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完年回了成都。李舟山看到有新出的言情片,便買了兩張電影票,打算周末約夢君去看。夢君對此類片子是來者不拒,她會隨著電影情節(jié)發(fā)展而喜怒。李舟山覺得很多橋段都是不斷的演義,沒有創(chuàng)新。李舟山喜歡看斯坦利.庫布里克和克林特.伊斯特伍德的電影。
除了愛情電影,姜夢君還喜歡韓劇。夢君看韓劇時若是看到李舟山搖頭,便會笑著對他說:“哎呀,別這樣嘛。很好看的,你也來看啊。”李舟山陪著夢君看過幾集韓劇,他感覺能編出這些故事的人真是把女人研究透了。作為交換,姜夢君也陪著李舟山看過庫布里克的《閃靈》。其實,李舟山早就看過,只是翻出來溫習一下。當夢君看到這部電影中的杰克拿起斧頭時,夢君受不了了。她關(guān)掉了播放器,對著李舟山說:“以后不準你看這些電影!”李舟山自此便不在夢君跟前看而已,他還是繼續(xù)看,就像姜夢君看韓劇一樣。
李舟山打電話約夢君在電影院前見面。這是李舟山過完年回來第一次見到夢君,他感覺她清瘦了些,其實他們不見面也才十一二天,按說不至于有這么大變化。李舟山便打趣的說:“別人都是過完年胖起來,你怎么越吃越瘦。是不是你爸媽覺得你還不嫁出去,要把他們吃窮了,他們就不給你吃了?!眽艟恍Γ骸霸缰栏慊丶伊?,你倒是胖了些,大魚大肉沒少吃吧?!?p> 李舟山買了些零食和夢君進了放映廳,夢君一如既往的看到動情處落淚。李舟山側(cè)著臉看著她瑩瑩的淚光,忍不住吻了她臉上的淚痕。夢君正看在動情處,舟山這一吻讓她怔了一下。她偏過頭看了他一眼,便又轉(zhuǎn)過頭繼續(xù)看電影。
看完電影出來,夢君便忍不住講剛才感人的電影情節(jié)。李舟山覺得夢君說的電影情節(jié)在之前看的影片中也發(fā)生過。那就是男主角不愛女主角了,可是女主角一往情深癡癡等待,最終男主角幡然悔悟重新回到女主角身邊。李舟山覺得女主角根本沒必要等,而且等不回來的。夢君則反駁他說最終男主角回來了。李舟山一笑說那是電影,拍出來騙錢的,不是生活。夢君默然了。
回到夢君住處,合租的強哥叫李舟山幫個忙。原來電視機頂盒壞了,房東給了一個新的,強哥不知道怎么安裝。李舟山說他來安裝。強哥知道李舟山是工科男,很放心的出去了。夢君拆開了機頂盒的包裝,指著機頂盒后面的插孔問這是做什么用的。李舟山走近一看,說:“這是A-V——”李舟山的話還沒說完,夢君就拿起包裝盒里面的紙板打了一下李舟山的頭。李舟山知道她誤解了,便向她解釋:“A是audio,音頻;V是video,視頻。這些接口簡稱A-V端口。你的明白?”
夢君聽李舟山說完哈哈笑了起來,她笑的是李舟山話里面的“你的明白”句式像是電視劇里日本人的說話方式,還有李舟山蹩腳的英文發(fā)音。李舟山問她有什么可笑的,夢君還是止不住笑。她說:“你的英文是跟日語老師學(xué)的吧?”
李舟山這才明白她是笑他的發(fā)音,便故作生氣說:“看來得給你點厲害瞧瞧。”說著話李舟山奔向了姜夢君,他要撓她的癢處——胳肢窩。夢君一邊說饒了她,一邊退到臥室。夢君還是沒跑過,被李舟山壓住了,她被撓的有點接不上氣。李舟山看著她喘息的臉,泛起紅潤。
他湊近到夢君面前,呼吸相聞,問道:“你剛才為什么打我?”
夢君的臉更加的紅暈了:“以為你要說那個呢?”
李舟山裝作不明的樣子問:“哪個?”
