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蓉城舊夢

第三十一章,橋

蓉城舊夢 云帆星海 4836 2021-02-18 12:00:00

  姜夢君挽著李舟山的胳膊笑道:“你今天是把我賣了?!?p>  李舟山不懂她什么意思。夢君嗔道:“你站在我媽那一邊,幫著她說話?!崩钪凵竭@才明白是今天白天坐車回來時的,他夸贊姜母的燙染的頭發(fā)。

  李舟山笑道:“我那還不是為了博得你媽的好感?!?p>  夢君笑道:“你為了博得我媽的好感也不能出賣我啊?!?p>  李舟山笑道:“沒辦法,只能出賣自己人了?!?p>  他說完話,親了一下夢君的額頭。

  夢君見廣場有老年人在跳舞,她感嘆的說:“不知道我到了這把年紀(jì)還能不能走路?!?p>  李舟山答道:“你要是走不了路,我就用輪椅推著你?!?p>  夢君說:“你比我大,肯定是我推你了?!?p>  姜夢君看到廣場邊上有一個賣金魚的,她走了過去。湊近了看。攤主以為她要買,向她介紹不同的種類。姜夢君突然拉住李舟山喊道:“你快看!”原來是一個魚缸的金魚吐了一個泡泡。這個氣泡迅速升到水面,破碎了。

  李舟山不覺得金魚吐泡泡有什么稀奇的。姜夢君說:“我小時候,以為魚吐的泡泡就像我們生日時許的愿,所以常常趴在魚缸邊猜金魚到底想什么?難到它看不到自己許的愿,露出水面就破碎了嘛,可它還不停止,還不斷的給自己編造夢境?!?p>  這話讓李舟山很難應(yīng)答。

  李舟山問她在廚房為什么哭。她不肯承認(rèn)道:“哪有?”

  李舟山盯著她眼睛笑,那意思是說別騙他,他看出來了。夢君便說:“幾個月沒見,我爸的白頭發(fā)又添了幾根。面對父母的衰老,我無可奈何。小時候總想著快點長大,現(xiàn)在我長大了,不但自己有一大堆事要操心,父母還老了,要是這樣,還不如不長大呢?!?p>  他附和她說:“是啊,干嘛要長大?小時候玩的沒心沒肺的,長大了面對的全是愁白頭發(fā)的事。”

  他問夢君有沒有弄壞東西后閉眼數(shù)數(shù),然后期盼東西復(fù)原的經(jīng)歷。夢君笑著說起打碎獎杯的事。他們順著人行道走著,一路聊起很多小時類似經(jīng)歷的事,歡歡笑笑的。

  一陣?yán)滹L(fēng)吹過,夢君打了個冷戰(zhàn)。李舟山脫下外套給她披上,他在她耳邊說:“夢君,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p>  夢君沒有答言。一個老人牽著他的孫子經(jīng)過。小孩看到地上有一洼水,特意提高腿重重踩進去,水濺落在坑洼四周。他還要繼續(xù)踩,被爺爺喝住,孩童不好意思的一笑,抬腿跨過去了。姜夢君見到這小孩的調(diào)皮,對著小孩會心一笑。

  回到家,都有十點多了,該休息了。姜家住的是套三。主臥是爸媽的,一間側(cè)臥是姜夢君的臥室。另外一間通常是堆放雜物的,有時也接待客人。

  姜母向他道歉說,房子小多擔(dān)待。李舟山說已經(jīng)很好了。他洗完澡躺在床上,突然想到梁俊博,前幾天他和夢君逛商場時竟然遇到了梁俊博。

  雖然當(dāng)時夢君都沒正眼瞧梁俊博,但是這之后的幾天,夢君的心情都不大好。李舟山還是感覺夢君心里根本沒有放下梁俊博,他始終感覺她隨時可能會被人帶走。

  與梁俊博相比,李舟山內(nèi)心是有些微自卑的。無論相貌,還是家世,李舟山都沒辦法比。這個床說不定梁俊博也睡過,而他現(xiàn)在蓋得被子,說不定梁俊博也蓋過。他越想越氣,一把掀開了被子。

