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舟山一路披荊斬棘,終于在二十四晚上趕回家里。李舟山放下行李,先去了李元山家,他走到婚房一看果然是極具匠心。
這個婚房雖是臨時性的,結(jié)婚之后,李元山和新娘蘇虹要到縣城里住。但是李元山這個人對生活有自己的追求,對那些不可輕易獲得的生活尤為向往。
李元山不打羽毛球,他覺得太大眾化了,便選擇了網(wǎng)球。他雖然沒有打過高爾夫,但滿腦子都是對高爾夫球場的憧憬。
他對縣政府投巨資建造高爾夫球場的舉動,大加贊揚。他認為這是提高城市層次的標準,而李舟山則認為完全是勞民傷財。
雖然李元山和李舟山出身類似,但對生活品質(zhì)的追求,卻大相徑庭。這幾年李元山工作掙的錢,全花在了追求生活品質(zhì)上了。
他買了許多奢望已久的東西,連一個喝水的杯子也花了差不多兩百塊錢。相比之下,李舟山的生活的遜色不少,李舟山的杯子是在普通超市花了十元錢購買的,他把大部分錢存起來準備娶媳婦兒。
有一次李元山向李舟山借錢買單反相機,李舟山覺得李元山的消費狀況遠遠超出收入水平,他認為是李元山久被壓抑的欲望得到釋放,便如火山噴發(fā)一般不可控制。
為此事李舟山還勸過李元山,而李元山則豁達說千金散去還復來,錢花出去才是自己的。
李舟山還急了眼,認為李元山虧空太大,以至于常陷他自己于被動的境地。
李元山認為李舟山是在催賬,他說會想辦法盡快還錢的。
李舟山氣的沒法,意思全被李元山誤解。
自此以后,李舟山也就沒有和李元山在消費觀念上起過爭執(zhí)。好朋友之間的關(guān)系,有時也是很微妙的,一件小事就能導致分道揚鑣。
李舟山不想因為自己堅持,而失去這位兒時的伙伴。李舟山的消費觀念比較陳舊,或者和父輩的理財方式類似。
姜夢君就此,也給李舟山提過建議,不能太苛刻自己。雖有“財以不畜為富”的話,他還是覺得手中有糧心中不慌,心想自己既然也是這般堅持,就不能怪李元山的執(zhí)意了。
李元山常以出身底層而自卑,女朋友劉梅和他分手也是源于此,他想消滅掉刻在臉上的字。
他覺得只有衣錦才能被人看得起,所以便對生活品質(zhì)格外留意。他是想留在省會Y市的,繁華盡收眼底。
雖然這些繁華于己無關(guān),卻可以佯裝置身其中湊一份熱鬧。
無奈李承安不肯為李元山在Y市買房,所以李元山只能回了縣城。李承安對這個兒子本是很器重的,付出大量心血供其上學,他還指著大兒子衣錦還鄉(xiāng)光耀門楣呢,沒想到竹籃打水一場空。
二兒子李文山初中畢業(yè)就外出打工,對家庭幫助不小。李承安常常后悔讓李元山上大學,以至于李元山至今未婚,被街坊四鄰恥笑。
而且李承安在李元山身上花費頗多,卻一分也沒有收回,卻還要給李元山置房子。李承安心中窩了一團火。
縣城的房子是李承安買的,李元山一分錢也沒出。主要是李元山一分錢也沒有,他把錢都花在生活品質(zhì)上了。
李承安買的是套四,想著以后也可以過去住住。為這事李文山還很不樂意,認為父親偏心。
李文山早早的就出去打工了,這些年也掙了不少錢,可是父親卻只在鄉(xiāng)下給他蓋了一座房子,而給白吃白喝的大哥在城里買大房子。
李文山的媳婦兒張秀敏為此還和婆婆鬧過一回,說公公婆婆拿著李文山掙的血汗錢給李元山買房子。
最后還是李承安以家長的身份出面,平息了這件事,李文山兩口雖有不樂意,卻也無可奈何。
李舟山環(huán)視著婚房,他不禁感嘆自己何時才能修成正果。
李元山問了一些旅途上的事,然后就感嘆一聲說:“我算是完了?!?p> 李舟山說:“大喜的日子,說這些話做什么?!?p> 李舟山把一柄匕首遞給李舟山,說:“裝修房子時無意間找到的,還是那時用火車碾的,你留著做個紀念吧?!?p> 李舟山接了過來,看著銹跡斑斑的匕首,心下也不禁感傷起來,以前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
李元山的新娘蘇虹也是在外求學,大學畢業(yè)后回到縣城高中教書。
李承安對蘇虹這個兒媳婦兒很滿意,也正是在李承安的極力撮合下,方才成了這份姻緣。
