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微風(fēng)在大地上游蕩。
穿過狹窄的山谷，帶著嗚咽聲飄進林間，拂動每棵樹上的枝頭，搖晃著每一片金黃、赭紅色的樹葉，最終奔向一望無際的遼闊水面，在月光下掀起絲絲銀色的漣漪。
一抹青虹從天而降，紀蘇落在這片平靜的水域前，四處打量了下周圍的環(huán)境，滿意地點點頭。
鏡水湖，又稱落陽湖、金雞湖，其西起殤陽國，東抵金雞國，東西縱橫一千二百里，南北八百里，主體位于鏡水國境內(nèi)，因而通常以鏡水湖聞名，其湖水清澈澄凈，在周邊數(shù)國都享有盛名。
紀蘇來此自然不是為賞景，而是打算借助此地水域參悟力之道法門。
關(guān)于此法如何入門，他目前尚無太多頭緒，可既然是以水入道，自然就要尋一處有水的地方，而俗話說“水無常形”，為了盡可能降低參悟的難度，他決定選取一處平靜開闊的水域，于是就想起這“水平如鏡”的鏡水湖了。
青色羽翼輕振，紀蘇降落在距離岸邊幾十里遠的水面上，放眼望去，目極煙波浩渺間，天地間一片寂寥，只有微微起伏的水面拍打著他的腳掌，發(fā)出嘩嘩聲。
“唔，腳下水面起伏不定，是因為我身后的雷鳥羽翼在不停地扇動，假如將它停下……”
“噗通！”
“咳咳……”
第二天一早，紀蘇脫掉外衣和鞋子，光著腳板站立在岸邊，任憑清涼的湖水漫過他的腳面，目光卻落在湖面升騰起的薄如輕紗般的霧氣上。
霧氣遮蔽了晨光，讓本該濃烈的朝陽顯得有幾分蒼白，他忽而想起了那晚在陶家村見到的景象。
那晚他行走在陶家村中，四周是濃郁到化不開的霧氣，由一粒粒水滴包裹著陰氣而成，就這么懸浮在半空中，任何一個微小的擾動都能造成無法預(yù)料的后果。
他又想起了那無數(shù)旋轉(zhuǎn)舞動的軌跡，旋生旋滅的微小旋渦，無數(shù)水滴激蕩碰撞，亦或者各行其是，彼此之間互不干擾。
每一粒水滴似乎都有著自己的路，看似前方通向未知之地，卻又無疑遵循著某種玄妙的道理。
紀蘇的思緒沉浸在那一晚的回憶中，眉頭卻逐漸皺起，等到霧氣散盡，太陽已經(jīng)很高時，終于嘆了口氣。
他發(fā)現(xiàn)，如今的他若想弄清楚那晚見到的景象，不亞于跳過筑基這一步，直接建起一座空中樓閣。
“既然如此，那就用最直接的辦法！”
紀蘇咧嘴一笑，先是離開岸邊十幾步遠，接著再展開速度向著湖面撒腿奔去。
“噗通！”
“噗通！”
“噗通！”
……
在這三天里，紀蘇晝夜不歇。
他試過以各種不同的速度奔向湖面，以不同的姿勢、角度踏在水面上，可依舊沒有看出任何進步的跡象。
他依舊不斷地落入水中，區(qū)別只在于以何種姿勢。
哪怕他看似在水上跑遠了點，也不過是因為提升了速度，落腳點離岸更遠罷了，本質(zhì)上仍是像一塊石頭一樣掉進水中，根本沒在水面上多待哪怕半個眨眼的時間。
“嗯，或許我應(yīng)該再降低點難度……”這一日，渾身濕透的少年，看著波光粼粼的水面忽而想到一個主意。
“轟！”
林子中，一棵不知因何而枯萎的大樹轟然倒地，少年肩扛著樹干，拖著一路煙塵來到了湖邊。
砍掉無用的枝條，只保留粗壯的主干，紀蘇手臂化作青色翎羽，縱身一跳，將立在地面上的樹干劈成兩半。
接著，他又在此基礎(chǔ)上不斷分割，切出一片片尺寸不一的木板，有的厚而寬，有的卻薄而窄，之后就全部丟進平靜的鏡水湖中了。
這一招是他夢中所得，準確地說是在夢中的學(xué)堂上，從同桌的小人書上看到的。
