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不久前的驚險一幕,紀蘇心中驀然生出強烈的好奇:“假如我將這灰白石球抓在手中,土黃石球收進袖袋里,會發(fā)生什么事?”
對于這土黃色石球的厲害,他已有過親身體會,其具備強烈的吸引力,能夠?qū)⒅車矬w吸引到身邊,無論是微如纖塵,還是大如巨石,都逃不過這股力量的牽引。
他有種強烈的直覺,若是當時他沒有第一時間以青玉琉璃光護身,后果會非常嚴重。
“冰肌玉骨,琉璃光身”是肉身返璞先天的象征,可令其內(nèi)邪不生,外邪不侵,而并非只是增強他的肉身防護能力。
當時,在他將另一顆石球收起的瞬間,他感到全身的血液似乎都要脫離身體,而青玉琉璃光則是本能般的自行生出,對內(nèi)鎮(zhèn)壓己身,維持自身恒常不動,對外抵擋這股力量的滲透,極大的削弱了此物對他的影響。
若非如此,此刻他已兇多吉少。
可以想象,若是將這土黃石球收入袖袋中,恐怕瞬間就得將幾十口箱子都給吸到一起來,當然也包括箱子中的晶石。
可這灰白色石球呢?
他想起了方才袖袋中的狼藉模樣,箱子東倒西歪,全部給推到了一邊,晶石散落的到處都是,最后找到它時竟是懸在了半空中。
“這么說來,土黃色石球上帶著引力,灰白色石球上帶著的應(yīng)該就是斥力,一引一斥,兩種屬性截然相反,單獨一個極其危險,待在一起反而可以相安無事……”紀蘇思索著,忽而想到那大坑上方竟然沒有重力吸引,想必就是以某種極其巧妙的辦法利用了這兩顆石球,這其中定然少不了陣法的作用。
不過,他對陣法一竅不通,并沒有回去研究的打算,可對這灰白石球……他很有興趣!
不久之前他才剛遭遇過生命危險,此時再動起這念頭便要謹慎多了,直接將單獨的一塊石球留在身邊太危險,因此他決定采取一個折中的辦法。
“兩塊石球間的感應(yīng)距離定然是有限的,相距越遠感應(yīng)越弱,自身的特性就會顯露出來……”
他想了一下,便尋到一處空曠之地,將那顆土黃色的石球放在地面上,然后他手拿著灰白色的石球,一點點走遠。
一丈、二丈、三丈……
五丈、七丈、十丈……
起初,兩個球體間的感應(yīng)還很強烈,其自身特性卻表現(xiàn)得極其微弱,漸漸地,隨著相距越來越遠,當兩者間的距離達到十丈時,紀蘇忽有所感。
他俯身抓起一把塵土,灑在掌中的石球上,輕飄飄的塵埃方一脫手,就立刻被排斥到了周圍,根本無法靠近石球。
紀蘇面露喜色,拿著石球繼續(xù)往前走。
二十丈、三十丈、四十丈……
當兩球間的距離達到五十丈時,紀蘇已必須用力握緊手中的石球,否則它立刻就會脫手而出,飛到天上去。
這是因為,灰白石球雖然對他也很排斥,可相比之下,對大地的排斥卻更加明顯。
六十丈、七十丈、八十丈……
在八十丈的距離上,紀蘇必須雙手用力握住石球,而石球本身對他的排斥已經(jīng)讓他身體不適,仿佛內(nèi)臟和全身血液都以被這石球逼到了角落,他的血液已無法流到雙手,甚至半條手臂都是蒼白的。
到了這個時候,他的體重已無法壓制住石球,必須依靠身后的雷鳥羽翼提供一個下沉的力量。
紀蘇想了下,決定再稍稍走遠一點。
于是他身外罩著一層青光,背后羽翼疾速扇動,九十丈、一百丈!
當走到一百丈的距離時,兩顆石球間的感應(yīng)竟并非如之前那般減弱一點,而是忽地急劇的微弱下來,與此同時,其各自的特性倏然前所未有的強烈!
紀蘇原本仍有余力,可此時反應(yīng)不及,先是嗖的一聲被球帶到了天上,而到了下一刻,球上的這股力量立刻就要將他也推開。
這股斥逐萬物的力量本就很大,此刻隨著其越升越高,兩球間的距離也越來越遠,排斥之力自然也在迅速增加。
紀蘇迅速反應(yīng)過來,立刻全力把持住手中石球,想要帶著其一起俯沖而下,回到土黃色石球的身邊。
在他的視線中,那顆土黃色石球已經(jīng)不見了蹤跡,取而代之的是一處塌陷下去的凹坑,這坑極深極大,且還在不停的擴展其邊界和深度。
而在坑的中心底部則是一個巨大的球體,由塵土和沙石構(gòu)成,一半陷進了坑底。
“大意了!”
