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奕在墻頭上蹲了一會兒,看顧長云趁趙遠生專心逗弄白頭鵯,朝著墻頭上的自己抬了抬手指。
云奕知意,輕巧躍下墻頭幾步竄到檐下。
趙遠生對白頭鵯愛不釋手,逗弄它叫幾聲聽,“長云,你瞅瞅這尾羽,多滑順!”
顧長云配合的點頭附和,道,“遠生當真是愛鳥之人?!?p> 趙遠生笑瞇瞇道,“鳥大多有靈性,靈鳥肖人,和人的脾性像著呢,有的比人還機靈……,”細看能發(fā)現(xiàn)他眼中染了幾分近似狂熱的偏執(zhí),“長云,這養(yǎng)鳥逗鳥的樂趣我不與你多說,日后你將這白頭鵯養(yǎng)熟了自然就能嘗得,到時候這白頭鵯只聽你的話,你讓它叫一聲它就叫一聲,讓它翻個過它就翻個過兒,再招人喜歡不過了?!?p> 顧長云只點頭稱是。
趙遠生見他依舊不那么上心的樣子,盯著鳥籠的目光漸漸收了收,道,“不知道長云怎么突然對養(yǎng)鳥來了興致?”
顧長云轉了轉茶杯,一笑,“也沒什么,前些日子在外頭見了只野鳥,覺得有些意思,就想著先養(yǎng)只鳥試試水?!?p> 趙遠生眼中的光又開始躍躍欲試,“野鳥也好,調(diào)教起來更有意思。”
顧長云只笑,“這倒也是?!?p> 云奕找了個合適的角度從窗外往里看,趙遠生側對著她,臉上任何細微的表情變化都被她收近眼底,聽見他這一句話,調(diào)侃的對顧長云挑了挑眉。
顧長云無動于衷,偏著身子繼續(xù)與趙遠生閑話。
對白頭鵯的興趣稍微下去了些,趙遠生照例將連翹翠云送上來的茶點用盡,就要起身告辭。
顧長云也不多留,起身送他,趙遠生出府的一路神色都有些急,看上去真是有些急事。
臨上車了,趙遠生聽見顧長云在身后喚他,他一回頭。
顧長云站在臺階上,淺淺的笑望他,“今日遠生有事,不能嘗嘗我府上新廚子的好手藝,不如明日我去七王爺府的時候將他帶上,遠生賞臉嘗嘗他的手藝?!?p> 趙遠生道,“長云有心了,還是我有口福?!?p> 顧長云目送七王爺?shù)鸟R車離去,回去時云奕正拿著根細草逗白頭鵯玩。
顧長云坐下,將茶杯推給她,“茶涼了,換杯新的來?!?p> 云奕嘴上抱怨,“侯爺慣會使喚人,”還是給他倒了新茶,道,“我可沒給侯爺說過我能給人相面?!?p> 顧長云瞥她一眼,道,“說罷,給七王爺相面相出什么了?!?p> “能看出什么?七王爺真喜歡養(yǎng)鳥唄?!?p> 顧長云不耐煩的嘖了一聲,云奕朝他笑笑,“開玩笑的侯爺?!?p> “都說七王爺胸無大志性子怯懦,吃喝玩樂樣樣不落下,我沒聽說過七王爺愛鳥,但他身為一個閑散王爺,愛鳥養(yǎng)鳥逗鳥也不會讓人稱疑,”云奕懶洋洋的逗弄白頭鵯,“說起訓鳥來,跟換了個人似的。”
顧長云垂眸不語。
云奕道,“侯爺眼力好,看不錯人,心里明明就跟明鏡似的,明日去七王爺府一趟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嘛?!?p> 顧長云拿扇子敲了敲她的頭,“說跟沒說一樣,這鳥就交給你照看了,別給侯爺養(yǎng)死了?!闭f完起身出門去了。
云奕在他身后喊,“侯爺,什么時候我把我表妹接來啊?”
顧長云腳步不停,“隨便?!?p> 白清實正與陸沉閑話,聽見顧長云拍門的聲音,“陸沉是不是在你這?我要進來了?!?p> 陸沉打開窗子,顧長云就在院門口背對著這邊站著。
白清實也跟著出現(xiàn)在窗前,道,“侯爺客氣什么,進來罷?!?p> 顧長云進屋坐下,面色多少有些難看。
白清實給他倒了茶,“侯爺不是讓云姑娘去看七王爺了嗎?七王爺走了?”