臥牛山上的那些年里，他幾乎每晚都會在夢中去往一處學(xué)堂，學(xué)的東西倒沒有很多，看的閑書卻不少。
譬如某某大俠苦練水上飛絕技，便是先從在水上墊厚木板開始，之后輕身功夫有了長進，木板就可以慢慢收窄、變薄，不再需要那么強的浮力了。
及至到了最后，武功大成之時，便無須借助任何漂浮之物，即可踏水而行，在江河湖泊之中如履平地，更可攜帶一根竹杖跨海渡江！
紀蘇心中不無得意，“多看點書，到底是好的……”
湖水上漂浮著九塊木板，每一塊都有八丈長，只是厚和寬有所差別，因而也就造成了浮力不同。
少年從十幾步外開始奔跑，臨到岸邊特意放輕腳步，一腳踏在第一塊最厚最寬的木板上，噌噌噌從頭跑到尾，又轉(zhuǎn)過身跑回來，騰地一下跳到了岸邊。
“嘿，容易！”
接著，他再次來到十幾步外，朝著第二塊木板上跑去，這次的木板更窄更薄，因而他踏上之后下沉的更加明顯一點，但還是較為輕松的跑了個來回。
之后是第三塊。
接著是第四塊。
從第五塊開始，他只能跑到木板的盡頭，而后噗通一聲，從水里游回來了。
到了第六塊，木板變得更窄更薄，一腳踏上之后水面便漫到腳面，成了名副其實的“水”上漂了。
跑第七塊木板時他失敗了一次，隨后便意識到是自己速度還不夠快，未能趕在木板沉得更深時跑到盡頭，而一旦雙腿都落在了水下，那就只能算是游了。
察覺到問題之后，他第二次便成功了。
第八塊木板，難度驟然提升。
此時的木板只有半寸厚，半尺寬，腳掌踏上之后立刻一頭沉到水底，另一頭卻高高翹起，讓他立馬跌進了水里。
這塊木板攔住了他小半個時辰的功夫，期間他時而連續(xù)奔跑十幾次不停，時而又怔怔地地盯著木板發(fā)呆。
最終，他找到了一個合適的技巧，成功跑完了第八塊木板。
第九塊木板只有三分厚，三寸寬，光是沒入水下的部分就占了近七成，紀蘇一腳踩上去之后只聽咔嚓一聲，木板竟然直接斷了。
好在木板夠長，短一截也影響不大，于是他接著嘗試。
“咔嚓！”
“咔嚓！”
八丈長的木板，最終只剩下五尺長。
“咔嚓！”踏成了兩半。
好在之前的木板已經(jīng)無用，他又削削砍砍做出了二十多塊出來，以作備用。
其實到了這一步，對于如何在漂浮于水面上的木板上奔跑，紀蘇已經(jīng)非常熟練了，該掌握的動作要領(lǐng)，諸如速度要快、落腳要輕，身形逐步放低等，他都已是熟稔于心。
在他看來，剩下的只要將這些技巧發(fā)揮到極致，一定能跑完這段木板。
“嗯，一共八丈，分八步跑完，練成之后就能‘八步趕蟬’了……”
這一次，從落日開始，紀蘇在月光下奔跑，又在漸漸升騰起的霧氣中奔跑，用了一塊、兩塊、三塊……
足足踏斷了十九塊木板，終于掌握了最佳的速度、力道，姿勢，在第二十塊木板上取得了成功。
此時正是朝陽升起時，望著湖面上漂浮著的碎木板，紀蘇心中滿滿的成就感，為自己找到這么好的辦法頗為得意。
“那么，這次就直接踏水好了。”
少年深吸口氣，來到岸邊十丈遠，此時他心境平和，張開雙臂仿佛都能被風(fēng)吹到天上，他覺得自己身輕如燕！
恰在此時，太陽像一顆大橘子般從湖面下升起，而他也已將身心調(diào)整到了巔峰。
于是不再猶豫，邁步在這條早已被湖水浸濕的路上奔跑，一步、兩步、三步……
左腳踏在岸邊，加速！右腳輕踩水面，雙腿微曲，身形逐步放低……
“噗通！”
如之前一樣，他沒能在水面上多待哪怕半個眨眼的時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