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4章 臣莫不敢忘
“你不是說那女人會從這兒經(jīng)過嗎,都三天了,一次都沒來過這里!
“冥然,看來你辦事越發(fā)不行了,不如回爐重造一下!”
清風(fēng)亭旁,鳳歸麟正瞇著長眸危險(xiǎn)的盯著冥然。
好看的手指微微彎曲,拇指與食指的指腹捏在一起,二指之間是開始呈現(xiàn)光澤的淺褐色皮毛。
小狗崽的后頸皮被他制住,幾乎算得上小命被他攥在手里。
它絲毫不敢動彈,四肢突兀而僵硬的支棱著,黑珍珠似的眼睛泛了水光,唯有立在眉頭隱約抖動的長髭,宣告著它還是個活物。
冥然害怕的吞咽了下唾沫,生怕自己也成了被制住的小狗崽,底氣不足的解釋道:
“陛下圣心難測,屬下,屬下也沒有辦法?!?p> “滾,”鳳歸麟微瞇起雙目,里邊是森冷無情的光,用輕柔到令人膽寒的語氣說道,“你這就去守著那對父子,七天之內(nèi),你不可離開暗牢半步!”
隨后一甩袖子,拎著瑟瑟發(fā)抖的小狗崽就朝安陽宮的方向離去。
冥然心涼的停在原地,既凄涼又無可奈何的望著那抹倨傲的身影。
“主子你之前不是說把小狗崽扔回長極宮就行么,為何還要自己親自來送?
“你不是嫌它丑得礙眼么,為何又……
“唉,陛下圣心難測,主子心思也難猜?!?p> 冥然自顧的嘆著氣,想起將要在暗牢里待七日,心情頓時差到了極點(diǎn)。
如果說這世上存在一處地獄,那便是攝政王府的暗牢。
那里幽暗,詭異,靜謐,腥臭撲鼻,地上是從未干涸過的血跡。
就算他見慣了生死,每次進(jìn)去,也難以止住惡心。
暗牢建在地下,唯一的入口是湖心小浮島假山下的山洞,那是一片人造的湖泊,而那暗牢卻是天然形成的山洞,蜿蜿蜒蜒,能通到暮遲山的深處。
如此隱秘的去處,此時卻迎來了兩位不速之客。
二人站在最里間的牢門外,靜靜的打量著里邊的情況。
借著壁上跳動的昏暗燈火,可以看到角落的稻草堆里躺著一大一小兩個人。
大的周身血肉模糊,氣息奄奄,小的緊緊縮在大人懷里,昏死一旁。
“這便是本座向你提過的,傳言中的那個孩子。想要如何處置,都隨你心意?!?p> 寬大厚重的黑袍下,傳來沉悶的嗓音。
憑此分不出男女,辨不出老幼。
黑袍人的身旁,還有另一個人,身上套著薄薄的黑色斗篷,稍稍掩飾著身形,卻仍然可以看出身材修長,只是有些消瘦。
“我……想把他帶走,他還有利用價值?!?p> 擔(dān)心黑袍人不肯他的請求,他立刻補(bǔ)充道,“你放心,我明白,天下不會有免費(fèi)的好事。
“你既然肯救我,又肯冒著被攝政王發(fā)現(xiàn)的風(fēng)險(xiǎn)帶我來此,必然是有所圖謀。
“以后只要你吩咐,我會盡力去完成的?!?p> 懷玉,不,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改名為若離,自被鳳姝親手推下河,全心全意愛著鳳姝的那個懷玉便死了。
若離若離,若即若離,愛不得,放不下,心底的執(zhí)念驅(qū)使著他為鳳姝做最后的事,她想要皇位,他便盡自己的綿薄之力幫她。
“呵?!焙谂廴顺脸恋男α寺?,對此不置可否。
……
午后,大雨漸消,空氣里滿是陰冷之氣。
楚辭沉著臉在宮門處徘徊許久,最后萬般不愿卻又不得不踏足長極宮。
“陛下可在?”他斂眸問著引路的內(nèi)侍。
“陛下暫且不在宮里,丞相大人不妨靜候片刻?!?p> 內(nèi)侍回頭福了個身,伸手引著楚辭往更里處走去。
長極宮有三殿,清涼、長壽和含英,清涼殿議事,長壽殿就寢,含英殿閱覽,算得上一座精縮版的皇宮。
看出內(nèi)侍將要帶他去的地方,楚辭沉了沉眸子,停在清涼殿附近便不肯再走了。
“本官還是在此處等候陛下吧?!?p> 他將目光收得很緊,一分多余的也不肯分給這座大禹最莊嚴(yán)肅穆,最氣勢恢宏的宮殿。
內(nèi)侍表情有些為難,猶豫之后小聲說道:“陛下不愛來此,尤其是上次被眾大臣們逼迫著給謝統(tǒng)領(lǐng)降罪之后。
“丞相大人,您若是真想找陛下,奴才勸您還是直接去寢殿等吧?!?p> 非要去寢殿么……
楚辭目光有一瞬間的晦暗,可很快,整個人又恢復(fù)了那副光風(fēng)霽月,芝蘭玉樹的模樣。
“領(lǐng)路吧?!彼c(diǎn)了點(diǎn)頭。
因著暴君的名頭,寢殿附近幾乎不見人影。
殿門堪堪合攏,透過狹窄的縫隙,可以看到里邊幽深的黑暗。
楚辭垂手立在門外,心情沉重又壓抑。
這是三年多以來,他第一次涉足此地。
他總是一副溫潤如玉的君子模樣,此刻眉間卻布下陰影,好似心底藏了許多無法同外人講述的秘密。
有一道張揚(yáng)又華貴的身影出現(xiàn)在視線里,抬頭望去,靠近的正是他等候多時的暴君鳳瑾。
——她仍是一如既往的光彩奪目。
“臣,見過陛下?!?p> 楚辭雙手交握于前方,躬身一禮。
前腳剛跨進(jìn)殿門的鳳瑾,倒退著走了回來,偏著頭打量著殿外這個芝蘭玉樹,清冷矜貴的公子。
“你是……”
鳳瑾疑惑發(fā)問,忽然大腦一陣空白,言行舉止都不受她的控制。
“楚愛卿,可需要朕再為你賜下良緣?
“不過,楚愛卿你是天生的克妻命,妻子都在成親當(dāng)天暴斃而亡,不知哪家的大人肯將愛女托付于你?”
譏諷,滿滿的譏諷,鳳瑾早覺得不妥,可她完全無法阻止。
果然,話一出口,眼前那如松如竹,宛如謫仙的男子表情忽然就變了,額頭青筋鼓起,是拼命壓制憤怒的結(jié)果。
“陛下,既然臣是孤寡的命,那便不勞您費(fèi)心?!?p> 他拂于身前的右手緊緊握成了拳頭,爆裂般的怒火拼命灼燒著他的理智。
“哦,是么,莫非你還在惦念著與朕舊時的婚約?”
鳳瑾滿是譏誚的說著話,心里恨不得狠狠抽自己幾個耳光,但偏偏,她像被妖魔附身似的,言不由衷,身不由已。
一向冷靜沉穩(wěn)的楚辭,氣息都開始不穩(wěn)。
“陛下,您多慮了,那只是老一輩的戲言,臣從未當(dāng)真。
“陛下是君,楚辭是臣,這一點(diǎn),莫不敢忘?!?p> 他看著鳳瑾,帶著隱約可查的咬牙切齒的意味。
有些事,只有他一個人記得,他寧愿像那個沒有心的人,忘得一干二凈。