  好冷,但是李舟山也沒有去蓋被子。

  夢君洗完澡,穿著睡衣來向他道晚安,她敲了敲門,便進來了。她看到他只穿著短褲短袖躺在床上,被子的一半耷拉到地上。夢君以為他已經(jīng)睡著了,睡覺不老實踢開了被子,便趕忙去給他蓋被子,卻發(fā)現(xiàn)他兩只眼睛睜著,看著天花板。

  他把夢君給他重新蓋好的被子掀開了。她一向見慣了李舟山的好脾氣,不知道他今天怎么突然這般,便問他怎么了。他沒有回答,眼淚從眼角直接流到枕頭上。

  她急切的問道:“你到底怎么了?”

  他閉上眼睛默認(rèn)道:“這些東西梁俊博用過吧?”

  她這才明白他置氣的原因,拿來一套她的被子和床單給他換上。這一折騰,李舟山受了寒,連打幾個噴嚏。夢君出去時,他說他是在生自己的氣,讓夢君別往心里去。夢君怔了幾秒鐘,開門出去了,不免又傷感起來。

  第二天姜母見李舟山意態(tài)懶懶的,不似昨天殷勤了,拉過女兒盤問怎么回事。夢君告訴她他昨晚睡覺不老實,踢了被子受涼了。

  姜母這才注意到李舟山確有感冒的癥狀。姜母告訴他們今晚公園的花燈全都要點亮了,熱鬧得很。

  早早的吃了晚飯,一家人乘公交到公園去看花燈。還沒到公園站,在公交車?yán)锉憧吹焦珗@里燈火通明。到了公園門口。姜母對夢君說:“你們看你們的,我和你爸看我們的。”她怕走在一起影響他們年輕人的興致。

  公園到處都是花燈,樹上,草地上,檐廊上,小亭子上,水面上。兩排立式燈籠沿著河岸密布,似兩條賽跑的火龍,不見其首,不知其尾。

  其中設(shè)計的最富想象的莫過于河面上的花燈。或塑為人,形形色色;或為走獸飛禽,栩栩如生;或為草木,如臨其境。泊停在水中央的烏篷船上,漁夫撐著篙立于船尾,漁婦在船頭放蓮花燈,頑童持竿垂釣。鯉魚躍離水面嬉戲于蓮葉之間。漁婦所放蓮花燈似是向下游漂去,其中一盞漂到了一座小島。一只仙鶴盤旋在島上空,另外一只立于島邊低頭飲水。島上有樹,有花。樹上有鳥,花叢中有蝴蝶。距島不足十米處有馬踏飛燕,馬背上坐著手持長矛的唐吉可德。長矛所指,乃是一湖,河水聚于此?;艉桶渡暇拔锏褂八?,虛實相映。

  前方不遠有座橋,當(dāng)?shù)厝朔Q其為栓夫橋。遠遠望去,似身著大紅喜服的新娘橫臥河上。據(jù)說,古時閨中婦人憂懼夫君另有所愛,持紅繩栓于欄桿之上,并祝禱夫君只愛她一人。

  時至今日,此風(fēng)猶盛。今日之橋雖已非當(dāng)時之橋,但今時人之所想正如古人之所愿。

  已經(jīng)看不到欄桿的底色了,后面許愿的人只能纏繞在前人的絲帶上??梢韵胍姍跅U會變的越來越臃腫。

  李舟山和姜夢君并行的走著,來到橋上。不少女人面色虔誠系著紅絲帶,然后雙手合十祝禱。

  李舟山問夢君哪里可以買紅絲帶。夢君笑道:“你怕我栓不住你的心嗎?”

  舟山苦笑道:“不是給你用的。”

  夢君笑道:“這是栓夫橋,是女人栓男人的,不是男人栓女人?!?p>  舟山不語。夢君接著說:“你不是說你若為王,一定要鏟除神佛的信仰嗎?今天怎么迷信了?”