夢君不知道怎么回答了。李舟山看夢君為難的樣子,沒忍住笑了出來。夢君一看他笑了就明白他在故意戲弄她。夢君拿起枕頭砸李舟山,邊砸邊說:“打你,是因為你太壞了?!?p> 李舟山一邊躲一邊說:“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救命啊,謀殺親夫了。”
到了4月的時候,公司安排李舟山去C市出差。同事之間私下都把出差稱作“苦差”,補助標準還是六七年前定的,這幾年間物價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可是補助卻沒有隨之增長。遇到出差,人人抱怨。李舟山暗自慶幸,幸好不是北上廣等大城市,不然按這報銷標準是真的要貼錢了。
李舟山打電話告訴了夢君說他這周六就出發(fā)了。夢君送他到火車站讓他保重身體,還吻了他。出差路上的天數(shù)是不計入加班時間的,所以公司安排星期六出發(fā)是算計好的,這樣不耽擱工作日。如果不出意外,李舟山回來也會被安排在周末。
李舟山考研復(fù)試去過C市。李舟山從初中有歷史課起便喜歡上了這門課,他感覺歷史書像本大的故事會,有看不完的故事。高中文理分科時,他考慮到學(xué)理容易就業(yè),選擇了理科。因為選擇理科等于放棄他心愛的歷史,他痛哭過。
在大三時他突然下定決心重新回歸歷史,朋友們認為他腦袋進水了。李舟山把自己報考歷史研究生的行為稱作“獻身”,他要把自己一生的精力奉獻給偉大的歷史。備考從大三下學(xué)期就開始了,從圖書館借來十幾本歷史教材,全要背下來。李舟山明白自己比歷史專業(yè)的學(xué)生起點低,所以格外勤奮。
個中的艱辛大概只有經(jīng)歷過方才明白。別的同學(xué)在暑假都回家了,或者去游玩了,亦或是打工。李舟山只能在教室里看書。成都的夏天悶熱無比,坐在椅上不一會兒,T恤貼在后背上,屁股處的褲子濕漉漉的。時間久了,衣服就像個裹尸布。李舟山似乎特別招蚊子。如果是普通的蚊子倒也罷了,無奈的是一種叫墨蚊的,肉眼難辨。被墨蚊叮咬一下,奇癢無比,恨不得拿把刀把叮咬處的肉割下去。有一次,李舟山被墨蚊咬了,竟然出現(xiàn)過敏反應(yīng),整條胳膊都是紅斑點。他還因此得了一個外號:紅斑郎。
因為備考的緣故李舟山從大三下學(xué)期就沒有再上過課。逃課是與老師斗智斗勇的過程,需要小心周旋。有的老師點名,讓室友幫忙代答就可以了。有些出了名嚴厲的老師,不可能用代答蒙騙過去的,室友就打電話通知他。他便一路沖刺跑來,必須在老師點到他的名字之前從后門低著腰鉆進來。還有一類“變態(tài)”的老師在臨近下課時點名,而且會事先堵住門,點一個走一個。既避免了代答的情況,又杜絕了有人臨時混進教室的可能。碰到這樣“變態(tài)”的老師也好辦,就是不來了。期末成績有兩部分組成,出勤和期末的考試分數(shù)。如果沒有出勤分數(shù)只好期末多得些分數(shù),再不然就重修唄。
李舟山只有一門《微積分》的課沒逃。不是這個老師講得好,也不是老師“變態(tài)”。而是這位老師能記住所有學(xué)生的名字。基于這一點,李舟山不逃這門課。在大學(xué),授課老師一學(xué)期可能要教幾個班,幾百名學(xué)生。所以更為常見的是老師根本不知道學(xué)生的名字。
大三下學(xué)期和大四上學(xué)期的期末考試是李舟山最為狼狽不堪的時候,怎么考?李舟山采取的策略就是背書,借同學(xué)的教材劃重點,然后背下來。大量的計算題不會做,就寫已經(jīng)背下來的公式,能換一兩分。真正讓李舟山涉險過關(guān)的是,在考試前總有一些“神通廣大”的人能搞到以往的卷子。這些舊卷子只需要有少量題目和考試題目相似就能省不少力氣。
李舟山所逃掉的課全是他所學(xué)專業(yè)的專業(yè)課。他為了一個轉(zhuǎn)變,放棄了原本擁有的。他的初試成績超過了S大學(xué)要求的復(fù)試分數(shù)線,也就是說他成功了一半,但他失敗在另一半。
他只提前一天到了S大學(xué)參加復(fù)試,晚來一天就可以省一天的房租。學(xué)校周邊的旅館提高了房租,數(shù)倍于平時。即使如此還是供不應(yīng)求。李舟山在S大學(xué)的后門,找了五六家旅館才找到一個地下一層的單間,六十一天。這樣的單間,換做平時估計也就二十塊吧。李舟山預(yù)交了四天的房費。
那次研究生的面試,李舟山從進門到被“請”出去,兩分鐘左右。李舟山進到房間看到一個橢圓形的桌子,只有靠門一端空了一個位置。有人讓他坐下,他便坐下了。有人讓他自我介紹,他便自我介紹。
一個老師問他為什么考歷史專業(yè),他回答說是興趣使然。另一個老師問看過什么歷史書,他把看過的說了幾本,諸如陳寅恪的《隋唐制度淵源略論稿》、王夫之的《宋論》、黃仁宇的《萬歷十五年》、楊天石的《近代史文存》、莊士敦的《紫禁城的黃昏》。李舟山回答完這個問題,有一個老師笑著說:“噢,你竟然知道那個字讀que?!碑敃r李舟山還覺得這是對他的褒獎,后來想來心中就不是滋味。然后李舟山就被請出去了。
從房間出來,李舟山就知道他的歷史之路到此結(jié)束了,他的面試時間大概是眾多考生中最短的。他當時認為是自己表現(xiàn)的不好,常常為此自責。多年以后,李舟山想明白了,他們根本沒打算要他。
旅館的單間,關(guān)上門熄了燈,伸手不見五指,像一口棺材。他因為怕黑,都是開著燈睡覺。在研究生面試結(jié)束后,他感覺“沒戲”的那一晚,他關(guān)上了燈,一個人躺在無盡的黑暗里。他已經(jīng)充分意識到自己處境的不堪,一心求變,卻發(fā)現(xiàn)無能為力。他想起了那個被活著葬進墳?zāi)沟娜?,李舟山覺得他自己就是這樣的。
李舟山的復(fù)試時間跨度只有三天,他也不愿在此多待。他想讓老板退他一天的房費。旅店老板說是他說要租四天的,他沒住滿,他失約的。李舟山自感理虧,又覺得損失六十塊很是可惜。他便和老板討價還價許久,老板被他磨的不耐煩了,最終同意退錢。雙方達成一致:退半天的,三十。旅店老板說:“從沒遇到過這種事!”
當時李舟山雖然也沒看過多少書,卻自詡是文人。這種討價還價讓他很不堪,卻沒有辦法,當天他就返回了成都。當時已經(jīng)是5月份了,身邊的同學(xué)差不多都簽好了工作,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他在匆忙之中簽了一份意料之外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