊張起來。這是,要挑明?方雪穎對自己的關注,說不知道是不可能的。他以為,他客氣的對待,她會知難而退。但是快一年了,她那若有若無的關心,從未間斷過。他于是以為,她永遠都不會說。
“害怕了?”方雪穎久久沒有等來回復,嘆了一口氣。就這樣了吧?以后,連一邊看著,都不行了吧?
“不是!”王海亮第一次發(fā)現(xiàn)自己嘴巴居然快過腦子,自發(fā)的,他說,“你聽上去不太好,你在哪里?需要我來送你回家嗎?”明白過來自己在說什么,他張大眼睛,然后整張臉懊惱的皺在一起。你在說什么!這不讓人誤會嗎?
直到方雪穎說了地點,他掛上電話,他依然處于愣神中。我為什么會不忍心呢?方雪穎的好教養(yǎng)是她最大的特點,人淡如菊,禮貌有加,不生氣,不為難任何人。今天這是怎么了?但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女孩在夜里等太久。他穿上外套匆匆出門。
見到方雪穎的時候,她像一個被遺棄的小狗,蹲在路邊,淡淡的粉色長裙,大概是今天伴娘的裝束,外面一件白色的風衣,長長的拖在地上。她手里拿著一根木棍輕輕撥地上的灰,像是在畫什么。
聽到車子停下的聲音,她抬頭看看,繼續(xù)撥灰。
他深吸一口氣定神,開門走過去?!把┓f,我來送你回去!上車吧?”
方雪穎再抬起頭,看著王海亮在夜色里走來。無論結果如何,今夜是一個美麗的回憶,她想。她貪婪的看著,柔和的月色和著路燈發(fā)黃的光一起從王海亮的頭頂灑下,留下一個長長的影子。他朝自己走過來,人還沒到,影子先到。影子慢慢將她包圍,沒有溫度,不像懷抱,但是她承認,她貪戀。
見方雪穎一言不發(fā)的看著自己,王海亮全身緊張。他裝的輕松無事,走上前去,在方雪穎前半米停住,俯身看地。地上散亂的輪廓線條,看不出是什么,他問:“畫什么?”
畫你!方雪穎心中說。畫你,再擦掉,像在腦中把你擦掉。如此這般,二十九個,為什么還是不能相忘。
王海亮肉眼可見的緊張,停下的距離,謹慎的態(tài)度。只尺天涯,是這樣吧?方雪穎心中長嘆,誰在為難誰,誰又何必為難誰?她突然想,如果是小晨,不會像她束手無策吧?她要把小晨變成一個小人,放在口袋里,然后再來個傳音入密,多好!李立寒突然發(fā)現(xiàn)新娘子不見了,會不會大殺四方?莫名的,她嫣然一笑。
王海亮被她這突來的笑,弄的丈二摸不著頭腦。受什么刺激了?一會兒悲一會兒喜?他手足無措的俯身站著,生平第一次絞盡腦汁找不到話。
“畫一個故事,”方雪穎開口,緩解了尷尬的局面。
王海亮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提起心,小心的聽著。
這一切落在方雪穎的眼里,最終化為無聲的嘆息。就當是,給這個在天上飄浮的愛戀一個去處吧!“一個,雖沒有長相廝守,但不離不棄,快樂的故事!”她說。
說完,拍了拍手上的灰,站起來,用腳將地上的痕跡輕輕的,仔細的抹去。笑了笑,說,“走吧!”
“一個,雖沒有長相廝守,但不離不棄,快樂的故事!”王海亮呆坐在沙發(fā)上,腦中響起方雪穎的這句話。送完人回到家,他在這里枯坐了近一個小時。她在告訴我,就算沒有好身體長相廝守,也能不離不棄,快樂終老?她知道我的身體情況?她是劉總身邊的人,知道的確是有可能的!
方雪穎回到家中,應對了父母的詢問,說了婚禮的全過程,在父母赤裸裸羨慕的眼光中,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長舒一口氣。原來勇敢,是這樣的感覺,像關在心里的小獸,終于得見天日。原來失去,是這樣的感覺,輕飄飄的,暈乎乎的,心里卻鈍鈍的痛,甸甸的酸。
我只勇敢了一天,就失去了暗戀的資格。她自嘲,我果然不適和當一個勇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