顧長云冷冷道,“走了?!?p> 白清實同陸沉交換了個眼色,試探道,“云姑娘說了什么讓侯爺不高興了?!?p> “沒說什么,”顧長云冷笑一聲,“什么都沒說。”
“我就猜是這樣,”白清實笑了一下,被顧長云瞪了一眼,正經(jīng)道,“云姑娘知道侯爺對自己不放心,今日又被侯爺叫去,誰知道是不是再次試探,怎么會對侯爺說些掏心窩子的話?!?p> 顧長云沒理他話中的調(diào)侃,對陸沉說,“讓云一分兩三個云衛(wèi)去看著七王爺府,有什么和平日不一樣的動靜都要記著回來稟報。”
陸沉應聲去了。
白清實正經(jīng)了些,問,“七王爺是個怎么回事?”
顧長云臉色沉了沉,將趙遠生的話略微給他復述了一遍,道,“七王爺性子向來如軟柿子一樣,我都不知道他對養(yǎng)鳥那么熱衷……七王爺說起訓鳥時眼中有偏執(zhí),訓鳥的樂趣,不比訓人的少到哪去。”
白清實頓了頓,道,“七王爺在訓鳥這事上,有控制操縱他物的快意?”
顧長云閉了閉眼,“七王爺小心翼翼,但不夠克制理性,他是一時在興頭上才答應讓我去他府上,平日他邀我都是在外面茶樓酒館,沒幾個人在七王爺府上做過客。”
疑心一旦生成,往日被忽略的細枝末節(jié)都像是指向心中所想的證據(jù),顧長云揉了揉眉心,道,“明日去一趟七王爺府看看再說。”
白清實若有所思,點頭不語。
顧長云好不容易順了氣,午間用飯的時候沒見著云奕,又憋了火,冷著臉問云奕去哪了。
阿驛給白頭鵯找了個茶杯添水,頭也不抬,撇嘴,“云奕出去玩了,不帶我,還讓我?guī)退锅B,說是喂不好鳥少爺會怪罪?!?p> 王管家見侯爺面色有越來越黑的架勢,連忙給云奕說話,“云姑娘去了三合樓,侯爺不是讓她把她表妹接過來嗎,估計云姑娘是去幫著收拾東西了?!?p> 阿驛繼續(xù)撇嘴,“原來是去了三合樓,三合樓有什么好玩的?!?p> “三合樓有什么好玩的,”顧長云咬牙笑著重復了一遍,“我看她就是成心想氣我?!?p> 王管家低著頭不敢說話,阿驛不解,“少爺,云奕怎么氣你了?”
顧長云答不上來,臉色更黑了。
白清實氣定神閑的往阿驛碗里夾了個鴨腿,道,“云姑娘不回來吃飯侯爺生氣,所以阿驛以后都得好好吃飯才是?!?p> 阿驛似懂非懂,連忙咬了一大口鴨腿以示他不想惹顧長云生氣的決心。
陸沉今日也在,往前坐了坐給白清實盛了碗湯,不動聲色擋住顧長云吃人的目光。
三合樓中,云奕掐著點站到了柜臺后,月杏兒還沒跟她說幾句話就看見浩浩蕩蕩一群人走了進來。
無奈翻個白眼,云奕安撫的摸摸她的背,猝不及防把她往前一推。
月杏兒不可置信,扭頭瞪她。
柳正正在招呼別桌騰不出空,云奕無辜笑笑,低下頭繼續(xù)擺弄算了好幾遍的賬本。
月杏兒擠出一個笑,不情不愿的去招呼客人。
今日凌肖也來了,大廳里人多,他們剛下值一身禁軍服飾還沒有換,大大咧咧坐在大廳里就是兩三桌子人,少不了有人被這架勢鎮(zhèn)住不能安心用飯,月杏兒將他們一行人往樓上包廂引。
一個個過去的時候都不經(jīng)意的往柜臺瞥。
凌肖走在最后,自然的往云奕那走。
云奕抬頭招呼他,笑道,“凌大……凌肖,來用飯啊。”
凌肖點頭,“三合樓的菜好?!?p> 云奕低著頭攤開一個菜品單子,“魚蝦什么的都是新鮮的,諸位放心吃就是?!?p> 凌肖垂著的手緊了緊,見已經(jīng)有人悄悄往這邊看,不好多待,懊惱今日該換了常服出來,只道,“我先上樓了。”
月杏兒等他們點完菜下樓再看的時候,云奕已經(jīng)吃上了柳才平做的白玉豆腐蝦羹,含糊不清的對她說,“你收拾一下,跟我一起去明平侯府?!?p> 不只是月杏兒,一旁的柳才平柳正都瞪大了眼,以為自己聽錯了話,異口同聲驚呼,“去侯爺府?!”
