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繪梨衣

　　我——沒有朋友。

　　因為我是蛇岐八家的武器。

　　被人畏懼和厭惡的人。

　　我從小就被告知，離開了蛇岐八家我將無立錐之地。

　　雖然他們從來沒有人正面的說，都是通過隱秘地，晦澀地，使我知曉。

　　表面上我高高在上，是上衫家主。

　　可是實際上，我只是被圈養(yǎng)的怪獸。

　　大概終有一天，會被正義的奧特曼殺死吧。

　　所以我理所當然無法理解他們?yōu)槭裁磿羞@樣那樣的情緒。

　　就像不知道男女地差別，不知道哥哥為什么害怕我在別人面前不穿衣服，不知道人世間的常識的我。

　　并且，我連自己算不算人都不明確。

　　所以，我似乎也沒有必要理解他們。

　　這個人算朋友嗎？

　　這個人是下屬？

　　這個是家人？

　　這個人，需要聽他的話。

　　我總是想著這種事情。沒錯，從懂事的時候起一直——

　　在遇到他之前，一直……

　　“她是個智力低下的啞巴?！?p>　　“她是個魔鬼?！?p>　　“爸，我喜歡她。”

　　“混小子，長大后你會明白，她只是一件武器而已?！?p>　　“因為她，我們上衫家被連累。”

　　我想忽視掉，可是一個不落的全部反饋給我。

　　周圍沒有動靜可以逃過我天生鐮鼬的感知。

　　慢慢地，我也就習慣了止水不波。

　　學會了將思緒寫進筆記本，學會了由此放空自己，更學會了用游戲轉(zhuǎn)移注意力。

　　可是，突然有一天。

　　他被櫻帶到了我面前。

　　他是個看上去會令人自卑的男孩。

　　乃至于我不敢正視他。

　　目不斜視的雙眼，出奇清澈的眸子就像一汪深潭，將我全身上下從他低垂的眼眸通透地映照出來。

　　我第一次，感覺到了羞恥——

　　沒錯，我從來沒有感覺過這種情緒，然而那一天，我糾結(jié)了許久，思考他為什么和其他人不同，翻來覆去的在意。

　　之后，哥哥看出了我的在意，于是安排給我做了管家。

　　之后我一直為此深深的感激著哥哥。

　　緊接著，我在輝夜姬的幫助下，悄悄進入了他喜歡，但我也同樣喜歡，只是剛開始不太熟悉和了解的新奇游戲世界里。

　　那是個很大的游戲，有很多很多人，就像一個世界那么大。

　　“或許是不知夢的緣故，流離之人追逐幻影?！?p>　　輝夜姬總是對我唱出這樣的句子。

　　慢慢的，在這樣的背景曲里，我開始漸漸明白何謂這種類似浮光掠影的詞匯。

　　因為我開始追逐了。

　　他不在的時候，我打開手機，或者通過電腦偷偷關注他。

　　我就像一下子靈魂切成了兩半，一般縱情的飛舞在虛幻的游戲世界里。

　　他下線后，另一半呆呆看著沒有他的游戲世界，關掉電腦，于黑暗寂靜地金庫中獨坐。

　　當他說這樣的話時。

　　“以后，我會保護你的，誰欺負你，我就把他們統(tǒng)統(tǒng)死啦死啦地?！?p>　　我會手足無措的捂住面龐，害羞得慶幸現(xiàn)實里他不知道自己。

　　可在輝夜姬進一步開通視頻，為自己換上ai虛擬人臉后。

　　看著他溫柔體貼的微笑——簡直像寺外洞穿烏云的陽光一般。

　　我不由呆呆地張開嘴巴，久久盯著他看。

　　“我去……你干脆叫天然呆算了?！?p>　　“唉？”

　　“反正你掛的也是系統(tǒng)馬甲名字，就叫這個吧，挺符合你氣質(zhì)的?！?p>　　于是，我就有了這個網(wǎng)名。

　　然后，有了很多很多值得書寫的日記。

　　“你充得，是不是有點多了，你爸爸跟蘇曉檣一樣是煤老板嗎？”