此刻他體外青光大放,雷鳥羽翼瘋狂扇動,卻仍在慢慢地遠離地面,因為手中石球已經(jīng)到了斥逐空氣的地步,而雷鳥駕馭的便是風雷之力,空氣稀薄之后他能借得的力量也會減弱。
此時此刻,紀蘇哪里還不知道自己手中之物定然是了不得的東西,于是越發(fā)不愿放手,關(guān)鍵時刻他想到了之前踏云借力的事。
他體內(nèi)法力特殊,若是不刻意為之,所化浮云因其致密,反而會有下沉之勢,只是如今石球在手,排斥之力巨大,此法不知能否奏效。
紀蘇沒有多想,當即運轉(zhuǎn)紫氣培元功,一縷紫氣隨之生出,可就在下一刻,還未等其漲大,就立刻被斥逐的一干二凈,根本無法凝聚成云。
然而這一幕卻啟發(fā)了紀蘇:“我有雷鳥之翅,又何須用腳借力!”
于是少年即刻運轉(zhuǎn)功法,滾滾紫氣從后背冒出,身后羽翼扇動,立刻在這紫氣的風中獲得了一股力量。
“有效!”紀蘇的身形先是止住了上升之勢,而后又開始朝著地面上的另一顆石球沖去。
五息后,體內(nèi)法力耗盡,紫氣不再冒出,兩球間的距離也縮短了二十丈。
十二息后,因為體力消耗過大,他身外的琉璃光開始明滅不定,兩球間的距離也才再次縮短十丈。
“再堅持一下……”紀蘇咬緊牙關(guān),此時此刻,他清晰地感受到了自身的極限,知道自己堅持不了太久。
一息、二息、三息……
四息時間他只推動著石球移動了三丈,然而這時他卻深深地松了口氣。
因為他已將兩球間的距離拉到了百丈內(nèi),這使得兩者間感應(yīng)倏然增強,石球自身的屬性則大大削弱。
于是,紀蘇手中的灰白石球?qū)Υ蟮丶翱諝獾某饬Υ蟠蠼档停@使得他不僅能借用更多的風力,之后的行程也越來越輕松。
最終他降落在戈壁灘上的深坑中,從一堆壓的緊實的沙土中將土黃色石球扒了出來,看著手中的兩個石球湊在一起,他終于徹底的放下心來,只是心情微微有些復雜。
這次的辦法看似更穩(wěn)妥一點,但過程中依然出現(xiàn)了他始料未及的情況,這對他也是一個提醒,下次再面對未知事物時應(yīng)當更加謹慎小心。
紀蘇盤膝而坐,再次從袖袋中取出五十顆晶石,運轉(zhuǎn)石盤功法,煉化后補充本次消耗。
半個時辰后,他睜開雙目,長吐了口氣,臉色也恢復了正常。
這時,他忽而心中一動,攤開兩只手掌,灰黑色的絲霧自掌心涌出,整體呈絮狀,如云團一般,方一出現(xiàn)在陽光下就立刻無聲消散。
不過這次他留意到一個細節(jié),在其通識感應(yīng)中,此物并非憑空消失,而是在陽光下分解成極其纖微的絲絲縷縷,而后融入了周圍的天地環(huán)境之中,至于其最終能否完全消融掉,他并不能確定。
這是洪爐在煉化天地精華或晶石后留下的東西,他將其稱之為精煞,有時也戲稱作“鍋底灰”,不過對于此物他知之甚少,考慮到將來還要與之長久相伴,他決定要找個機會將其弄明白了。
在最后一絲精煞消散之后,紀蘇從袖袋中取出一口大箱子,箱子中的晶石被他先前用去了一些,這時他用手將晶石扒開,做成一個鳥窩狀的凹坑,又把兩顆石球像鳥蛋一般緊挨著放在坑中,再劃過四周晶石將坑填平,最后將箱子蓋好,如此才滿意地點點頭。
在這之后,他小心的將箱子送入袖袋空間中,這個過程并未發(fā)生什么意外,而后他湊到袖口往內(nèi)瞧了瞧,將箱蓋打開確認了下,這才真正放下心來,重新合上蓋子,上了鎖。
收回目光,紀蘇看了看四周,振翅騰空飛向了東方四十里外,一頭扎向了一條清澈的小河中……
一炷香后,紀蘇爬上岸來,只覺得神清氣爽,心情為之一悅。
他渾身氣血勃發(fā),蒸干了身上的水分,低頭看了眼身上纖塵不染的衣鞋,張開雙臂轉(zhuǎn)了一圈,口中嘖嘖稱贊:“辛道友這身行頭果然不錯!”
