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一聲巨響,仿佛源自靈魂深處,震得他渾渾噩噩,腦海意識一片空白,待回過神后,只見四面八方盡是白茫茫、霧蒙蒙的一片,身體飄忽不定,感受不到一絲重量。
“這是……”紀蘇迷迷糊糊摸不清狀況。
就在這時,一道身形嬌小的白色身影自霧氣中緩緩浮現(xiàn),她膚若凝脂,青絲長發(fā)盤起,手持墨柄銀絲拂塵,周身氤氳光華流轉(zhuǎn),嬌小玲瓏的身形下散發(fā)著神圣不容褻瀆的威嚴。
紀蘇一愣,本能的感覺到哪里不對勁。
突然!
他注意到了她那雙秀美眸子中漠然的眼神,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下一刻,便見她抬手隔空一指點出。
無聲無息,他眼中的世界立刻支離破碎,碎成了一塊塊,一粒粒,一縷縷,直至完全墮入黑暗之中。
黑暗,純粹的黑暗,沒有光明的襯托,無法用目光照見。
黑暗即是一切,余者皆不存在。
在這里時間失去了意義,空間亦無從談起,黑暗本身即是一種永恒,它包容一切,也同化一切。除非能在這黑暗中覺醒,不再屬于它的一部分,黑暗才會離你遠去,亦或是它將你驅(qū)逐。
可亡者怎能復活?
若非形神寂滅,又怎能到得了這虛無之境?
紫墟觀,鴻鵠峰中段的某間地下石室中,一面容清秀的少年盤坐在蒲團上,右手拿著一塊黑石碑,貼在額頭上一動不動。
突然,少年身上驟然間氣息全無,且并非如生機燃盡的死灰,而是狂風吹滅的火燭,蠻橫掐斷的燈芯,來的既快又毫無征兆。
可與此同時,又有一股同本同源的氣息在這具身體中突兀出現(xiàn),不是鳩占鵲巢,反而更像是某種意義上的破后而立。
霧氣彌漫的茫茫世界中,那道白色身影逐漸解體,化作霧氣回歸這方天地,至于她面前的那個少年人,業(yè)已煙消云散,從這世間徹底抹去。
自始至終,她都神情漠然,仿佛只是做了一件理所當然、但又微不足道的小事,過程和結(jié)果都早已注定,于是便不會產(chǎn)生任何的情緒波動。
就在這時,她那張精致完美的臉上驀然露出愕然之色,本已模糊暗淡,消失大半身形的她再次抬手,就在這時,萬彩流光席卷而來,剩余小半身形的她終是在不甘和憤怒中煙消云散。
一粒小如芥子的靈光逃了出來,東躲XZ、跌跌撞撞,最終卻逃不過一只纖纖玉手的掌心。
“雕蟲小技,也敢獻丑……”聲音輕柔,飄渺朦朧,如夢如幻。
地下石室中,紀蘇仰面跌倒在地,手中石碑卻在落地瞬間驟然湮滅,沒有留下一絲一毫的痕跡,就像自始至終都不存在一樣。
他蜷縮著身體,渾身不住地顫抖,卻雙目緊閉,仿佛陷入了深沉的噩夢之中無法醒來……
與此同時,不知多少萬里外,一望無際的汪洋之中,云霧繚繞的海島上空,在那層層宮殿、廊道長橋、浮嶼懸島之上,有一座月白宮殿坐落在云端浮陸之上,其周圍散落著零星幾處規(guī)模不大的建筑群,看去枯寂冷清,甚不起眼,比起下方的熱鬧簡直云泥之別。
可但凡稍有見識之人都絕然不敢小覷此處,不僅因為這里是仙島上位置最高的幾處之一,更是因為宮殿匾額上以古老字體寫就的四個黑色大字——太陰星宮。
月白宮殿的閣樓上,白衣女子手持銀絲拂塵,默立在闌干處眺望遠方,其神情淡漠,袖中手指跳動數(shù)次,片刻之后,其面上隱有笑意一閃而過。
在其身后,一位白衣少女盤膝而坐,周身籠罩在瑩白月光中,望之若神仙中人……
一束微光滲透進黑暗,像是漆黑的井口露出的半塊殘月,光線如繩索般垂下,將他團團捆住,從虛無的深淵中拖出。
他的意識渾渾噩噩,只能模糊地感知到自身的存在。
他仿佛被分割成了無數(shù)份,一切意識、感知和念頭都化作了無數(shù)份,無數(shù)個“他”各自獨立存在,思緒紛飛、信馬由韁,卻又彼此牽連,他注視著千百萬個自己,千百萬雙“眼睛”也在回望著他。
就這樣你瞪著我,我瞪著你,不知過了多久,他感覺無數(shù)個自己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如同億萬粒塵?;熘蟪闪四嗳耍罱K歸于一體,他終于能夠再次集中起精神來。
恍惚間,他看到了一望無際的黑暗,在這黑暗之中有一顆無比巨大的光球,其內(nèi)部混混沌沌,昏昏沉沉,混兮冥兮,不辨形貌。
在其外部不遠處,還有一個小上一些的光球,其內(nèi)黑白兩色流轉(zhuǎn)不休,時而追逐嬉戲涇渭分明,時而滲透融合不分彼此,呈極深的幽藍之色。
還有些明顯要小上許多的光球,他們的顏色也各不相同,有的堂皇大氣金光大放,有的鮮活靈動萬紫千紅,有的紅中透黑如血色驕陽,有的純凈皎潔散發(fā)著柔和白光。
但那些數(shù)量最多的,相比之下渺小如塵埃的光粒則大都是灰蒙蒙的,可若仔細看去,在這灰暗之下還混雜著許許多多各不相同的顏色。
所有光球,全部聚集在那顆最為巨大的光球周圍。
眼前的景象,讓他想起了夢中學堂上先生對星辰界的描述,只是似乎又頗有不同。
突然,一股強大的力量拖拽住他,無數(shù)光球瞬間遠去。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是撞上了什么東西,并未彈開,反而滲透了進去,他有一種被擠壓的感覺,像是穿過濃稠的流動壁障,壓抑的喘不過氣——盡管他似乎并不需要呼吸。
當這感覺驀然消失之時,他來到了一處灰蒙蒙的天地。
可這股拖拽的力量雖已減小,卻并未消失,他仍處在身不由己地移動中,在那匆匆一瞥間他看到了遠處云層中涌動的霧靄、空中懸掛著半塊斑駁的灰色圓盤、不遠處的金色池塘中沉浮著一團游動的光……
在那最后一刻,他經(jīng)過一座石臺,臺上盤坐著一道身影,渾身遍布著裂痕,密密麻麻,如冰裂瓷器。
那身影他看著很眼熟,卻又一時想不起來,當他凝望向那張破碎的面孔時,霎時感到一陣毛骨悚然——他看到了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