　　天然呆，“他們想殺掉你，就是我的敵人?！?p>　　“可是你充得太多了，一億……”

　　天然呆，“我做得不對嗎？”

　　“……沒，你做的挺好?！?p>　　天然呆，“在你眼里，我是一個怎樣的人？”

　　“很乖的……emmmm，老婆？”

　　————

　　天然呆，“時間到了，你還沒上線嗎？”

　　“不好意思，工作有點忙，咳咳，你知道的，給人打工就是這樣。”

　　天然呆，“不開心嗎？要不要換個地方？”

　　“還好，但我有不得不做的事情，所以必須一直在那里上班?！?p>　　“那，加油！”

　　“嗯，老婆你也加油！”

　　“……老公，加油！”

　　“哈哈哈哈哈。”

　　————

　　天然呆，“我要是個普通人就好了?！?p>　　“怎么了皇后？誰欺負你了，朕率十萬大軍去砍死他！”

　　天然呆，“……我只是，想出去看看。”

　　“封閉式學校讀書？”

　　天然呆，“嗯?！?p>　　“等我打工湊齊了錢，就過來找你。”

　　“嗯，我會乖乖等著你來接我?！?p>　　————

　　但有一天，世俗人類口中的白色情人節(jié)快到了。

　　輝夜姬自作主張代替我和他聊天，最后還把他刪掉。

　　我第一次拼命忍住眼淚，第一次將輝夜姬從我的電腦上拆除。

　　我第一次討厭有人自作主張決定我的想法規(guī)劃我的行動。

　　自那一次后，一種名為焦慮的情緒，就悄無聲息地在我心臟里滋生蓄積著。

　　我聽到了哥哥知道了有關于我悄悄喜歡他的事情。

　　還有他最初的目的，就是我之類的支言片語。

　　大家都在理所當然懷疑他最初就別有意圖的時候，只有我被忽視在一旁。

　　我第一次明白，原來我不是人，我只是武器。

　　最初只是知道，而那以后，則是憤怒。

　　————為什么？只有我不被當做人而遭無視？

　　————為什么？我感覺到了難以抑制的悲傷？

　　那一夜，我金色的眼淚，破閘般流了出來。

　　那不是我第一次流淚了，只是，我從未如此悲傷，連眼淚都變了顏色。

　　————干脆，殺掉他們好了？

　　“那就殺掉他們好了。”

　　這時，我聽見了內(nèi)心另一個聲音。

　　最初我以為只是幻覺，可我就像落入水中的溺水之人，像抓救命稻草一般，立刻回應。

　　“真的可以嗎？”

　　“可以哦，我會幫你的，只要你同意，毀滅世界也沒關系喲。”

　　這是我內(nèi)心里的另一個自己，不知道什么時候，悄悄的成長著，直到那一刻，試探性的詢問。

　　然后，天空赤紅，云層盤踞不散，霓虹變成了末日一樣的景色，無數(shù)笑聲在周圍隨時間的流逝而匯聚。

　　我失去了對身體的掌控，因為肉體不再屬于我，所以我的視野天旋地轉(zhuǎn)，被急劇變化了的世界驚眩得近乎魂飛魄散。

　　“那么，你就好好休息吧，和這個世界一起，休息?！?p>　　可是，她撲向了夏佐，帶著審判的凌然殺意，她想把他從我身邊搶走！

　　“不！”

　　一股比她更強，遠超她想象的毛骨悚然力量，自我靈魂深處爆發(fā)。

　　隨我大喊“不要！”的哭號里。

　　我重新回到了自己身體里，撲進了他的懷中。

　　“已經(jīng)沒事了?！?p>　　半響后，反應過來的他用一如既往溫柔的語氣，微笑說道。

　　在他的溫柔里，我仿佛廢墟一般空洞的內(nèi)心再次得到填滿，所有的憤怒和悲傷，都在他貫穿烏云一般的微笑里，煙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