辛藤這身衣服妙用極多,不僅材質(zhì)本身堅韌異常,還兼有辟塵、辟火、辟水,御敵和輕身等功能,盡管多數(shù)功能于他已無大用,可對于其他煉氣境弟子而言卻無疑是極其實用的,說是堪比一件靈器倒也不為過。
修整一番之后,紀蘇身形一縱,朝著鐘山國孟良郡的方向飛去。
……
此時此刻,瞿源正在府署內(nèi)的院子中來回踱步,自從紀蘇來了之后他就沒沾過床,一雙眼睛熬得通紅,臉色也憔悴了許多。
有時實在熬不住,剛小憩片刻,又立刻被噩夢驚醒,或者是在恍惚中聽到屬下通報,作亂妖人被斬殺,紀仙師凱旋的消息,他又會喜極而醒,卻不過是空歡喜一場。
前天夜里近萬僵尸越境,遠遠就能看到那幅恐怖景象,雖然他派去查探的人里沒有一個活著回來,可隨后得到的通報證明了又有十四個村鎮(zhèn)淪為死地,他立刻心如刀絞,幾乎昏死過去。
瞿源站在院子中的一棵大槐樹旁,不覺間已是淚流滿面,不住的搖頭嘆息,手握成拳頭捶打在蒼老開裂的樹干上,似要放聲痛哭。
“瞿大人,老槐樹長這么大不容易,別給錘死了?!?p> 熟悉的聲音從背后傳來,瞿源驀然倒吸口氣,這一刻他甚至不敢轉(zhuǎn)過身來,害怕自己看到的不過又是一場瞌睡間的幻夢。
“紀……紀仙師!”
“妖人已除,尸患已了,瞿大人可以放心了?!奔o蘇不待其發(fā)問,直接開口說道。
瞿源失聲痛哭……
大半個時辰后,一桌酒席置辦了出來。
盛情難卻,紀蘇入座淺酌幾杯,菜卻吃了不少,這種世俗的煙火味總讓他無法拒絕。
“瞿大人,你在呈報上說的‘重謝’到底是什么?”席間,紀蘇忽而想起了最初吸引他來鐘山國的緣由之一,就是人間箓上末尾提到的重謝。
當時他發(fā)現(xiàn)自己受人窺視,擔心可能存在某種危險,于是迫切需要現(xiàn)成的修行資源以提升修為,因而有意選擇這種由山下呈報、有更大機會收取謝禮的任務(wù)。
當然,這一切都隨著袖袋中多出的那數(shù)萬晶石而不再重要了,不過他還是有些好奇。
“哈哈……紀仙師,喝酒喝酒!”瞿源訕笑兩聲,沒有接茬。
紀蘇暗道一聲果然,其實眼見這孟良郡的凋敝景象,他心中已有所預(yù)料,那所謂“重謝”多半只是吸引山上修行者的手段罷了。
不過他當時并未多想,此時當然更是毫不在意。
他也問起了那兩個自己救下的孩子,得知已被瞿源送去老家,改換姓瞿,由其妻撫養(yǎng)。
酒過三巡,鼾聲漸起。
瞿源左手端著酒杯,右手拿著筷子,原本灰黃的臉上透著紅光,嘴角咧著似是在笑,人卻一點點趴在了桌子上。
“老爺……”一旁陪酒的師爺想要將其叫醒。
紀蘇抬手止住了他,“讓他睡吧,正好我也要走了?!?p> 到了門前,看見一丫鬟手里端著個托盤,盤上蓋著一面紅綢,他問道:“這是什么?”
師爺訕笑一聲,回道:“此是老爺給仙師準備的黃白之物……我說修行之人用不到,還是別拿出來為好,免得仙師生氣。”
紀蘇揭開一看,果然是幾錠金銀,面上不禁一喜:“誰說的?我可是連住店的錢都沒有!”
說罷,隨手抓起幾錠扔進了袖子里。
院子中,午后的陽光直照下來,少年張開雙臂伸了個懶腰,向后揮了下手,“好了,就此別過。”
一襲青衣的少年,身后一對青色羽翼驀然展開,化作一道青虹沖天而去。
師爺仰天目送,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