  李舟山嘆了口氣說:“可是我做不了王,只是個俗人啊。俗人總是想自己幸福些。況且我求的事只能靠神,自己是無能為力的?!?p>  舟山買了條紅絲帶,虔誠的栓在欄桿上。雙手合十念念有詞。夢君在旁看他一片癡情,覺得很是對不起他。她想:若是他定要娶她,便嫁給他好了。

  李舟山拉著夢君的手到嘴邊,親了一下她的手背。他說:“以后我向你求婚,你那時要是還不愛我,千萬別答應(yīng)。”

  夢君低頭不語。在回去的公交車上,夢君倚在李舟山的懷里,望著車窗外。

  李舟山曾經(jīng)對夢君說過,真想為了她去死。那時他們剛認(rèn)識沒多久,是在一個小茶館上,兩個人面對面的坐著。

  冬日的陽光透過玻璃撒了進來,曬的人有點慵懶。夢君望著窗外想事情。李舟山又一次在比較自然的情況下欣賞到她的脖頸。

  他想伸手去撫摸,又怕破壞了景致。他低下頭自語道:“真想為了你死掉?!?p>  因為突然的一句話打破平靜,夢君把注意力從窗外移到他身上。她“啊?”了一聲,疑惑的望著他。她沒聽清楚他講什么。他說:“要是這時有顆隕石砸在這里,我的幸福就可以永恒了?!?p>  她覺得他的想法很無稽。

  翌日吃飯時,姜父又問李舟山對“崖山之后無中國,明亡之后無華夏”的看法。

  李舟山素來覺得這個論調(diào)很荒謬,盡是些挑撥離間之詞。中國本就是交融而形成的,并不是天然的鐵板一塊;禮儀是隨世境遷,也并不是始于周禮終于漢家王朝的覆滅。

  陸秀夫在無力回天之際,負(fù)幼帝跳海而亡,盡忠于宋室;崇禎不肯媾和于闖王自成,以發(fā)覆面自縊于景山,殉于社稷。

  這本是王朝更迭的規(guī)律,卻被懷有狹隘民族情節(jié)的人別有用心的大肆宣揚。李舟山把這些想法說與姜父聽,姜父點頭稱道。

  姜父又問李舟山會不會覺得陸秀夫是愚忠。李舟山說:“愚忠的說法,不過是現(xiàn)代人妄以臆度,不解時不同勢亦不同的道理。”

  姜父覺得李舟山的看法與他合轍,很是高興。姜父又想起最近所看的閻世則的著述,他便問李舟山對康熙大帝的看法。

  李舟山覺得稱康熙為大帝,實在太過牽強。同時期的彼得大帝之所以稱作大帝乃是因為羅曼諾夫王朝實行文明開化,從被忽略的小國一躍成為令歐洲矚目的大國。而康熙皇帝所實行的政策卻恰恰相反,對內(nèi)興文字獄對外海禁,沉浸在天朝物豐的黃粱美夢中。

  兩相對比,康熙如何堪配大帝的稱號。閻某之語,乃是欺世盜名耳。姜父對李舟山貶低康熙而頌揚彼得大帝的說法很不贊同,想李舟山才看幾本書,閻氏是著述等身的名人。他準(zhǔn)備規(guī)勸李舟山不要偏聽偏信。姜母看不下去,覺得老頭子凈問些不相干的事。

  姜母問李舟山是不是準(zhǔn)備留在成都。其實,姜母前天就想問了,只是剛見面就問這些,顯的唐突。

  李舟山也猜到了夢君的父母肯定會問。雖然早有準(zhǔn)備,但當(dāng)被問起時,他還是感覺不自在,像在面試。

  李舟山說他為了夢君是準(zhǔn)備留下的。姜母又問他的爸媽會同意他留下嗎。李舟山說他爸媽不管他的,可以憑自己做決定。其實李舟山這話說的有點大,他并沒有征求過父母的意見,只是自我感覺自己能夠?qū)唷?p>  姜母又問他可打算買房了嗎,買多大的。夢君不耐煩的,說:“媽,你不要管了?!?p>  姜母說:“怎么能不管呢?”