李元山對蘇虹沒有什么感覺,他相了好幾次親,蘇虹算是其中最為出類拔萃。
到了李元山這個年紀,還沒結(jié)婚的已經(jīng)是少數(shù),所以可供相親的對象也沒多少。
況且,李元山也不想無休止的相親下去了,便選擇了蘇虹。
對蘇虹來講,李元山并不是她的最佳選擇。她在多次相親的過程中,尋覓到一個各方面俱佳的男士,但是那個男人對她沒興趣。
她的父母又逼迫的緊急,便草草的選擇了李元山,她想著都是上過大學的人,應該有共同語言。
窗外夜色深沉。李元山的媽媽煮了魚湯,端了過來讓李舟山和李元山喝。
李元山嫌腥沒有喝,李舟山喝了一小碗。李承安也過來和李舟山說了會兒話,讓他們早點休息,明天一大早還得迎親。
李承安夫婦回去休息了。李舟山坐了二十多個小時的火車以及五個多小時的汽車,也已經(jīng)很是疲乏了。
李舟山躺在床上突然想起夢君開的斷袍的玩笑,他看了看李元山,心中好笑起來。李元山也有些尷尬,有點后悔讓李舟山壓床了。
他們小時候經(jīng)常在彼此家里吃飯和睡覺,那時一點都不覺得拘束和尷尬。
長大之后,明事理了,反倒處處拘束。李元山從衣柜中又拿出一床被子,分成兩個被窩。他們各自鉆進被窩,李元山按滅了燈。
第二天一大早,李家就都起來開始張羅迎親的事。
沒多長時間,院子里就聚集起一大群過來幫忙的人。
李文山一再的叮囑哥哥迎親的注意事項,他結(jié)過婚有經(jīng)驗。預定的車隊也到了,停在門外的街上。李元山心中不免有些緊張,他祈禱不要出意外。
別人過來和他開玩笑,說他是喜上眉梢。李元山也嘻嘻哈哈的應對。直到要上車接新娘的時候,李元山才恍然大悟,原來是自己結(jié)婚,他的腿有些抖動。
迎親的車隊由十六輛車組成,依次排開,浩浩蕩蕩。
李舟山?jīng)]有跟著去迎親,而是留在家里幫忙。說是幫忙,其實李承安也沒安排什么事讓李舟山做,李元山的媽媽提了一袋瓜子和糖果讓李舟山吃。
李舟山心中覺得不好意思,不但沒幫忙反倒是來添亂了。李舟山便去找事做,幫著安排桌椅。
迎親的隊伍是早就安排好的,李承安沒有讓李舟山去,是有他的考慮。他覺得這些讀了許多書的人的腦子不好使,連句好話也不會說,反倒是家里那些沒有讀過書的卻久經(jīng)世故。
李舟山的爸媽也過來幫忙了,李舟山的媽媽拉過李舟山不讓他干這些粗活。
李舟山的媽媽說:“這些事有人做,你找個地方歇著就行了?!?p> 李舟山便就跟媽媽去燒水了。因為要安排上百人的宴席,需要大量的熱水。大概十點半,迎親的車隊回來了。
在院子里有個禮官,吆喝著拜天地的口令,李元山和蘇虹按著既有的流程走著。
拜完天地,女方以及家人到屋中坐下,宴席開始了。農(nóng)村的婚宴,男女是分開的?;榉坷飻[了四五桌酒席是專供女士,男士被安排在另外一個地方。
婚禮最為熱鬧的不是拜天地,而是抹花臉。
湊這份熱鬧的一般是中年婦女,她們用沾著鍋底灰或者黑墨的手抹新郎的臉。
當然不止抹新郎了,新郎的父母也會“沾光”。由于新娘有女方家人護著,一般會在女方家人走后才“襲擊”新娘。
先開始,新郎和父母還會反抗、會洗臉,但是由于抹的人太多,剛洗干凈的臉又瞬間成了黑臉。所以被抹的人往往不再閃躲,也不去洗,直等到婚禮結(jié)束方才洗去污跡。
李舟山到院里看到元山以及家人的大黑臉,不禁笑了起來。李元山很無奈的向李舟山笑了笑。李元山的媽媽過來對李舟山說:“你爸媽就盼著這一天呢,你得抓緊了?!?p> 下午女方家人要返回了,新娘不免落幾滴眼淚。來的時候人數(shù)眾多,一眨眼扔下她一個人了。
有些中年婦女蠢蠢欲動,要來抹新娘的臉。蘇虹嚇的跑進套間,從里面鎖住門。李元山在外面勸了好久,蘇虹才開了門。
接下來就是給長輩請安的環(huán)節(jié)了。所謂請安,就是給家族里的直系長輩磕頭問安。
需要有人領著新娘挨家挨戶的去磕頭,可以拿到長輩的紅包。社會在進步,已經(jīng)不需要新娘真的跪下去了,長輩一般都會在新娘要下跪時攙扶。
新娘心領神會,一經(jīng)攙扶馬上站好。紅包的數(shù)量一般都是很可觀的,里面的內(nèi)容卻總不讓人滿意。新娘是象征性的請安,紅包也是象征性的,都做不得真的。