月杏兒更是緊張兮兮的抱緊了自己,“主子,你不是把我給賣了吧?!”
云奕白她一眼,“想什么呢你,賣給明平侯?”
月杏兒剛舒出一口氣,就聽見她接下來一句,“哪有這樣的好事?”
月杏兒無話可說。
柳才平有些擔心,“小姐,該不會是那明平侯想讓你老實聽話,要拿月杏兒來要挾你吧?”
這也不是什么好事,月杏兒的心又提了起來。
云奕想了想,“大差不差,侯爺也就是這個意思?!?p> 柳正同情的看了眼月杏兒,夾在兩個老狐貍中間真是委屈了。
柳才平一聽就要不干了,“不帶這樣欺負人的,他不能仗著自己是侯爺就想一出子是一出子!”
云奕朝柳正抬抬下巴,柳正淡定的按下柳才平擼袖子的手。
“柳叔你別擔心,那明平侯欺負不了我,”云奕笑了笑,“我若是真想不老實聽話,一個月杏兒還要挾不了我?!?p> 月杏兒聞言馬上控訴的看著她,兩眼淚汪汪,“主子!不帶你這么坑人的!”
云奕陰森森一笑,“你去不去?”
月杏兒頓時服了軟,蔫蔫兒的說,“去……”
云奕滿意點頭,語重心長的拍了拍她的肩,“放心,你是我表妹,我不會讓你死在侯府的。”
怎么一聽更害怕了……月杏兒包著淚花站了半日,看著云奕說服柳才平讓他再去做個三鮮面,柳正繼續(xù)記今日的賬本,沒有一個人想要來安慰她幾句,心情沉重含淚上樓收拾東西,準備跟著她不著調(diào)不靠譜的主子去明平侯府這個火坑。
凌肖他們下來的時候云奕正好在后頭廚房吃面,柳正特意來告訴她一聲凌大人走了。
云奕拿著筷子頭都不抬,擺了擺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柳正欲言又止。
云奕無情開口,“有話就說?!?p> 柳正認真想了想如果他開口問凌肖是怎么回事后挨揍的可能是多少.
云奕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柳正后背一涼,一句話沒說腳底抹油溜了。
云奕吃碗面放下筷子,嘆了口氣,柳正想問什么她不是不知道,但人家凌大人是南衙禁軍副都督,心地善良品行端正順手幫別人一把也沒什么說不過去的,萬一是她自己想太多了呢。
云奕咕嘟咕嘟將湯喝完,心想最好是萬一。
月杏兒死撐著非要拖到晚上再去明平侯府,能少待一刻是一刻。
云奕不忍心將她強拉走,就讓她晚上別被其他人看見自己去敲明平侯府的側門。
她可要盡快回去,不然不知道侯爺又要怎么生氣。
今日顧長云喊她去看七王爺一事的確讓她琢磨了一會兒,顧長云疑心重,也不遮掩對她的不放心,恨不得時時刻刻都有侯府的人盯著她,回去晚了一會就會挨嘲諷,她本以為沒個一年半載顧長云都不會讓她更進一步,現(xiàn)在這又是整什么幺蛾子。
她現(xiàn)在回去見著的還會是一個冷言冷語嘲諷不斷的侯爺。
指定又生氣了。
一進門見來喜領著兩個抬著一籠子野鳥的小侍兒往后廚走,來喜見了她停下給她行禮,“云姑娘回來了,侯爺在院兒里陪阿驛玩呢,說讓姑娘回來了去找他?!?p> 云奕點點頭,問,“抓那么多野鳥做什么?給阿驛玩兒的?”
來喜笑笑,“侯爺說野鳥肉嫩味兒鮮,王管家就問下面莊子要了些野鳥,好給侯爺燉湯喝。”
云奕眨了眨眼,“侯爺要喝野鳥湯?”
來喜道,“也不盡是,侯爺說剩下的先多養(yǎng)一段時日,等再長些肉煎炒烹炸都是可以的。”
云奕費力的咽了咽口水,腦子里盤旋著煎炒烹炸這四個大字,“侯爺真是,會吃?!?p> 來喜被她逗笑,“可不是嗎……云姑娘,沒什么事我就先領他們?nèi)チ耍浀萌フ液顮斁托??!?p> 云奕當然是腳下一轉就往小院兒去了。
好家伙,再不快些,侯爺可就不一定只是想喝野鳥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