  房子的問題,李舟山已經(jīng)被問了無數(shù)遍了,他習(xí)慣了。李舟山笑了笑,說:“阿姨應(yīng)該問的,還可以幫我們參謀一下?!?p>  姜母笑道:“我也就是關(guān)心一下,具體買什么樣子的,你們商量就行。”

  李舟山說了他的計劃,先買個套一的住著,以后有錢了再換大的。

  姜母一聽是套一的,不高興了,說:“你要是買套一的,住的多憋屈啊。萬一你家里來個親戚都沒地方住。”

  李舟山說:“這也沒辦法,以我目前的狀況,現(xiàn)在只能這樣?!?p>  姜父說:“套一就套一的,挺好的?!?p>  姜母還不等姜父話說完,就用手肘碰了一下姜父。姜父便不再言語。

  姜母卻還不依不饒的,說:“既然買,肯定買大的,房價會一直漲的。你雖說買個小房子可以先住著,但是,等你以后想換大的,卻發(fā)現(xiàn)換不起了。”

  李舟山當(dāng)然也想買大的,不是受制于客觀條件嘛。李舟山也明白姜母的用心,她是怕委屈了夢君。買套一的,李舟山已經(jīng)感覺壓力很大,首付就是首要翻過的山。

  李舟山又不能反駁姜母,只能附和的點頭。夢君聽不下去了:“媽,你不要說了,舟山買小房子,我就住小的,我不覺得委屈?!?p>  姜母說:“你看你這孩子,舟山也點頭同意買大的了,你何必堅持住小的呢?!?p>  李舟山聽姜母的話,心中頓時感覺五味雜陳,難掩的無奈。姜父也幫著夢君勸姜母說:“既然夢君都沒說什么,你也不要要求太多了?!?p>  姜母覺得她這樣做,還不是為了孩子,結(jié)果夢君還不領(lǐng)情,老伴兒也不站她這一邊。她感覺怒氣中燒,她對姜父厲聲說道:“你閉嘴!”

  姜父被姜母一吼,感覺很沒面子,尤其還當(dāng)著李舟山的面,他也生氣的說:“你不要當(dāng)著外人的面撒潑。”

  姜母說:“你不想過了,是吧?”

  姜父把碗摔到地上,說:“今天就不過了?!?p>  房間里面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李舟山勸姜父,夢君勸姜母。經(jīng)過李舟山和夢君勸解,姜父姜母終于平靜下來。

  不過,姜父突然摔門出去了,夢君拉都拉不住。姜母流著淚對李舟山說:“你說我的要求的高嗎?我又不去住。我還不是為了你們打算?!?p>  李舟山點頭稱是,他寬慰姜母說一定不會讓夢君受半分委屈。

  大概到了夜里十一點多,姜父回來了。李舟山和夢君在客廳里坐著看電視,姜母在臥室休息。本來他們想去找的,姜母說他肯定找人下棋去了。

  李舟山見姜父回來,趕緊站了起來。夢君責(zé)怪的說:“爸,你干嘛去了?”

  姜父說:“找人下了兩盤棋?!苯刚f著回臥室了。

  李舟山和夢君坐在客廳聽著動靜,擔(dān)心姜父姜母再吵起來,結(jié)果相安無事。

  這一切本就是姜父姜母昨晚商量好的計策,要以此表明姜家的態(tài)度。李舟山和夢君如在彀中,不明了大人的心思。

  李舟山雖不知曉這是為他精心策劃的雙簧,卻深知姜母為女兒打算的苦心。他覺得做父母肯定都是向著兒女,姜母的要求也無可厚非,只是實現(xiàn)起來難比登山。

  李舟山嘆了一口氣,說:“都是我的錯,害的你爸媽吵架?!?p>  夢君說:“怎么是你的錯呢?不要多想?!?p>  李舟山能不多想嗎?今天的事他全看眼里了。他心想要是能買的起大房子就好了,要不然向父母伸手吧,其他人也是靠父母的資助買房的。

  他把想法說給夢君,夢君聽他要向他父母開口要錢,她說:“我們不是說好憑自己的本事的嗎?況且你爸在外給人打工賺的錢,你好意思要嗎?”

  李舟山說:“當(dāng)然不好意思了,可是不這樣,要買房子簡直是癡人說夢啊。”

  夢君說:“我們可以再等幾年結(jié)婚。”

  李舟山“?。俊绷艘宦暎f:“等幾年?。吭俚葞啄晡覀兌祭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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