蘇虹的請安之路兇險異常,人群里埋伏著許多要抹花臉的人。盡管新郎家安排人護佑著,也不是每次都能保護到的。
一共給多少人請了安,蘇虹完全不記得,只是跟著護佑她的人走。到了一戶人家,會有人介紹應該怎么叫,蘇虹便叫一聲,拿了紅包便去另外一家。
請安之后,到了晚上還有一個最為刁難的項目,就是鬧洞房。
李元山家鄉(xiāng)這里鬧的并不兇,有些地方的鬧法讓新郎新娘極為尷尬。
李舟山的媽媽帶著蘇虹躲回家了,一路上有些青年和婦女跟著。李舟山媽媽鎖了院門,那些人便拼命的敲門,仿佛要把門擂破了。
李舟山的媽媽說:“再敲,我放狗了?!?p> 可是那些人仍然不肯離去。李舟山媽媽帶著蘇虹到了屋中,她升起爐火讓蘇虹取暖。李舟山的媽媽以及幾個年紀大些的婦女陪著蘇虹說話,給她介紹族里的情況。
這時李元山正在婚房內(nèi)被人擺布,不但臉全黑了,衣服也被扯的亂七八糟的。有幾個人抬著李元山在床上“打夯”。他們一直在等新娘回來,總“折磨”新郎一個人不過癮。
李元山偷空讓李舟山去看看蘇虹在哪里,有沒有人鬧她。李舟山看到是自己的母親把蘇虹帶走的,想必是回自己家了。
李舟山便回家去了,無論怎么敲院門都沒有應答。他看著屋里有亮光啊,卻沒人來開門。
他拿出手機弄出點亮光,照著院門看了一會,發(fā)現(xiàn)院門是從里面插上的,也就是說家里有人。
其實李舟山的媽媽也聽到敲門了,她們以為是那些鬧洞房的人,所以沒有開。
李舟山先到了鄰居家,他們兩家的平房很近,他從鄰居家的屋頂跳到了自己家的屋頂。他小心謹慎的下了屋頂,敲了房門,對屋里面說:“媽,是我啊。”
這時李舟山的媽媽才聽出來是兒子的聲音,她開了門讓他進來。李舟山一跨進屋門,便一眼認出蘇虹。
雖然這還是李舟山第一次見到蘇虹,但是新娘的裝扮還是很引人注意的。
李舟山媽媽問他怎么來了。李舟山說是李元山讓他過來看看。
蘇虹問李元山那里怎么樣了。
李舟山說:“他正在被打夯。”
李元山的二嬸笑了起來,說道:“我那時就是這一套,現(xiàn)如今了還是這一套?!?p> 蘇虹也見過鬧洞房,當然知道打夯是什么。蘇虹覺得不能讓李元山一個人受罪,她要回去陪著他。
李舟山說:“你回去,他們鬧得更兇,你不在,好多了?!?p> 其他人也勸蘇虹不要回去。
李舟山說:“你好好待著,我去幫幫元山?!崩钪凵秸f著就走了。
蘇虹到底沒有逃過這一劫,晚上十點多回家時還是被耐心等待的人逮住了。
他們逼著蘇虹和李元山接吻,必須是舌吻。有個人竟然提議還要看更進一步的親熱。
李元山的母親出來解圍了,她和幾個長輩把這群年輕人推了出去。
鬧洞房在農(nóng)村是習俗,好似不鬧就不吉利。所以剛開始李元山的母親也沒攔著,后來發(fā)現(xiàn)鬧的有點過了。
她便趕緊找了這些年輕人的父母過來,驅(qū)散了人群。李元山從里面插住房門,防止有人再闖進來。
有人還不死心趴在窗下偷聽,有人在窗外不耐煩了喊道:“快點,別磨磨蹭蹭的,脫衣服上床啊。”
李元山和蘇虹在里面聽到,彼此望了一眼,臉都紅了。李元山的媽媽拿起掃帚佯裝要打那些偷聽的人,總算把人趕到街上了,她順勢鎖了院門。
她對著李元山的屋中喊道:“我把他們都趕走了,你們早點休息吧。”
李元山看了一眼蘇虹,現(xiàn)在這個女人是他的了,他可以為所欲為。他坐到了她身邊,握住了她的手。
他能感覺出她的顫抖,這種顫抖激起了李元山的欲望。
第二天,李舟山見到李元山夫妻二人恩愛有加,全不似是因為要結(jié)婚而湊到一起的人。
李元山一結(jié)婚,李舟山壓力更大了。
李舟山的媽媽一大早就嘮叨起來,說:“你不是要帶女朋友回家的,怎么一個人回來了?”
李舟山這才想起昨晚還沒給夢君打電話呢,現(xiàn)在打又怕她沒起床呢,準備中午打。
到了晚上,他才想起打電話。他向夢君說了李元山結(jié)婚的事,講了一些好玩的習俗。
姜夢君似乎沒有興致,只是“嗯嗯”的應著。
他問道:“病了嗎?”
夢君說:“不知道怎么了,這幾天總是心神不寧的,總是睡不踏實?!?p> 李舟山就讓她早點休息,說了晚安就掛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